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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历天又复入西海 看君解作一生事

    第十七章历天又复入西海看君解作一生事

    三天以后,正是个风和日丽,天公放暧的好日子,苏元先到城北取了那刀--果然是配了一把极好的刀鞘。

    苏元问起那萧先生来历时,那伙计却有些支支吾吾,苏元何等眼利?心道:"他既有不便,我又何苦相强?那人显非寻常之辈,早晚有遇到他时。"自携了刀,去城东寻肖兵了。

    他不知那午夜居坐落何处,一路问起,那店却又不大,一路之上,竟是没多少人知道,他心下暗暗好笑,想:"肖兄弟却也粗了。"

    这一带甚是繁华,天时又好,街道之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群,苏元心道:"这等好天,便找到那店,肖兄弟八九也出去了。"索性放松下来,抄了手,只管在人群中闲逛起来。

    忽地听到耳中刮进一句话,却是,"那小子今天没出去,还在午夜。"声音甚是凶恶。

    苏元心中一凛,不动声色,斜眼望去,只见几条大汉,俱是满面横rou,神色不善,和一个青衣小厮计较了几句,便匆匆向北去了。

    苏元心道:"午夜?那小子?难道会是肖兄弟?"他自那日未弄清是何人要和肖兵为难,常自牵挂,今见是个线索,那肯放过?缀上那几人去了。

    行了一会,眼见人流渐稀,苏元心道:"再这般跟下去,莫要被他们看破,却怎生是好?"忽地看见一座小店,门上写着"午夜居"三字,字迹倒有七八成新,显是新开的。

    苏元心道:"原来竟是这等一家小店,怪道没人知道。"见那几人分散开来,将前后门户尽数盯住,行动之前,却是甚有默契。

    苏元心道:"这几人不简单啊,究竟是什么来头?"却也不愿多想,自进店去了。

    这店规模不大,生意也不是多好,只住了四五个人,苏元只问得几句,便已找到肖兵。

    肖兵正捧着一碗面条在吃,见苏元推门进来,微微吃了一惊,道:"你来到倒巧啊。,吃一碗么?"

    苏元摇摇头,笑道:"人家只怕马上就打上门来了,你倒也沉得气。"因将方才所见一一说了。

    肖兵听他说了,仍是面无表情,淡然道:"那又怎样?这样倒好了,总算知道是谁了。"

    又道:"要打便打吧,我这几日正有些气闷。"

    苏元点点头,并未多说。

    在他心中,却也觉得,肖兵所言,正是最好的一条路。

    若是我明敌暗,便是天大的好汉,也难免为人所算,但似这般,它人摆明车马,刀枪厮杀,却好办得多。

    以苏肖二人之能,联手御敌,此刻洛阳城中,能够将他们败下的,还真是不多。

    若是仗着人多势众,以众凌寡,苏元御前侍卫的身份,却正合用在此处。

    他见肖兵又埋头吃面,抬头看看太阳,已是午后时光,料得对方只怕也等不了多久,只一笑,也自盛了一碗面条,喝起来。

    不一时,便听到院中喧哗起来,人声杂乱中,"肖兵"二字,却是听得清楚。

    苏元心道:"来啦。",见肖兵也已放下碗筷,两人对视一眼,便要出去。

    忽听得一个极是温和的语声道:"请问,肖小兄可是住在这里么?"

    苏元一愣,心道:"怎地是他?"却听道肖兵也奇道:"是萧先生么?"推门出去了。

    站在院中的,却正是萧远山。他见肖兵出来,笑道:"果然是肖小兄,自当日长江一别,小兄身手谈吐,常在萧某身侧,难得今日天时和美,可愿同车出城一游。?"正说笑间,一眼看见苏元出来,不觉一愣,语声一滞,他却反应甚快,旋又笑道:"原来两位认得,果然是英雄不与凡夫同游,佩服,佩服。"

    苏元看了肖兵一眼,见他神色仍是冷冷的,因笑道:"我道是谁,竟是萧二爷,在下这刀鞘还没谢过二爷呢。"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些些小事,无足挂齿,兄弟客气了。"

    又道:"左右是巧,想来也没什么事,何不同去?"

    苏元笑道:"只不知萧先生要去那里?"

    萧远山笑道:"如此天高云淡,城东关林确是个好去处,二位可有意么?"

    苏元看看肖兵,见他微微颔首,笑道:"既如此,我兄弟就不客气了。"

    萧远山哈哈大笑,自引二人出门,上了马车,向东门去了。

    那关林在洛阳城东约七八里处,始于三国之时,当时关羽败走麦城,为吴人所获,用了个移祸之计,枭首送于曹cao,曹cao却也精明,竟是大张旗鼓,厚葬邺北,更立庙起祠,四时供奉,方有了这处林子。

    后来流传千年,洛阳虽是战火结连,数遇大劫,却喜关羽义薄云天,名垂千古,为人所敬,无论官府黑道,都不敢多做侵扰,倒也落得个太平。

    苏元熟知旧典,又甚是敬仰关羽,早已访过这处所在,知道那里人烟无多,甚是冷清,却喜得好个深幽所在,心道:"他倒也会选地方,确是不俗,只那里离城已远,好生偏僻,若真是另有谋画,不免要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了。"但既已上车,却也无谓烦心,他见萧远山也在车上,自知不便与肖兵相询,索性笑道:"俺今天起得早了些,实是困得慌,二爷不怪,俺便借这方地方歪一会了。"也不等萧远山答话,便已斜倒,不一会儿,已微有鼾声。

    肖兵面无表情,闭目不言,动也不动一下。

    萧远山看看苏元,又看肖兵,面上微现佩服之意。

    此后一路无话,不一时间,已是到了关林,马车却未减速,肖兵睁眼看看车外,向萧远山道:"还没到么?"

    萧远山笑道:"此地冷僻,总不能请二位下车喝西北风啊?"

    又道:"我在此地有处宅子,早备有美酒佳肴,咱们小酌片刻,把酒谈论,不也是人生快事么?"

    肖兵看看萧远山,忽地冷笑道:"萧先生,你既觉得我兄弟有与你为敌的资格,难道还是这等看不起人么?"

    他语气甚冷,萧远山吃他一逼,滞了一下,忽地笑道:"好,好!肖小兄果然快人快语!"

    又笑道:"苏兄弟,你也该睡醒了吧?有话睁开眼说吧。"

    此时马车已行进一处院落,停了下来,已有几名家人过来卸马定车,动作甚是熟练,行动之际,一丝喧哗也无。

    苏元伸了个懒腰,笑道:"多谢二爷盛情,俺这路睡得好香。"

    又道:"这便到了吧,二爷究竟有何用意,可以说了吧?"

    萧远山笑而不语,作了个手势,请二人下车,自随后下来,方道:"在下今日请两位来,原是想向肖小兄讨教些武学上的东西。"

    苏元笑道:"怎么,萧先生原来也是武道中的大行家?在下可真是看走眼啦!"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苏兄弟这是说那里话,在下只做得诗赋文章,那能与人争胜。"

    又肃容道:"想和肖小兄过招的,也非常人,乃是我大金第一猛安。"

    苏元心道:"大金第一猛安?难道是他?"手心已是微觉出汗。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步出,沉声道:"大哥说笑了。"

    他口称说笑,面上却连一丝笑意也无。

    这人身量极高,比苏元犹高出一头,肩阔胸厚,其时天气已颇为寒冷,他却仍是赤着半边胸膛,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一座石柱般。正是苏元的顶头上司,御前侍卫统领,耶律忽八。

    肖兵心道:"大金第一猛安?好大的口气,这是什么人?"

    又想道:'早知他是金狗,那天长江上便该给他个好看。"只是此时作客人家,总不好太失了礼数,勉强躬身道:"在下肖兵,不知这位…"话音未毕,已为耶律忽八挥手止住。

    这等行为,已极是无礼,苏元眉头微皱了,心道:'怎么啦?"

    耶律忽八死死盯住肖兵,过了好一会,方开口道:"你不姓肖。"

    肖兵冷笑道:"那依阁下之见,我该姓什么才好?"

    他话中满是讽刺之意,耶律忽八却恍若不觉,竟是正色道:"你姓赵,赵匡义的赵。"

    苏元面色微变,看向肖兵,一向以来,他确对肖兵的来历武功全然猜测不透,也曾想过他可能是北方望族之后,但听耶律言下之意,肖兵竟是赵宋王族?

    肖兵还未说话,耶律忽八又道:"我不知你为什么要隐姓藏名,但你既能练成天道,便不该在我面前逃避。"

    肖兵默然良久,方道:"你知道天道?"言中终于带出一丝好奇之意

    耶律忽八惨然笑道:"我?我当然知道!"

    刷的一声,他将腰间佩刀拔出,远远的丢了出去。

    "要和你过招,这刀不配。"

    "你随我来。"

    耶律忽八转身后行,苏元不明就里,却见萧远山含笑比了一个手势,请他先行。他不甘示弱,又甚是好奇,见肖兵已然起步,便也跟在后面。

    萧远山却未跟在三人后面,自行唤了二个仆人,向旁边去了。

    几人过了两重房屋,忽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演武场。

    只见这演武场长宽均有十余丈,东西两边摆了四排兵器,刀枪剑戟,锤铛钩叉,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无不闪闪发光,显是时时有人看护擦拭。

    耶律忽八转过身来,对肖兵道:"此处兵器皆是精品,无不是百炼而成,你尽可自行选用。"

    忽又笑道:"我却很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你不会用的兵器?"

    他面色如铁,豹额环目,正是不怒自威之容,这一笑,只显得面色越发狰狞,就如正待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极是可怖。

    苏元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却听肖兵冷道:"你既知我练得是天道,又何必问这些废话?"

    又道:"你用什么兵器?"

    耶律忽八道:"这儿的,我都不用。"

    苏元肖兵都是一愣,就听萧远山笑道:"老三用的,是这个。"

    只见萧远山含笑走近,身后跟了两个家丁,扛了一只大木箱,苏肖两人不知这是何物,都未有动作。就见那两个家丁将木箱扛到耶律忽八身前放下,抬起头来,看着萧远山,神色竟有些害怕。

    萧远山摆摆手,道:"你们去吧。"

    又道:"不得吩咐,不要进来,有擅自走近演武场三尺内者,杀无赦。"那两个家丁如释重负,退了下去。

    耶律忽八自箱中取出一把厚背大刀,沉声道:"此刀名为'长生天',为家祖所遗,重七十一斤,长三尺九寸。"

    "这刀已传了八代,每一代人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遇上你。"

    苏元心道:"难道胡里胡涂就要开打?",踏上半步,拱手问道:"不敢请问耶律兄,令先祖是那位英雄?"

    耶律忽八道:"家祖耶律休哥"他虽与苏元说话,双眼却仍是死死的盯住肖兵不放。

    苏元不知这人是谁,看向肖兵,却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之色。

    他原道两人乃是数代血仇,念之切齿,可现在看肖兵这样,显是完全不知道这个名字,这却是怎么回事?

    萧远山叹了一口气,道:"两位都是汉人,不知我北地英雄,那也难怪。"

    "休哥先祖乃当年大辽第一勇士,也是第一名将,二百年前,宋主亲征,犯我燕云,百战皆胜,却终于为家祖所败,大辽才能保得住这燕云十六州。"

    苏元听他这般说,忽地想起一人,失声道:"你说得可是当年高梁河一役中的契丹统帅,耶律休哥?"

    他此言一出,肖兵面上立时现出极为痛恨不屑的神情,却仍是不明就里。萧远山"咦"了一声,道:"苏兄好渊博。"

    又道:"但前后之事,恐怕苏兄也还未能尽知,还是让在下说个明白吧。"

    肖兵忽道:"你也是耶律后人?"

    萧远山傲然道:"在下本名耶律原三,正是休哥先祖之后。"

    又道:"金人狠忌,宋人偏狭,以本名行走多有不便,是以在下易姓为萧。"

    又道:"萧姓本就是我大辽皇族之姓。我家原是皇室旁裔,以此为姓,也不为谮越。"

    苏元冷道:"我若现出去振臂一呼,耶律先生就不怕金国精兵将这里夷为平地吗?"

    耶律原三大笑道:"我现居着御使中丞之位,家弟不唯受封"猛安",更得皇上亲口许为"大金第一猛安",满朝上下,谁不知俺是大辽之后,萧远山三字,只是在民间隐游时所用罢了。"

    又道:"这先且不提,待俺将当日之事说于苏兄知道。"

    "当日宋主兵破北汉,尤不为足,又挥师北上,来取俺大辽的燕云十六州。"

    "那时他兵多将广,齐心协力,只数月间,已取了俺几个大州去,只南京尤在苦苦支撑,未被克下。"

    "那时朝野纷纷,无不震怖,都说莫若还与他算了。"

    "却喜休哥先祖力排众议,统兵南下,设伏于高梁河,一战成功,将宋兵驱回河南,立下不世之功。"

    苏元冷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那又怎样?"

    耶律原三道:"但苏先生可知道,当日开战之间,休哥先祖曾传令各部,必擒宋主,最后却是休哥先祖身被三创,让宋主从容遁去。"

    苏元道:"这有何奇,战场之上…"忽地想起一事,面色大变,住口不言。

    耶律原三道:"苏兄明白了?"

    又看向肖兵,道:"此后事情,肖先生当比我更清楚了?"

    那知肖兵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耶律忽八面色一变,低吼一声,抢上一步,耶律原三挥手将他止住,面色却也甚是难看,盯着肖兵道:"你竟全无所知?"

    肖兵道:"正是。"

    耶律原三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个赵匡义,竟这般看不起人!"

    又道:"既如此,我便说与你听!"

    "当日战场相逢,休哥先祖携三十近卫将宋主逼至死地,原是想将他拿下以做人质。"

    说到这里,他忽地冷笑几声,样子甚是不屑。

    苏元肖兵自知他是暗讽徽钦二帝之事,肖兵心下极是恼怒,当下便想动手,却又觉得不妥,只朗声道:"我宋犹存,辽主何在?"

    耶律忽八大吼一声,猛扑过来,耶律原三怒喝道:"老三,住手!"

    耶律忽八倒也甚是听话,住手不发,却仍是咬牙切齿,怒目圆睁,极是可怖。

    耶律原三盯着肖兵,嘶声道:"肖兄好快的口,可是觉得当日之事,宋人败得太惨,是以不敢听完,总要岔开么?"

    肖兵冷哼一声,再不开口。

    耶律原三方道:"此事去今已有数百年,我也无须讳言,当日一战,赵匡义一人,将三十名近卫诛杀殆尽,休哥先祖仅以身免,却也身被三处重创,将养数月,方得痊愈。"

    他语音本甚是平淡,但说到"仅以身免"几字,却也无法自制,微微颤抖。

    苏元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我大宋本是以武开国,太祖太宗仗着两条杆棒,生生打下了百四军州,但却未闻能强横若此,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两军对战疆场之上,纵有无双武技,却难当成千成百,悍不畏死的虎狼之士,想那耶律休哥号称辽国第一高手,身侧近卫自也不是等闲之辈,以三十一人之众,又挟大胜之威,却为赵匡义一人屠戮无余,那赵匡义的武功,岂不是高到惊世骇俗?

    不觉看了肖兵一眼,心道:"肖兄弟若继续修习,是否也能达至此等境地?"

    只见肖兵神情专注,显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段往事。

    耶律原三续道:"休哥先祖败回之后,引为平生恨事,未说与任何人知道,只说是杨业运粮经过,救去宋主,平白让他领了这个虚名。"

    "休哥先祖终其一世,也未能弄清这武功的奥秘,恨恨而终,只遗下一把长生天,教后人为他报仇,从那以后,我家子孙,世世代代,皆以之为任。"

    "唯要报此仇,便要先搞清楚宋主用的究竟是何种武功,但自那以后,他却再未上过战场,以他地位之隆,身份之崇,又那有出手机会?这一等,就等了七十多年。"

    "百多年前,我家终出了个出类拔粹的人物,隐姓化名,科举中第,侧身宋廷,用心二十年,终于查出了天道之秘!"

    肖兵苏元对视一眼,均有惧意,苏元心道:"他们究竟是学得了天道,还是学得了天道的破法?"肖兵却想道:"大宋自建国以来,就息武恬文,全不觉虎狼成群,环顾在侧,难怪会有靖康之耻。"

    又听耶律原三道:"他却也未能得窥天道一斑…"二人都是心头一宽,暗道:"还好。","但却终于查得了天道的真相。"

    苏元倒也罢了,肖兵却是心下大奇,他虽修成天道,但于天道过往种种,却是全然不知,而修习至今,瓶颈已现,偏又不知进取之法,是已对耶律原三所言,极是好奇。

    耶律原三却住口不言,看了几人一会,忽地笑道:"几位都是宋人,这杯酒释兵权的事,总不用我再说了吧。"

    苏元冷哼一声,道:"耶律先生,有话便请直说,何必多卖关子。"

    耶律原三笑道:"我怕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话音未落,肖兵忽地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

    与之同时,苏元也失声道:"原来如此!"语声惊惧,却又隐隐有着佩服之意。

    耶律原三笑道:"二位果然聪明!当日杯酒释兵权,释得不仅是兵权,更有各门各派密传绝学!赵匡胤单建了一座小宫,唤作"琅环宫",教各部将领将平生绝学尽数献上,收藏其中,每日研习。”

    顿了顿,又道:”他实是武学中的不世之才,竟能将这些千差万别的武功强行合在一处,化成三十六招拳法,又藏入了刀枪剑戟诸般变化,若纯就武学而论,这的确是天下无双的一套绝学,赵匡义当日便是恃此击败休哥先祖。"

    "只是此等惊世武学,却非常人能习,自赵匡义过身以来,二百年来,宋廷便再无人能够修习成功。而金人兵入汴京之时,一应典籍尽数毁坏,家父方时只是个户部待郎,虽是千方百计,却都未能查到天道的下落,还道就此失传,那想到一晃数十年,终于老天有眼,教我兄弟等来了你。"

    苏元见他说话之际,越来越是激动,目现凶光,盯视肖兵,方才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心下暗惊,想道:"此等数世血仇,确是难以调解,只是,如今辽国为金所灭,大宋也被欺到偏安一隅,还争什么?!"

    又想道:"他教家人不得走近,那自是以为耶律忽八有必胜之算了。"

    又想道:"肖兄弟竟是天璜贵胄,真是想不到,他一个凤子龙孙,却是为何要来走这江湖路?"

    肖兵默然了一会,道:"既如此,动手吧。"缓缓步入练武场中,信手抄起一柄长枪,沉肩压肘,枪尖微微扬起,指向耶律忽八,却是一式"中平四孚"。

    有道是,"中平枪,枪中王",这一式"中平四孚",原是天下任何枪法中都有的一式,但看在苏元眼中,只觉得肖兵这一式用得分外沉稳狠辣,且出手,运肘,沉腰,与之其它诸多使枪的门派名家,均多出了几分变化,这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招进手招式,但肖兵此刻用来,不惟枪尖寒光闪烁,就连枪缨,枪托,枪身诸处,都是杀气流溢,苏元一眼看去,已看出了六七个暗藏变化。

    苏元暗暗心惊,心道:"若是肖兄弟与我对敌,用这一式来攻,我却当如何应付?"

    自行推演了四五个避让之法,都觉不太觅当,总是要主从易势,为他枪势所驭,心道:"这一枪出手,正面对敌,并无死角,最好的法子,还是一刀劈破他的枪意,不让他诸多后着绵绵发挥。"

    耶律原三目注枪尖,神色不动,缓缓道:"这一招叫什么?"

    肖兵道:"中平四孚。"

    耶律原三大笑道:"好,好名字,一枪出手,就想宾服我们东夷西狄?就看是谁伏得了谁!"大笑声中,耶律忽八已是一刀挥出。

    他刀方一动,肖兵枪已急振,却不抢攻,只是虚晃数下,枪缨舞起,一片红光中,枪尖却已隐去。

    耶律忽八看不清他枪尖所在,不知他下一枪会刺向何处,不敢轻动,刀势逆回,横于胸前,凝神戒备。

    苏元看得明白,心道:"原来是高家的九探蛇枪。"

    这蛇探枪本是三国赵云所传,共有七式,号称"盘蛇七探",赵云当日倚之枪行天下,扶刘抑曹,做下好大功业,后来蜀国亡灭,赵家子弟出奔,辗转相转,最终落入高家手中,高家先祖却不甘落个从赵之名,强自增益变化,将之加之为九,九为极数,也暗含着要蛇化为龙之意,后来高怀德,高怀明兄弟以之相佐赵匡胤,功成名就,得封王爵。到得赵匡胤怀酒释兵权时,二人将枪谱纳上,阅谱之人细细研学,觉得这一路枪法以守为攻,枪枪夺命,却仍能持有大将之风,中正平和,不至阴毒,乃是个"君莫犯我,我不欺君"之意,正合着圣主明君德化四方,宾服蛮夷之意,因之将它化入这一式"中平四孚"之中。

    苏元自不知道这许多来历,只是心道:"九探蛇枪出则必杀,若一击不中,自身便是空门大露,肖兄弟难道竟想一招决生死?"背上不觉渗出汗来,偷眼去看耶律原三时,却见他仍是满面笑容,竟是全不担心耶律忽八。

    肖兵不动声色,枪尖不住播弄,他自当日长江一战,已知耶律忽八真实武功确在自己之上,今日又知道两人竟是数代深仇,一发不敢大意,立下了一个"不求有功,先求无过"的打算。

    苏元见他枪法用的水泄不通,心下微宽,想道:"若似这般,急切之间,耶律忽八只怕也无机可乘。"

    那知耶律忽八忽地大吼一声,就似响了一个闷雷般,苏元虽是功力精纯,也觉耳中嗡嗡作响。

    他侧受余波,已是如此,肖兵首当其冲,滋味不问可知,只觉胸口一闷,手上一慢,耶律忽八的刀,早如雷轰电擎般落了下来。

    肖兵自知机先已为人所制,枪势虽疾,却已比刀劲慢了半分。若这般交攻,自己必定先为劈中。他为人极是沉静,虽惊不乱,双手一推一送,长枪横回,挡得一下,只听"格"的一声,长枪已被劈成两半,但肖兵却早借劲跃开。

    苏元松了口气,心道:"还好。"

    只是高手过招,机先一失,那便处处受制,肖兵方才跃到西首站住,只见刀光夺目,早涌了过来。

    肖兵此时已退得甚为靠后,背后已是兵器架,他一反手,抽出一对朴刀,施展开来,却是正宗的石家雷霆刀法,以刚对刚,全不显弱。

    只是他一来已失先机,二来真实功力也确是不如耶律忽八,只斗得数合,早又被他将朴刀震飞。

    耶律忽八刀势一回,将肖兵掷来的朴刀砸飞,再要进击,却见银光闪闪,肖兵竟已抄起一柄大戟,劈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