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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然,杏昭仪这个毒妇!从前在王家时,才人待她那样客气,反过来竟丝毫没有良心!”贻川一说到韩杏儿,恨得牙根痒痒,捏地手中的瓷罐子格格作响,“落井下石,才人去年没办法扳倒她,这会子可得给她好看了。看她下午那得意劲,说又说不过才人,偏偏还就是喜欢逞口头之快挑事……”贻川罗里吧嗦地说个没完,被王鄞眼神瞟了一眼之后,赶紧住了嘴,“那才人,现在该怎么做?才人一句话,贻川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我记得爹有个学生在王家散了之后也进了宫,想来还托人捎过口信给我。名字好像叫做梁闵才,我年少时见过几面,此时应是在太医院当差,你且先去打听打听。”

贻川办事效率就是快,没一个时辰便跑着回了碧沁阁。

“才人,打听清楚了,太医院确实有个叫梁闵才的。虽说开始是靠着关系作了帮工,一年下来竟已经坐实了太医的位置,虽然资格比较浅,但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待王鄞遣散了宫女之后,贻川便端着茶边喝便倒豆子一般说道,喝完一抹嘴巴,眼里冒出两颗小爱心,“据说此人相貌甚好,跟当年礼部侍郎的公子有三分相似呢。只可惜今儿个时候太晚,也不是他当班,竟没见到面。”

王鄞太阳xue青筋一蹦,礼部侍郎的公子……她简直想把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跟着祁无雪那小贱人一起活埋了。王鄞平复了好久才道:“从前听爹说起过,这梁闵才本就医术不凡,人又聪明,如今有这成绩不奇怪。我亦与他对弈过几局,对诗几回,想来算还有旧情。”说完她又啧啧笑道,“可见是留不住你了,指个婚,早早把你嫁于他得了。”

贻川没想到王鄞会开玩笑,脸红得能煮鸡蛋:“才人莫要玩笑!”

“罢了,今日见不到没事。明日一早传我不舒服,唤了他来便是。”说着王鄞摆摆手,神经绷了一天,终于松下来,面上倦怠异常。

次日一早,梁闵才跟在贻川身后亦步亦趋,要再见恩师的闺女了这心情还是极为复杂的,毕竟当年师承王辛多受其恩惠指导,也与其有过交集,知其是个蕙质兰心的才女,只可惜沦落到这种境界,连带着整个王家都是。这物是人非的感觉让他感慨。

梁闵才叹口气对着贻川问道:“才人现如今身体如何?”

“其实才人没什么毛病,挺好的……”一想到昨日王鄞打趣说要把自己嫁给面前这个面若冠玉,眉目清爽的男人,贻川这脸就不由自主地蹭蹭蹭发红。

“姑娘怎得脸这么红?可别是伤风发烧,如今正值换季,还是小心为好。”梁闵才毫不知情地问,还好心地作势要给贻川探探脉,“说起来,在下冒昧,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事!没事。对了,我叫,贻,贻川。”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关键时刻总掉链子。

见着王鄞的时候,感怀往事痛心疾首的梁闵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差点当着王鄞的面就痛哭流涕,还好,他忍住了。

“梁太医起来说话。”见到这架势,王鄞赶紧从软榻上下来,扶着梁闵才起身,“太医不必太过感伤,生死有命,我爹娘的冤屈我自然会慢慢报。”

“才人看得开便好。”梁闵才拿袖边擦了擦眼角,见着王鄞就像见到了恩师再现。

“贻川,你出去罢,看着门,别被隔墙听了去。”王鄞下巴指了指外头,贻川便小步退出了去,临走还瞧了眼梁闵才,小脸不停地红红白白。

“你应该知道我今儿个叫你来就是有求于你,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可靠。”王鄞卖着关子,故意说。

这话唬地梁闵才差点又要跪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才人尽可放心,我梁闵才要是做出不齿之事,对不起恩师,宁愿服毒自尽!说起来,去了太医院还是恩师入狱前特意安排的呢,可还吩咐说要好好照应才人!”说着说着,那声音都变了。

王鄞被他逗乐了,淡淡一笑,说:“自然,我亦知道读书人名声气节最重要。”说着,王鄞亲手给梁闵才倒了杯绿莹莹的碧螺春,沉吟片刻问,“不知你可有听说我被禁足之前的事。”

“才人可是说体热一直不好,月事不调之事?”梁闵才双手接过,想了想说。

王鄞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其实不然,这只是一个引子,是表面。太医给的方子里有一味磨香草,这药本效力过猛,然而慢慢放少许,亦甚难看出来,日子久了就会不孕。想来我被人下了这药一月有余,如今已是不孕之身。”

梁闵才皱着眉头道:“宫中怎会有磨香草一物?如果才人真的服用了那么久的磨香草,在药房和才人的药方本中必然会有记录。才人可还记得当时是谁给你开的方子?”

“记不甚清了,大概是叫刘纯的年轻太医,长得高高瘦瘦,眼睛机灵得很。”

梁闵才想了半晌才踟蹰道:“太医院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才人是不是记错了?”

王鄞唇角一勾:“意料之中,想来也是做错了事,便早早地走了罢,真是个聪明的。”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

“无妨,既然你说会有记录,那么先替我找到记录。如果没有就逮个空现编吧,记得入药署名要写杏昭仪贴身侍婢鸢纯的名号。”王鄞抿着茶,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我记得从前有个叫谢秋华的婕妤在分娩的时候死去了,那时亦是传得闹哄哄的,想来也是有猫腻。你且好好地查看查看,回来一并报于我。”

梁闵才退下之后,王鄞又是思绪万千。这谢秋华也是个苦命人,出身甚好,算是个四品官的独女,容貌姣好,明丽照人。怀了孕之后倍加排挤,咽不下那口气挺着个肚子还跟人争来斗去,好容易撑过了十月怀胎,竟在分娩的时候被算计着胎死腹中,一尸两命,硬是没听到那声啼哭。传闻死前,还声声殷切的唤着皇上,又狠狠咒骂着皇后与杏昭仪,直到断了气,死不瞑目,那场面要多惨有多惨。

这事恰好发生在王鄞进宫没多时,吓得她是心肝儿颤,从今往后只敢谨言慎行,就怕得罪了这个皇后的得力助手杏昭仪。

不过现在情势有变。王鄞暗自分析着,从前杏昭仪的确听皇后的话,也是聪明,帮着这大靠山,也不担心会被皇后算计。只是见着如今的杏昭仪,愈发放肆,再回想之前几次去皇后那请安,杏昭仪甚至在皇后面前都不甚尊重,想来是看这宫中再无皇子,必然坐实了圣母皇太后的位置,自然自傲起来。

骄兵必败,古今道理。

王鄞吹了吹茶叶,又慢慢放下杯子。这步棋只看皇后的态度了,然而于今,皇后必定喜闻乐见顺水推舟,因为杏昭仪倒了,没了那日渐不乖顺的棋子不说,那皇子可不就是她这嫡母的了么。

王鄞想着便笑了出来,忽然听到外头甚是嚷嚷,又夹杂着袅娜筝声,千回百转,忽高忽低,优美得紧。

“外头是谁在弹琴?”王鄞疑惑,冲着贻川问道。

“大抵是新入宫的新人罢。可惜皇上最近不再热衷美色,那群小的没事做就整天在宫里自娱自乐罢了。”贻川满不在乎地说,瞥一眼窗外,“才人且看,她们可不就在碧沁阁边上那河边么。”

“哦?”王鄞扭头望了望那青松间隙中透露出一捧河边清浅淡绿草地,上面的确有不少年轻女子或站或坐着嬉笑。她有些向往道,“我果真是老了。”

“才人如何老了?十七入宫,如今也才二十!正是如花年纪。”贻川道。

王鄞起身笑道:“有几个三年经得起耗?那琴声干净清亮,有股子朝气,我甚是喜欢。走罢,随我看看那群新人罢。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

从桥上缓步下来,几个小姑娘见到王鄞面面相觑,估计是没在宫中见过这生面孔。

“你们继续,我只是听得这琴声动人,便被引了出来。”王鄞扶着贻川的手,眼神从几个新人身上扫着。弹琴的容貌最为出众,清秀俏丽,一双灵动杏眼扑闪着,引人怜惜,刘海飘飘荡荡,果真清纯恬美。

人群中机灵的已经反应过来,知道碧沁阁住了个刚解除禁足没多久的才人。大家位分差不离,有的说不定还比王鄞高,自然是不愿低头的。

正当几个心高气傲的准备说些风凉话时,那弹古筝的从平石上站了起来,走近王鄞身边恭敬地作了个揖:“嫔妾颦常在,鄞才人吉祥。”

“金颦,你对她如此作甚?不过就是个失了宠的才人。”

“就是,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呢。看她穿得这么寡淡素净的,恐怕可见怜的,月供连绸缎衣裳都买不起呢。”

王鄞垂着眼睛权当没听见,她按了按身边一脸气愤的贻川的手。又转向面前这个仍旧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行礼的颦常在,略略挑眉扶起她。

礼教甚好,容貌出众,加上聪明,这颦常在有朝一日必然成得了气候。

而此时,同样被琴声吸引出来的祁无雪正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碧幽幽草地上的这群人。依旧是一身月白,风过,头顶扑簌簌地掉下不少老叶下来,扬起祁无雪脑后未束起的长发,如墨似锦,竟美得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谪仙。

她盯着王鄞与金颦两人许久没说话。周围那些口快的新人的话尽数到了耳边。身边槐桑不禁问了句:“娘娘,可要帮鄞才人解围?”

祁无雪笑着摇头:“解围算不上,顶多去凑个热闹。走罢,槐桑。”说着,她拂掉肩头那片枯黄的树叶,负着双手往河岸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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