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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卫恒强忍着怒气喊道,脸色有些隐隐的发白。卫畴淡扫他一眼,“怎么,你若是不愿听就出去,孤说给阿洛一人知道。”卫恒端立不动,有些气闷的抿紧了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我朝他微微一笑,却问卫畴道:“不知父王还梦到了些什么?”卫畴闭上眼,似是有些不大愿意回忆梦中情景,连语气都沉痛起来。“孤还梦到,那个妾室进到天牢陪了子恒没几天,子恒就来同孤认错,同孤保证会善待诸弟。可孤总觉得他说这些话时,透着一股子矫饰的味道,便没将章儿他们几个的兵权收回来。”“却不想,孤在梦中死后,章儿他们见子恒远在洛阳筹建新都,竟起了自立之心。子恒那边似是早已猜到会如此,早有应对之策,带着兵马就杀回了邺城。结果便是孤死后,尸骨未寒,孤的两个儿子便各领着一帮人马,杀得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我不由看了卫恒一眼,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目光低垂,似是在想着什么。“敢问父王,在您那梦中,最后是谁赢了?”我轻声问道。卫畴抬手一指立在我身边的男人,“自然还是他了。梦里的子恒,身边有一个极厉害的军师,谋定而后动,除死了些兵士外,并没废多少功夫就帮着子恒杀回了邺城。”“那人虽智计百出,是个能臣,可是心性不好,不但故意让章儿、彦儿在牢里染上鼠疫而亡,还一味的罗织子文的罪名,想把他也拖下水,明明子文在梦里亦是不肯答允章儿想立他为齐王的提议,可子恒那谋士仍是不依不饶,百般构陷,各种离间子恒同子文母子的关系,逼得子文落水而亡,你姨母郁郁而终……”他长叹一声道:“幸而那只是怪梦一场,孤睁开眼才回过神来,如今真正陪在你身边的人是阿洛,你我父子亦心结得解,所有潜在的祸患已然消弥,真是侥天之幸!”卫恒听到这里忽然问道:“那在父王的梦中,我同阿洛之间……最后可好?”这亦是我极想问的,不知在卫畴这个关于前世的梦里,我是否也是被卫恒一杯毒酒赐死,如我先前梦到的一样。可惜卫畴却道:“这孤就不曾梦到了,孤只梦到你逼死亲弟,幽死继母,对其余诸弟严苛相待,心痛之下,便从梦中惊醒。至于你二人后来如何,孤便再也不得而知。不过,你有那样一个妾室在身边,想来阿洛的结局多半不得善终。”卫恒脸色大变,“父王何出此言?”卫畴道:“你那个妾室,同你那谋臣一样,都不是好的。在孤的梦里,阿洛在孤面前求了许久,孤才许她去天牢里看你,结果那个妾室趁她忙着替你求情,使计让琮儿吃了不洁之物,上吐下泻,病情凶险。阿洛要照顾琮儿,自然不能去天牢里探望于你,又知你素来偏宠于她,便让她代自己前往。”“结果,你因此一事,觉得危难之时,只有这妾室挂心于你,愿与你一同受苦,此后便待她越发的好,而对阿洛,则是越发的冷淡。她等琮儿病情稍一稳定便来牢中看你,你却觉得她虚情假意,心中从来就不曾有你这个夫君,见都不愿见她。”“一叶落而知秋,有个那样厉害的妾室,你又识人不清,可见往后阿洛的日子,当不会好过到——”卫畴的一句断言还未说完,卫恒已顾不得无礼,脱口打断他道:“父王别再说了,那只是个梦,阿洛是儿臣此生挚爱,无论怎样,我都绝不会负她!”许是太过激动,他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眼眸深处,也有些发红。我知他是又想到了那个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噩梦,便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朝他微微一笑,好让他安心。卫畴从榻上撑起身子,招了招手,让我和卫恒再走近几步,我二人便相携着手跪伏于他床榻前,他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在我二人紧握的双手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道。“子恒,为父这一生实是亏欠你良多,但总算在一件事上对得起你,替你寻了位好妻子。家有贤妇,可惠及三代,你定要记着你今日之言,万不可负了孤这好儿妇!”“便是他日阿洛颜色不再,你生出纳妾的心思来,也须始终对她敬重有加,断不可将那等包藏祸心的妾室纳入后宅。否则,等你魂归地府之时,看为父如何同你算账!”沉声吼完了这最后一句,卫畴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颓然朝后一倒,卫恒忙命人去请太医,一面扑到他身前,颤声道:“父亲!”卫畴摇了摇指尖,“不用再看什么太医了,孤大限已到!”他喘了一口气,又道:“孤这一生,前后行事,负过无数人,有曾于我有恩的故交,也有死在我屠城令下的百姓……孤虽知有错,但却从不曾后悔过。”“只有一事,长夜每每萦绕于心,令我痛悔不已,却又愧疚难言,便是因一时之欲,害死了我的盎儿和安儿,使得你母亲伤心之下与我和离。”“假令死而有灵,我到了黄泉之下,盎儿若问起来‘我母何在’,我将何辞以答!”这是卫畴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一代枭雄就此溘然而逝。当丧钟一声又一声的响起时,天空竟也纷纷扬扬落下片片雪花,似是上天亦因这位霸主的离世而动容。王府众人尽皆披麻戴孝,朝中百官亦是一身素服,整个邺城被一片白色的哀伤所淹没。卫恒一直跪在卫畴的灵前,守了三日三夜,除用了些温水外,粒米未尽。他先前一直对卫畴怨怼不满,不过是爱之深、恨之切,太想父亲爱他却不可得,待到父子间终于解开心结,这几个月间,他一忙完政事便会到卫畴床前侍奉汤药,亲自照料老父。待听得卫畴临终时吐露心中愧疚之言,他更是失声痛哭,哀痛不已,决意要在父亲灵前再守上七日七夜。他虽想要百般尽孝,却心疼我,待我陪他守满了三日夜,便不肯再要我陪他,强令我入夜便去歇息。我怕他哀毁太过,伤了身子,便又去膳房炖了一碗补药,亲自给他送过去。卫畴的灵堂设在王府的正殿里,一到天黑,便亮起了无数素白的灯盏,昏黄的烛光在寒风中明明灭灭,远远望去,如同黄泉下的地府一般森冷。我走到大殿门口,从采蓝手中接过食盒,命她二人就留在此处。一到夜里,卫恒便会将其余人等尽皆遣散,独自一人长跪于卫畴灵前,将他对父亲的孺慕之情,那些藏在心里不曾说出口的话语在卫畴的灵前,说给他知道。可是这一次,当我走近灵堂时,听到的却不是卫恒的呢喃低语,而是他的怒吼声,“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