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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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侄,为什么我的头会一直昏昏的痛呢?” “你昨天晚上睡觉一定落枕了吧!” “…那么,贤侄,我为什么记不起我昨天昨天晚上睡觉的事情了呢?” “那是因为你昨天落枕落得太严重了吧!” “…那,贤侄,我为什么又依稀记得好象曾经见过一只肥羊的呢?” “那是你落枕时产生幻觉了吧!” “…贤侄,为什么,从刚才起,我就一直觉得你好象是搪塞我呢?” “哦,连这也可以听出来…那是因为你落枕还没有落够吧!” 疾颜厉色,云冲波将喋喋不休的花胜荣牢牢压制,一边顺手把前边挡路的杂枝乱藤扯开让出路来。 已经是见着李慕先及天下大黑的第二日了,两人正跋涉于不知名的荒山当中,花胜荣叽叽咕咕,只是纠缠于自己奇怪的“头昏”和依稀记得的“肥羊”,云冲波心中有鬼,只是用强势手段来把花胜荣压制应付,心口却兀自砰砰的跳个不停。 …昨天,委实是太险了。 听到那汉子的最后一个问题,云冲波已然大感不妙:再怎么轻视自己两人也好,象这种一传出去便可能是整个家族一齐人头落地的话题也绝对不会胡乱问出,毕竟,那汉子是清楚的指出了“李”这个姓氏。 第一反应就是拉上花胜荣逃命,可那汉子的动作却快到超出想象,云冲波方立起身子来,他已长笑一声,闪电般反手出刀。 刀气过空,竟将整座石峰也都斩开,落石如雨中,云冲波抱着花胜荣滚落山下,犹还隐隐听到那汉子讥诮的笑声。 山高崖险,云冲波此刻的力量亦弱于在金州时的最强状态,但久经历练的他身手毕竟敏捷,抱着花胜荣,抓扯踢蹬,拼命借力,所幸这山崖上突石裂纹不少,虽一路摔得头破血流,却到底没有伤筋折骨,安全滚到下面—方知虽然自上方瞧下来云雾缭绕,其实倒不算甚深,不过二十来丈而已,若不然,还真是没信心逃得生天。 只一喘息,云冲波已背上花胜荣,慌不择路,拼命逃去,心中只是大呼侥幸,想道:“能从这样人手下逃掉,也真是命好…” 当时,大刀挥出的一瞬,或者是因为那汉子刻意的推动还是什么原因,裹于鞘外的黄纸无风自动,从鞘上浮起,隐约瞧见黄纸内侧写满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 黄纸浮起,鞘内立有清冽青光充盈耀亮,旋一涌而出,当中又有八点白光闪烁,乃是八字,浮于刀光当中。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那八颗光字便已引领刀光将山岩似豆腐一样破开,可,云冲波还是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字。那是八个古篆,虽然他几乎不认识任何篆体,但这八个字,却刚好是萧闻霜曾经专门一齐写下,要他记住的。 …也,终于明白了天下大黑临去时的问话。 (真是的,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闻霜那时就给我说过这把刀的特点,那里还会有另一把一样裹得怪里怪气又纂上八个字…) 浮现于刀光当中的,乃是“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字,皆有寸来大小,以古篆写就,翻翻滚滚,一瞧上去便该是极有来历…至少,一想到那个来历,云冲波都会忍不住冷汗直冒! 四千年前,帝轩辕犹还只是姬姓世家之长的时候,有自称“玄天青云客”的高冠羽士面谒赌胜,更以“一气化三清”的奇妙变化赢下一个承诺,日后,当帝轩辕终于成为帝轩辕的时候,这承诺便折现成为整座龙虎山,流传四千年的道门自此而立,纵然以后分出了正一、全真…甚至是太平道等诸般流派,但若上溯本源,玄天青云客便绝对是所有这些宗门的祖师。 立宗龙虎,玄天青云客开门收徒,凭着帝轩辕的默许以及“不纳钱粮”的支持,龙虎山上很快聚集起了数千信众,当中不乏智士名门、豪客强雄,但到最后,可以得到玄天青云客的承认,被列名为正式弟子的,亦只得四人而已。 帝高阳四年,据说乃是玄天青云客的百岁寿龄,四大弟子同心祝寿,却拿不定主意当以何物上寿,合议近月,终于决定协力打造一件法器以为寿礼,要知当时实是高手如云的一个时代,四大弟子当中竟有三人踏足神域,余下一人亦以冠绝天下的术数修为见称于世,但或者就是因为四人都太过出色的缘故,便没法将心意统一,到最后,在七七四十九天的铸炼之后,破炉而出的竟非预想当中的“一件”法器,而是“两件”无论形态效用都迥乎不同的东西。 一为刀,长五尺,阔尺半,形如大板,上边天然炼成八字:阴面为“怨、取、教、杀”,阳面乃“恩、与、谏、生”,刀身宽而无刃,唯一旦能将真气注入,令八字浮动,便有斩山开岳之力。 一为镜,周长尺六,厚三分,周围亦天然生成八字,是为“开、生、休、景、死、惊、杜、伤”,镜面灰暗无光,至于有何用处…至少,萧闻霜亦不知道。 求一得二,总好过一物无成,四人将刀镜收拾一番,呈于他们的师父,但,与他们的预想不同,当看到这两件礼物时,玄天青云客并没有任何喜色。 “心若一,的便一,刀镜二分,道法或者亦将二分么…” 留下这样喃喃难解的碎语,玄天青云客为刀镜分别赐名:刀曰“八焚”,镜名“八途”,随后,也不管这一天是他的百岁寿日,他径直牵出圈养多年的青牛,骑牛履空,自龙虎山上空的云雾当中遁去,从此再无消息。 青云归天,却留下巨大的混乱:因为讨论此后的道门当如何发展,四大弟子中间出现没法调和的分歧,最终,大弟子接掌门户,自帝京承受“天师”之衔,此后数千年传承罔替,二弟子结庐求道,余生没有再下龙虎一步,三弟子与大弟子紧密合作,共同承下这龙虎基业,四弟子却怎也不肯合作,竟然一怒断席,辞山不回,自立道门,虽然一直被目为“外道”,却也有一时声势,后来门下传至第三代更出了尚清余庆两名天纵之才,上承乃祖心意,创立太平道,才有了后来几千年的纠缠不休。 因为这个缘故,“八焚天刀”及“八途玄镜”虽然皆非凡器,却被道门中视为不祥之物,一向都被收藏于龙虎山后殿当中,传言中,在天刀鞘外更还覆有由术数修为最强的二弟子亲笔录下的“南华经”来将之封镇,数千年来道门中虽也出了无数强者,却始终不曾有人胆敢动这两样神器。 (应该是那把刀不会错,那个黑黑的家伙一定也认出来了,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这把刀的…但反正还是跑远一点的好。) 颇为听萧闻霜说过些太平道的掌故密闻,云冲波一见那八字浮现,立刻想起这把大刀来历,虽然不知道那汉子到底是怎样搞到手的,但总归是避之则吉,能够从龙虎山上盗刀的人当然招惹不得,而如果不是“盗”来的话…以自己这什么“不死者”的身份,那真是宁可碰上强盗也不想招惹龙虎山的人物。 (真是的,为什么胡里胡涂就会碰上这种事情,说起来就是大叔的错,没事去抓什么肥羊,结果还真是好肥的三只…嘿,假如不管大叔的话,他到底会怎么摆布这三只肥羊呢?)) 一径开路,云冲波一边心里面胡思乱想,花胜荣这一时也不说话,只是苦着个脸跟在后面,却也没安静许久,便又用一种很谨慎的声音叫住了云冲波,小声问他是不是喜欢蛇啊蝎子啊之类的东西。 “你是不是摔昏了啊,胡说八道什么?!” 面对云冲波的反应,花胜荣长长的吁了口气,摸一摸胸口,表示说那就最好,他最不喜欢就是玩蛇的…却,又补充了一句。 “那,贤侄你为什么要在手里抓一把蛇玩呢?” “你说什么…蛇?!” 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时竟抓上了一把颜色灰朴朴、犹还在蠕蠕而动的蛇虫,云冲波这一惊非同小可,怪叫一声,用力摔将出去,方瞧见道路两侧的树木上不知何时竟已攀满蛇虫—并无红黑斑驳,皆灰绿二色,与树木极象,若不留意,实在分不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东西…) 自幼奔走山野的云冲波倒也谈不上怕蛇,但骤然间见着这种景象毕竟也要头皮发麻,再细问花胜荣,才知道自方才约半里路开始两边道路上便是蛇虫渐多: “不过,贤侄你真是好厉害,一抓,就是一条,一抓,就是一条,简直就和你抓树枝没什么两样,真是厉害,大叔看得出神,一时也忘了问你为什么不怕蛇…” 如是初识花胜荣时节,这样的恭维或者还能蒙混过关,但如今的云冲波已是“饱经风霜”,那里还会吃这一套?略一思索,已发现到不对的地方。 “你跟在后面,就只是看的吗?别得什么都没做?” 就算一路走来因为自己在前边开路,那些蛇虫没有招惹到他,但刚才自己一把长蛇摔在地上,却明明瞧见有几条掉在花胜荣附近的,皆被临大敌,嘶嘶叫着快速游开,再联想到这老江湖的一身法宝…实在是没法让云冲波不去想些旁的事情。 “这个,贤侄,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其实…” 吃逼问不过,花胜荣终于承认,从一开始看到那些蛇虫他就为自己下了“入山蛇虫禁”。 “很好用的这个东西,只要下好,什么蛇都会绕着你走,连蝎子蜈蚣也一样…” “哦,是吗?” 冷冷打断花胜荣的乱扯,云冲波单刀直入,质问他为什么只用在自己身上。 “这个,当然是因为这东西很贵…不,不,是因为我看贤侄你年少艺高,给你用这个可能会被你当作看不起人…啊,贤侄,我认错,不要打我好不好!” … 短暂的混乱之后,两人重新上路,但比方才略有不同:云冲波的手心里多了一道小小的符印,花胜荣的脸上则多了几处淤血。 一路前行,两人发现这山路上不仅有蛇群蟠居,还有蜈蚣来去,蚰蜓盘屈,时时不时还有几只蛤蟆爬上爬去,看到两人头皮一阵一阵的发炸:却喜这些毒虫不知怎地,并没什么活力,除了蝺蝺爬动外再无其它动作。 (这个鬼地方,真是…) 花胜荣早已提议不要再走这条道路,但两人本是坠山逃命而来,慌不择路当中乱走一气,根本不知道此地何地,又如何另觅它途?而如果按花胜荣的说法倒退回去…一想到那把“八焚天刀”,云冲波就觉得宁可还是面对蛇群好一点。 (反正,这些家伙好象都呆头呆脑的不知道咬人…) 一边想,云冲波一边眯眼远望,看前不远处便是山路拐处,转回去隐隐约约瞧见个亭子,又见天色渐阴,心道:“先到那亭子里歇歇罢,最好还能有几个当地人摆摆摊子,能够问问路的…反正只要不会突然变成什么老虎之类的就好。” 一边厢想着,一边加快脚步,云冲波匆匆赶过山角时,却忽地眼前一黑,“砰”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他脚下扎得尚稳,只晃一晃,定睛看时,却见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袍儒生正倒坐在四五步外的地下,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一边犹不忘努力要把头上的儒冠扶正。 (这,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啊!) “夫子曾经说过,君子死而冠不免,可见正冠是比生死还要严重的事情,所以就放到了起身前优先考虑,所以才怠慢了兄台,不要见怪,千万不要见怪…” “好啦好啦,你不用再道歉啦!” 虽然是被云冲波撞到的,那儒生却着实客气,全不在意,反而再三示谦,表示说君子相逢,当示以礼,断没有据地相述的道理,所以要等站起来才能招呼云冲波,又因为自己的帽子歪了,所以一定要先正儒冠才能起身,又因为两只手都放在头上,起身就很不方便,所以才把云冲波晾了这么长时间云云,啰啰嗦嗦的说来说去,只是希望云冲波千万不要见怪于他。 生于山野,云冲波几乎没有和读书人打过交道,就算朱问道徐人达肚中有些墨水,但毕竟本是将军,行事到底还是痛快利索,那里见过这种人物?直听的云冲波大感气结,按说撞倒了人而不受计较本是好人,可云冲波却觉得,如果再让这个酸溜溜的家伙继续夫子长,亚圣短下去…他倒宁可遇上的是个会抱着自己小腿哭天抢地的无赖。 (这个家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什么谦谦君子,可是,闻霜不是说过碰上这种人的感觉是好象在春风里面洗澡一样的吗,为什么我的感觉却好象是被放在了guntang的开水里面洗澡一样…) 信手摸一把额头,云冲波发现自己头上居然真得已有汗珠,却见那儒生仍旧喋喋不休,大有再扯出十七八本经书之势,心中愈觉恐慌,不觉忽然想到花胜荣:“让大叔来把这家伙当肥羊宰掉岂不少了许多麻烦?”一时也不去想这儒生能不能算上是花胜荣心中的“肥羊”,已回头向花胜荣招呼道:“大叔,你…”却见花胜荣居然神色痴痴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听云冲波招呼他时方猛得一惊,道:“哦,哦,好,好…”说着慢慢走过来,两只眼睛却依旧转得滴溜溜的,口中嘟嘟哝哝说些什么“蛤蟆,荒山,书生,三千文”之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那儒生见花胜荣过来,忙又作一个揖,正要搭话时,却被花胜荣止住:只见他两只眼睛瞪的滚圆,将书生上下打量一番,忽然道:“我们是想过前面这座山的…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妖怪?” 云冲波大感惊讶,心道:“大叔搬出妖怪来吓唬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劈头第一句就问别人有没有妖怪倒还没有见过,不会有这么笨的人罢…”却已听儒生答到:“你们也要过这座山吗?我听人说,这山上出了只蛤蟆精,长的就像头牛那么大专吃过往人畜,昨天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呢!” (这,这个,大叔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能猜到,就算是察颜观色好了…可,可这也察得太奇怪了吧?!) 不理会一边嘴巴张得老大的云冲波,花胜荣大笑三声,也不知怎么弄的,居然已搞出一把宝剑来提在手里,豪气干云的道:“蛤蟆有什么好怕的?长的再大也不过一张嘴、四条腿,噗通一声就把它踢下水!” (嗯?) 感觉到花胜荣的说话当中有一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在那里,云冲波一肚皮狐疑,并不开口,只是在一边静静瞧着花胜荣如何摆布这只肥羊。 故且不论云冲波的感受,至少花胜荣的说话对那儒生是产生了强烈的效果,眼睛睁得好大,用一种倾慕的神情看着花胜荣,他恭声道:“是..兄台所言甚是小生见兄台身配宝剑想必是习武之人。小生愿意出价二千文钱,请兄台当我的保镖,护送我过这段山路,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嗯,肥羊主动上钩了?) 伴随花胜荣已久,云冲波见到他宰羊也不是一次两次,但会这么主动奉上的还真是第一次,不觉肚里叹气,自琢磨道:“这些家伙难道每天读书读傻了吗?”却听花胜荣一挥手,正色道:“不,我向来只保护女的,不替男的卖命!” (???大叔这是…在以退为进吗?可这个家伙看上去实在傻得要命,不值得这么费手脚吧?) 那儒生听花胜荣这样说,脸上大为失望,道:“兄台,再考虑一下吧…”见花胜荣并不理他,只是昂着头在左看右看,又看向云冲波时,见云冲波飞也似将眼神转过去,并不与他对视,只好摊摊手,哀声叹气道:“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这次进京赶考,却因妖畜挡道而不得其途..我该怎么办啊。”声音当中大有悲哀失望之意,听得云冲波也不由有些心软,正要开口时,却见花胜荣正背朝着他,在手中飞快的翻着什么东西,好奇心起湊过去看时,花胜荣手快早已收起,只依稀瞧着上面一行行的似是两人对话,也不知是什么。 (嗯,中间有一句好象是大叔刚才说过的…难不成他是在背这上面的话?怪不得觉得怪怪的不象大叔的口气,可是,没道理那家伙也那好和他一样揣着什么奇怪吧…还是说,圣贤书上也会有这样的东西?) 将那东西合进手里,花胜荣自嘀咕了几声道:“目前为止全对,瞧来下面也错不了啦…”也不理边上云冲波一头雾水,已向儒生道:“好吧~见人有难不能不管我答应护送你过这段山路我们的脚程可是很快的,你可要跟紧点。”那儒生如蒙大赦,一脸狂喜之色,道:“好..谢谢。”声音当中满是真心实意,反弄得云冲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见花胜荣又拖长了声音道:“至于这个价钱嘛…”那儒生早不住点头道:“我再加一千,一共是三千。”花胜荣却似犹有不满,皱着眉头哼道:“…”见那儒生确是再没有要加的意思,方伸出手道:“好,先付一半!” 腰包中揣进一千五百文钱,花胜荣的心情好了很多,居然破天荒的走在了前面开路,身后云冲波却早已是心痒难捱,见那儒生一步一晃,走得四平八稳,也不理他,加快几步赶上花胜荣小声道:“大叔…你刚才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花胜荣此刻已笑的两只眼都眯成了线,心情显是极好,听云冲波问起,道:“这个么,白拣的一千五百文钱为什么不要?”云冲波回头瞅一眼那儒生,见他走得四四方方,并未注意两人说话,便又道:“你瞧瞧前面这山路!为了一千五百文钱拣上这么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累赘…”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那儒生姓名,忙回头问他,那儒生拱一拱手,道:“小生姓吕,单名一个彦字…兄台如何称呼?”云冲波那有心思和他攀谈,草草道:“我叫云…花平,也是两个字,花平。”便扭回头来压抵嗓子向花胜荣道:“你拣上这书呆子,到底在想什么?” 花胜荣抬头看时,见前面那山果然险陡,云笼雾锁的,瞧上去大不易行,却不在乎,只笑道:“你放心,贤侄,这钱等于是白拣的,什么麻烦都没有,最多再有里来路,这家伙就会自己跑掉…”见云冲波愈听愈不明白,脸上怒气却是越来越盛,方敷衍般在云冲波肩上拍拍,问他年幼时都玩过什么游戏。 “这个,沙包、键子、还偷过地里的玉米…呸,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见云冲波似乎要动真怒,花胜荣却到底不肯说个清楚,只是叹道:“唉,没有游戏的童年真是一种悲哀,怪不得贤侄你的心理这么不健康,总是想用暴力来解决问题…喂,我都说了暴力是不对的!” 到最后,云冲波也没有搞清楚花胜荣的信心到底何来,只知道他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用担心,在遇到第一批小蛤蟆的时候这儒生就会一溜烟的跑掉,再也不会出现…最后,还低声嘀咕了一句:“就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如果真有五毒珠的话可是很值钱的…” *** “大叔,你记不记得你昨天说过什么?” “…我好象有说过,贤侄你真得是个好人,脾气温和,从来不乱打人,非常善于原谅和理解别人…你想干什么?!” 举起拳头又落下来,云冲波瞟一眼正饶有兴趣的左右打量山色的吕彦,咬着牙道:“你不是说这个家伙在遇到第一批小蛤蟆时就会夹着尾巴逃跑的吗…那么,现在跟在咱们后面的是谁呢?!” “这个,你应该去找那个在攻略出来之后再修改剧情的混蛋啊!” 和花胜荣的预言一样,从昨天起,在踏上这座无名高山之后,工毒虫出现的频率降低,主动性却大大的增强,开始不住的向三人发起攻击,不过,这样子程度的东西当然还不足以阻止到被某骗子男自诩为“兼具热情及经验”的二人组合,但…在咬尽牙关打生打死的时候后面还有一个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为累赘的累赘在大声叫好或是掏出纸笔作一些速记并在事后读出来征求修改意见的时候,那就实在很难让人继续保持住锐利的斗志。 “大叔,你说这个家伙是不是读书把脑袋读坏掉了?” “这个,你想想,你们的脑袋都是差不多大的,可他里面却比你多装了那么的‘圣人曰’,‘夫子云’…那一定也应该比你少装了很多什么,具体到这个家伙,说不定就是忘了把理智放进去了吧?” 背后窃窃私语当然是不礼貌的行为,但两人却别无选择:事实上,早在花胜荣在发现到吕彦似乎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时,便曾经要求对方付出更多报酬…至少,也要先把余下的一千五百文钱付清,却未想,这就只换来了长达一个时辰的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怒意,吕彦只是以一种很认真和很焦急的态度在努力的开导两人,想要告诉他们,按照圣人们曾经留下的理论,语而无信者是怎样卑微的存在,会怎样误损掉一个人的名声…固然他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但当他终于满意的闭上嘴的时候,云冲波却觉得自己简直宁可去和那些毒蛇及蛤蟆打上一个时辰,而当当天晚上他又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来让两人“明白”在吃rou前如果不先切成方块就等于是和禽兽无异的时候…自那以后,两人便再不敢在他面前说出任何“与礼不合”的话。 (这个家伙…) 尤其是在想到当吕彦最后用一种很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说:“你明白了没有,要不要我再说一遍?”时自己是怎样的疯狂点头又拼命摇头时,云冲波便觉得好累好累,唯一还能让他有一点安慰的,是连花胜荣也“大败亏输”,苍白着一张脸把嘴闭得紧紧的。 (仔细想来,这还是大叔第一次吃亏哎,怪不得说邪不胜正,骗子果然是斗不过秀才…) 想得出神,云冲波连前面传来的闷闷吼声也没有听清,直待走到近前时方才发现到横了一条七八丈宽的深涧,里面水声如雷,隐隐传上,眯眼看下去时灰蒙蒙的一片,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唉,只好绕路走了,也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桥…) 这样想着的时候,云冲波打量周围,却发现右边的树丛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白的很是刺眼,正待走前几步看清楚些时却被花胜荣猛一把扯住腰间衣服,更听到了花胜荣的声音正在因恐惧而颤抖! “贤侄…你,你看…那边白白的东西…是不是很象人的骨头…” 悚然一惊,云冲波再仔细看时,花胜荣果然看得好准,当他运足目力时,更还看到上面居然还有一些粉红色的东西,竟似是新死后被什么东西添刮过一样! (怎么回事?!) 猛一下将腰里面的朴刀拔出,云冲波身子微弯,摆手将花胜荣挡在身后,低声道:“大叔,你拉着吕秀才,我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只觉连涧中吼声也有些变得奇怪,又觉连天空也似乎有些阴暗下来。 不用云冲波说第二句,花胜荣已退出好远,却又用一种怯生生的声音道:“贤侄,这个,可能不用走到那么近去看吧,你抬起头来试试…” 依言抬头,那一瞬,云冲波几乎要惊呼出来! (他…他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蛤蟆?!) 只是盯着白骨,直到抬起头来,云冲波方才发现在树林的顶端,赫然竟蹲着一只巨大无朋的蛤蟆,虽然只露出头部和背部,但只从那两只直径几乎二尺的鼓泡眼睛,便不难想象它的全貌。 (这,这样子算,岂不得有一间屋子那么大,死吕秀才还真是没有夸张…这么大只,怎么和他打!?) 自失去蹈海之后,云冲波发现自己的力量也有衰退,再没法保持在第八级上,只不过,一路以来都没有遇上什么顶尖人物,这倒也不会让他感到不便,可现在,面对着这种按说只该在噩梦里出现的东西,他却油然的思念自己那曾经掌握的力量。 (不过,就算是我力量最强的时候,对上这么大的蛤蟆…呸,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大只东西,速度一定很慢,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吗?) 在云冲波为自己打气的时候,那只巨蛤也是蝈的叫了一声,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眼睛,跟着猛然一瞪,已如一只巨箭般自林中闯出,猛冲过来! (混蛋东西,这么大只还这么快,还没有道理了!) 抱怨也是没用,云冲波唯有安定心神,在巨蛤冲近时跃起,同时将朴刀刺下,钉住了巨蛤的舌头。 (嘿,初战告捷!) 高兴的心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愤怒的号叫了一声,那巨蛤用尽全力从地上挣起,扑向三人,虽然,舌头的重伤使他没法再卷食特定的目标,但当作战地点是如此狭窄的涧边时,这种野蛮的冲撞却就是最为有效的战法。 “碰!” 闷响声中,三人一齐被巨蛤撞出涧外,摔向下面,混乱当中,云冲波只来得转过最后一个念头:“三天之内从山上摔下去两次,我就知道花平这名字是不能乱用的…” 三人摔入涧中之后,那巨蛤犹未肯罢休,趴在涧边蝈蝈的叫了几声,似乎是不舍这到口的美食,却也不敢跃下。 轻响声起,有一人自树众中跃出,落在巨蛤的背上—它却动也不动,温顺的紧—向下张望片刻,轻叹一声,却是个女子声音。后面早又有人自林中跃出,恭声道:“少族主,怎么了?” 那女子挥挥手,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人了。”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以狂草为体,八字被篆在一面陡崖上面,崖高峻,字大如斗,深五寸,便在数里之外也能依稀瞧见,就瞧不清楚,亦能自那若龙飞凤舞的大字中感到一种直欲破崖冲天的狂放豪意。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自崖下前行不过五十步,平地忽陷,下觑有峻壁如削,色深黑,若铁,其上满布裂纹,大者数十丈,伸张恣肆,边缘处却皆圆润异常,竟似有无数工匠自亘古时候起便在这里耐心打磨一样。 …峻壁如削,只因它必须坚强,百伤千创,只因那就是拒守的代价。 自陷壁而前,已将“大陆”的最后防线越过,唯见怒海滔滔,浩淼无垠,便极目天际,也只能见着水天相连,再没有半点土地痕迹。 将“海”与“大地”划分,这峻壁已承受了不知多少千年的汹涌冲刷,但人们却知道,至少,从大正王朝建立以来,它还没有后退过,因为,那八个字仍然矗立海天之间。 四千年前,当帝轩辕的治世进入第九个年头时,“八王之乱”已告结束,开国十二异姓王中,只余下了丘敖两家,暂时感到了满意,这绝世的巨人遂将肃清的脚步停下,重新将两家分封为“文成”及“武德”的二字王,同时,为了检阅两家的忠诚、潜力以及要向天下百姓彰显自己的威严和宽容,他更离京出巡,先后至两家的封地游驻,而这八字,正是当年他前往东海龙天堡的途中时见沧海如此,天地如此,一时有感,以赤手在山崖上划刻而出,据说,正因为他同时也将他那当世最强的第十级顶峰力量贯注其中,这八字才能任凭天风海雨来去数千年,只是不坠不伤。 也是自那时起,这地方便几乎再没有了观海阅潮的过客,因为,在刻下八字之后,帝轩辕亦亲口说定此处便是敖家封地边界,由此边起至敖家龙天堡的七十里山地皆划入敖家名下,国法不入,有擅入者,生死专于敖家。 因为这样的缘故,便再没了不请自来的客人,便同时,又因为要去往龙天堡自有着宽阔官道可通,这里也几乎不会出现应邀而来的访者,如此数千年下来,这里竟变作了一处荒芜之地,除却敖家子弟有时在这里借沧海之力打熬筋骨外,便再没人踪。 是时,乃帝少景十一年五月二十七日,正是二十四节气当中的“小暑”,碣石摩崖前却无半点暑意:nongnong的乌云众叠似成能摧城的巨大,把太阳完全遮没,暴雨滂沱,将海面上砸出无数孔洞,但衬在立若群山的巨浪上面却几乎显不出来,来自海上的风极大,吹得连小些的石头也要摇摇晃晃,挟着连排的巨浪一波波冲向断崖,却毕竟冲不垮这已挺立了千年万载的高傲防线,周而复始,也只是在上面撞的粉碎,仅留下断续而凄厉的风吼浪滔,似是愤怒的精灵,在做着无用的咆哮。 风大浪急,似可掀天,雨若泼掷,大如黄豆,这样子的天威播弄之下,鱼虾隐没,只有那些最大最强的海兽才会偶尔划破海面,翻现一下白色的腹部,天空中早没了海鸥或是海雀的影子,只一些最勇猛和不畏雨的海燕还在顽强的穿飞着,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似是在嘲笑那些只敢在太平时世活动的平庸同类。 雨愈紧骤,已辨不出点滴水珠,唯见千万浊线将天地紧紧连结,也将所能触着的一切疯狂抽打,在这样子的天威之下,人所“制造”的一切根本没甚么意义,便是最好的雨具,也只不过能让周身湿透的时间延后一些而已。 “呼…” 长长吐出一口混满了雨水的呼吸,英正感到,自己全身都已经湿透,虽然身上披的蓑衣笠帽皆是巧手所制,又专门涂了一层桐油,可…这雨实在是太大了。 (不见沧海,果然难知天地之广…) 虽已湿透,英正却并不反感,事实上,他还很享受这种感觉:很多年以来,每当夏季暴雨来临的时候,他都喜欢把自己脱得只剩下一条犊鼻短裤站在雨中,任冰凉的雨滴把他的皮肤冲击、撕打到几乎麻木,亦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得到完全的放松,让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有这样,他才肯让自己去回忆…回忆一些什么。 (姐,姐啊…) 大雨不见天日,英正却知道此刻已约是午后时分,感到自己的皮肤正渐渐失去知觉,英正深深呼吸了几口,自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裹撕开—是两个夹着腊rou的馒头,却也已被雨水浸透—他也不在乎,狼吞虎咽下去,决定继续前行。 (还有七十里路,天黑之前,应该可以赶到…)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搭在了英正的肩膀上! (嗯?!) 纵然雨大风狂,英正自认也保持着足够的警惕,怎想到被人摸到身后也茫然不知?尚不知是友是敌,英正本能做出反应,沉肩卸下对方手掌的同时,闪电般转身,五指成抓,反捞向对方颈间。 霹雳一声,闪电划破长空,将一切照得雪亮。 爪至颌下,英正的动作忽地凝住,借着那一道闪电,他已瞧清身后来人:和自己一样是蓑衣笠帽,连口鼻也被掩住,只显出两只雪亮的眼睛,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使英正住手的,是自颈部向下的地方,和英正一样被大雨浸透,这人虽遮住了脸,却没法阻止自己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凸凹有致的线条,早已将她的性别出卖。 “原来是个女人…” 冷蔑的哼着,英正缓缓将手收回,退开一步,固然这头暴兽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但兽也有着兽的原则,譬如说,只要能够避免,他便不会去攻击一名女性,可是,在退开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忿恨的光,更不知道,站在自己对面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说的对,但还不完整。” 活动了一下肩膀,那女子冷冷道:“确切的说,是一个…” “…比你更强的女人!” 话音犹回旋于风中,那女子已蓦地逼近过来,在英正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腰部已被重重击中,连环爆炸响声中,英正竟被这一拳击得向后倒飞十余丈,犹不减去势,待明白过来时,整个人已被轰出崖外,脚下早无实地,只有万丈波涛,汹汹不休! (这一拳…并没有打算伤人。) 还在退势未衰时,英正已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的一切:那一拳固然声势惊人,也的确将自己击出数十丈外,但…却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伤势。 因为,在轰中自己的同时,那一拳的力量已开始外泄,约八成以上的拳力并没有倾注在自己身上而是自相冲撞,才形成了那激烈的爆炸声和将自己震飞的冲击波,真正让英正“尝到滋味”的,不过区区两成拳力而已。 (不屑于凭暗算获胜吗?非常高傲的心胸啊…那么,也好!) 轻功远没有好到能够履虚踏空那个地步,但怒吼一声,英正已在身下组出两只大如车轮的“破地天鹰”,脚踏鹰背,他将身形稳住,更深深呼吸,预备要扑回崖上“回礼”,但,刚刚将拳力凝聚,他却赫然发现,那女子竟已穿破雨幕,飞扑到自己的身前! 一时间,英正竟错疑这女子已至神域,能够履空飞行,至少,也是有着极优秀修为的术士,但立刻,他便已注意到在那女子的身后,有点点的血光爆裂开来,坠入海中。 (踏海燕而来?好家伙!) 相较于由自己心意掌握的鹰兽,这些只知乱飞的海燕当然更难掌握,也更难借力,更何况那女子乃是后发,却能在英正刚刚止住退势时便赶至他的面前,这份子精准…以及敢于采这种攻势的自信,都令一向也未怕过谁来的英正也要为之心悸! “刚才是暗算,谅你不服,现在…再来!” 呼喝同时,拳又扬起,上面竟隐隐有暗蓝色的光芒闪烁。 “嘿…好吧!” 事至此境,英正对这女子再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也是一声狂嚎,双腿猛的一蹬,拔高一步,已至那女子上方,十指交叉握拳—身后已幻出巨熊形象—重重砸下! 双拳交撞,有比雷霆更为洪亮的声音震荡响起,英正再度失去身形向上倒飞,那女子却惨得多,竟似不能掌握,向海面直坠下去。 (哼,就看再来还有什么…) 似乎占了上风,英正却知道并非如此,当自己出拳时,脚下两只天鹰皆被踏的粉碎,相较于那女子借力的弱小海燕已是大占便宜,再加上自己上跃攻击,优势更显,取得些些上风并不奇怪,倒是那名女子,明知道这样硬拼大为不利,却便便不肯作出任何一种迂回的选择,无论那是因为自信还是强悍,都着实可怕。 心念一动,英正反手击落头上笠帽,同时收腹转身,用力向空一蹬,正踹在那笠帽沿上:将之蹬得飞去如电的同时,自己也向下急坠迫向那正落近海面的女子,身外黑气笼笼,凝若豹形,正是兽神诀当中的“暗狱炼豹”。 那女子身形坠下速度极快,转眼已接近海面,英正料那女子必有狠辣反击,心下愈发小心,孰那女子竟什么动作也无,就这样砰的一声栽只水中,撞出几朵浪花,此时雨大如泼,将色作深黑的海面打到如麻脸一般,转眼间水面上已是再无痕迹。 大感错愕,英正委实想不到那女子竟当真就这样坠入水中,一时间心意松动,身外豹形便略浅淡,他此刻离水面已只得丈余,正拿不定主意是借势没入水中察看还是设法返回崖上时,心中忽生警讯,却已不及! 哗然声中,下方水面上有水柱急旋着突起,状如龙卷,直取英正小腹,仅仅来得及将豹身散开重组成为“青莲白象”,再做不到更多,英正已被水柱狠狠轰中! 倒飞而起,只觉五内若焚,英正几乎要吐出血来,心中明白:若非是自己及时御动兽神诀当中最擅防守的青莲象身,这一下便绝不会仅是“几乎吐血”这般简单。一边已觑见下面水柱散开,现出那女子来:已将蓑衣笠帽都弃去掉,着一身漆黑的紧身水靠,更显着身材绝好,却瞧不见脸,也被水靠蒙着,只露出两只闪亮的眼睛。 (他妈的,好辣的女人…) 肚皮里喃喃咒骂,英正更愤怒于自己的大意:明明已看出这女子绝对较自己更为熟悉此地情况,却仍然因对方的“坠入海中”而一时迷茫,给了对方利用水性潜游至自己死角攻击的机会。 (这种莫明其妙的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莫要耽误了正事…) 英正此番前来龙天堡实负重任,自度算时间渐逝,饶是他一向凶悍好战,此刻也须有些焦躁,自觉已将那女子适才挟大浪而攻之拳力消解的七七八八,遂腰间发力,一翻立直了身子,亦学那女子般踏海燕借力,跃回崖上—只他身法却着实不如,险险失足落水。 “吁…” 长长吸气,透过密密层层的雨帘,英正看见那女子双手抱在胸前,足下踏了一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大海龟,也正抬头瞪向这边,仍是跃跃欲试的意思。 (哼,便在下一招上决胜负好了…) 凶邪黑兽没法用,第十龙诀也不愿轻动,英正却仍然相信自己能够在下一招上将这女子击退:固然那女子充满爆炸力的拳法极为可怕,但…英正,能让他害怕的却从来都不会是“强大的敌人”。 (到底只是一个女人,难道会比英穆叔公他们加在一起更强吗?) 提聚力量,英正周围的空气再起无形的波动,身周数尺以内似有无形的巨物出现,连雨水也被抵住,不能落到地面而是沿着这无形巨物的外表流下,水帘潺潺,依稀勾楞出一头怪物:巨身长尾,背上似乎还有双翼折收,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目注英正,那女子并没有要半渡而击的意思,连双手也背到了身后,只是冷冷的盯着。 忽有号嚎之声,上冲宵汉! 似虎吼,似鹤呖,似狼嚎鹰嘶,又似熊咆牛哞,但细细听来,又都不象,伴随着这古怪之极的声音,笼于英正周围的无形怪物渐渐可以看清,乃是一头半透明的异形巨兽,大如小屋,具诸般异象:熊身虎首,狼爪豹尾,生牛角,披狮鬃,又有象鼻,长丈余,背生双翼,间黑鹰白鹤之羽,瞧上去让人极不舒服。 异兽成形,英正也终于发动:眼中凶光迸射,他一跃而起—竟连脚下石崖也被踩裂—那异兽也随着跃起,却一闪,竟从中裂将开来,变作九头凶兽,环伺在英正周围,随他一起扑下。 一时间,只见得熊虎交掠,鹰鹤齐飞,巨象扬鼻,蛮牛突进,又有灰狼黑豹金狮分进合击:诸般凶兽皆为汹汹之态,簇拥出一个英正:一脸一身都是凶色,居然更胜九兽。 眼望一干凶兽自天而降,那女子的眼中却尽是失望蔑视之意,轻哼一声,她双腿微微一屈—那海龟早知机潜入水中—跟着猛然发力一旋,在海面上划出好大一个圆来,便见圈中白浪涌动,向上簇起:又是一道龙旋,那女子亦已如方才一般没进这水柱里面,瞧不出身形所在,只能见着一道粗达数尺的水柱昂然而起,仰向漫天凶兽。 已见过这手段一次,英正全无惧意,只将拳头又握紧了一些…但,当越来越接近时,他却突然发现,比诸刚才,这水柱竟有了一些不同,而且,冲得越高,那变化也就更大。 这一次,它更象是一头…龙! 以几乎是“神速”在变化着。转眼间,鳞甲眼爪皆在水柱上生成,更有橙色的光华从水柱内部透出,除此以外,更有一股高贵倨傲,尘视万物的气势从水柱里面透出。 虽为幻兽,英正所控的九只凶兽竟也似乎被这气势所制,竟在未与水柱接上时已开始显着些些惊慌颓废的意思出来,与九兽心意相通,这种变化立刻便被英正察觉,更令他开始在震惊中想到了一些事情,一些曾在记载中英家所藏的古老典籍当中的事情。 (难道…可是,他妈的,这也太荒唐了吧!) 心思未定之时,水龙已接上凶兽,橙光愈盛,清亮的叱喝声也从水龙中传出。 “…橙色风暴,乾元龙跃!” (果然是龙拳!) 只来得及转过这个念头,那水龙已蓦地胀大十倍,疾旋劲冲,将九兽尽皆粉碎,英正虽欲勉力做出最后反击,争奈四肢皆为水龙冲击几麻,唯有眼睁睁着那女子自水龙当中现出身来,将右拳轰进了自己的小腹! “…呃!” 闷哼声中,英正终于再撑持不住,口吐鲜血,向后急飞,心中隐隐,却只是盘算一件事情: (东海龙拳,天下第一阳刚的神功,为何…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 *** 也不知昏了多久,英正终于被一盆海水泼醒,支持着坐起来,发现到自己仍在碣石山下,雨不知何时已停了,远方海面上,一轮红日若浮若沉,将半边海水都映得血红,煞是好看。 (嘿,真他妈的是莫明其妙…) 运一运功,觉小腹仍是疼痛异常,英正支持着坐起身来,心中仍是纳罕异常。 敖家龙拳享誉天下数千年,号称天下第一阳刚神功,乃是至阳至强的一路功夫,与女子阴体先天上便有冲克,似那女子竟能这样运用实属异数,更何况,敖家龙拳历来一子单传,除却历代武德王外,便只有同样也是世代承袭的“九子龙将”可以修习,但敖家重男轻女,天下皆知,数千年来一向如是,又怎会突然冒出一个女子列身龙将? 忽听人在背后道:“你在想什么?”仍是那女子声音,英正猛一惊,回过头来,见那女子仍着紧身水靠并未换下,只将面罩去了,显出脸来:至多二十二三的年纪,相貌颇美,却透着飒爽英风,使人难生亵渎之念。她见英正回头,又道:“想什么呢?”声音中已有些不耐烦。 英正默然不语,支持着站起来,与那女子对面而立,上下打量一番,一拱手,道:“狻猊龙将?” 敖家九子龙将当中,必戏螭吻浦牢皆为上代宿将,年纪五十开外,陛犴饕餮于帝京袭领武职,早已入军为将,睚眦,八夏两人则曾与英正有一面之缘,算来这女子若为龙将,必是狻猊椒图当中之一,而敖椒图乃是敖家近年来最为出色的新人,在江湖上大大有名,若是女子之身该早有风闻,故出言一试,果见那女子缓缓点头,心知试中,却更感惊讶:适才对敌时有些东西只是惊鸿一瞥,现下对立而视看得更加清楚,这女子无论相貌身材皆可称上乘之选,似这般人物,便甚么不会,甚么不做,只靠这天赋本钱也足可锦衣玉食,起居人上,她却能练出这等功夫,更能够在重男轻女最为严重的敖家里面据得龙将之位,着实了得。忽然又想道:”听闻敖椒图已练成四式龙拳,却不知她又怎样?“ 又听那女子道:“但,我却更喜欢人家喊我末日,敖末日。”见英正神色微愕,续道:“我就是末日,敖家的敌人遇到了我,就等于遇到了他们的末日…明白么?” 忽道:“咱们走吧?” 英正怔道:“什么…”忽然明白过来,不觉道:“但,我记得是说请椒图龙将同行…”忽觉眼前一黑,那女子竟已闪电般迫将过来,一拳捣在他胸口正中,立时将下半句话截断回去。 敖末日拳力之强,英正现下已是深知,虽然这一拳至多使出了三四成手段,却已教他眼前发黑,痛澈心肺,正不知又怎么得罪了这煞星时,领口已被敖末日一把揪住,扯到自己脸前,瞪着眼道:“敖椒图…你最好记住,那个人,他并不比我更强,所以,武德王才会决定派我来和你一起去处理这件事情…你明白了没有?!” 若说英正,本是天下第一个凶悍强梁之人,何曾被人这样欺辱恐吓?但不知怎地,瞧着这英武自信的绝色女子,他一时却有些迷迷茫茫,几疑是见着了那个久已离他而去的,那个同样自信,同样不甘心屈居在任何男人之下的女子。 …那个,同样也曾去努力、去研究修习一门同样据说只合男子修炼之武学的女子。 离敖末日的脸不过数分,呼吸可闻,在这个距离中凭籍第十龙诀或是青釭突然发难,英正都相信必可以给这女子以足够的教训,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怔怔的,就这样看着,听着,回忆着。 “凶兽英正…也不过如是罢了。” 数里外的一处山崖上,一名至多弱冠年纪的青衣少年袖着手,带一点不屑,这样说道。 “椒图,话不要说得太早,英正其人这几年来大大有名,不可以这样轻视的。” 站在敖椒图身后,方面长须,两鬓已有些花白的敖螭吻出言规劝,见敖椒图仍不服气,又道:“更何况,狻猊…在她的气势面前,又有什么凶兽能够张牙舞爪?”说着便拿眼觑敖椒图左颈后:那里红肿一片,中间清清楚楚着一个拳印。 听到这里,敖椒图也不觉缩一缩头,自摸摸颈后,苦笑道:“jiejie也真是的,对亲弟弟都能这样下手…”又道:“幸好我看她会没事跑来嘘寒问暧就知道一定没有好事,一直运足了力量防她,可还是没想到她下手真能这么重,几乎真得被她打昏过去…”说着咧咧嘴,一脸的苦态。 敖螭吻一哂,却道:“其实武德王这一次本来就准备让狻猊去的,只是睚眦进言,说遣将不如激将,不如故意说这事重大,一定要派你前去,把狻猊的斗志激发出来,那时自然事半功倍…”话未说完,敖椒图已是怪叫道:“所以你们就把我抛出来挨揍?我说那时怎么就这么巧没有别人在!没义气的睚眦,下次练功看我不活劈了他!”敖螭吻只是笑,也不理他。 闹一会,敖椒图忽然想起正事,忙又道:“螭吻叔,我都忘了问了,这次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一个英正都不够,又要咱们敖家派一名龙将去料理?” 敖螭吻一笑,道:“可不光呢!听说文王门下的子路也要出动,人王也派出了一名族弟,曹家孙家也都有精英人物随行效力…”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另外,从帝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这还只是台面上的牌,水底下,‘禁宫’和‘十三衙门’甚至是‘大将军王’的人可能都会出动呢!” 敖椒图倒吸一口冷气,神色有些沮丧,喃喃道:“怪不得,jiejie这么激动,甚至要连亲弟弟都暗算掉…”偷眼看看敖螭吻,试探着道:“那个,螭吻叔,假如我现在对你出手,你可不可以也假装昏过去,就这样让我跟在jiejie他们后面跑掉…呃,当我没说好了。”又自嘀咕道:“子路…听说这家伙的力量和剑法都是儒门当中的第一,我早就想和他会一会了…”到底想起刚才事情还没问完,又道:“螭吻叔,你还没说完哪,到底是什么事情?” 敖螭吻道:“到底什么事情我还真说不清楚,信是呈给武德王的,不过…”神色渐渐严肃,他徐徐道:“武德王还是透露了一点给我们知道。”敖椒图早已是心痒难熬,扯着他不住道:“到底是什么,快说啊.”便听敖螭吻沉声道:“无支祈。” 怔一怔,敖椒图慢慢松开手,道:“…真的?”见敖螭吻默默点头,一时不觉也目现迷茫,看向海上,其时黄昏早过,红日大半没入海中,虽仍努力挣扎,却到底没有复起之能,眼瞧着天边的云是渐渐暗了下去。 …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