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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皇帝都很贱

    皇帝是全天下最贱的人,没有之一,这句话的存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大大表扬了邵启一顿之后,崇武帝终于露出了他狐狸尾巴,只听他又问:“那阿启你看太子比之你,天赋如何?”

靠!是来讨表扬的吗?!好贱!

虽说这世界上不肯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海了去了,敢于跟皇帝梗着脖子吵架甚至是互相拍砖的人也多了去了,但是那都是因为人家有底气好吗?那些人或是自己有很大的名声,在民间有很好的群众基础,或是出身杠杠的,没必要来迎合你……但是邵启不算在这两者里头啊!他感觉自己好像掉到坑里去了,不不不,还未曾入坑,只是不得不跳的感觉。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臣的父亲总说臣顽劣,而世上之事总抵不过‘认真’二字的,太子殿下的勤学好问却是举朝皆知的,臣如何敢与之相提并论?”

崇武帝却是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邵启的肩膀,“说得好啊,朕倒是对太子多了两份信心啊。”然后肃了脸看向邵启,“如今我遇到了个大麻烦,却是想请阿启你帮个忙呢,可好?”

好吧,大灰狼的尾巴终于完完全全的露了出来了,邵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则是咯噔一声,想到,果然,皇帝主动跟你这么亲热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得高高兴兴地说:“圣人面前,哪里敢提帮忙二字,尽我所能就是。”不这样说回去邵翼能拆了他的骨头。

崇武帝于是更高兴了,却是没有明说,而是写了一纸谕令给他收好,假装没看见邵启僵硬的脸色,又表扬了好几句,并且承诺道:“你才入了銮仪卫不足半年,不好擢升,以免揠苗助长,但是不管成不成,朕都是不会怪你的,去吧。”

邵启就差给他跪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原来这狗皇帝准备给郑泽封官,不是别的,就是之前郑衍曾说过的国子监祭酒一职。原先的祭酒年事已高,进来又生了病,便提前上折子乞骸骨了,推让三回过后,崇武帝便准了。之所以要让郑泽来担任,还真不是崇武帝有多喜欢郑泽,也不是所谓的求贤若渴。相反的,郑泽当年拒了一次婚,又抗旨不出仕,简直是让他丢尽了脸面。但是立国三十年了,长安虽说太平,然而大兴朝境内却是匪乱四起,让人极其不安,他觉得得崇武之外,还得搞一搞文治了,首先,得让人承认你这个朝廷还是很能吸引人才的。很好,郑泽就被当做吉祥物似的选中了。

但是崇武帝之所以不直接下旨,而是转了十八个弯儿让邵启去请,实在不是没有原因的。郑泽可是连续抗过三回旨的人,有前科的!要是这次还不行,崇武帝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冲去崇仁坊郑家直接将人带出来咔嚓了的,不要以为他三十年不打仗,就不知道怎么动刀子了!但是不行啊,他要是敢这样做了,那就是跟七姓门阀为敌了。

要说崇武帝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情,就是他当年安逸之心占了上风,与士族们妥协,导致了现在的尾大不掉。虽说后来狠狠地压制了士族十数年,但是那只是面上风光,内政斗争只能让他的江山越发的不稳。他常想当年若是能够不畏惧人言,将这起子大山似的压在他身上的门阀世家们恨削一顿或者是灭掉几家该有多好?但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老而成精的他觉得该怀柔了,近年来不再十分明显地偏袒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庶族官员。

就这样,邵启有些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自己的小院儿里,昆仑奴老黑正铁塔一般地立在主人的院子前,将来问“到时间了,三郎可要传膳”的仆人给打发了回去,邵启则是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常服出了门去,倒是看不出有多为难的样子。老黑有些奇怪,怎么进屋的时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出来就变了样儿了?不过自家郎君一向来与众不同,老黑郁闷了一通之后就抛开了。

仆人进去禀告说邵三郎来了的时候,郑泽正在南园与妻儿一道吃饭,四月里不冷不热的天气做什么都十分爽快,郑媞今儿个心血来潮下了厨,送去了松鹤堂一份儿后,四房四口人便在一处用了,谁知才聚了天伦呢,这不识相的就来打搅了。

郑泽想,邵三啥时候这么有面子了,老子在吃饭也敢让人来打搅?做徒弟的等一会儿又怎么了?却不知他实在是冤枉了人家邵启,而是这小仆是新调进书房的,还不懂事儿,便直接颠颠儿地去垂花门上报信了,结果门上嗑瓜子的仆人想着不会是有什么事儿吧,就亲自又另过了三道门去了南园的门上传口信,南园的粗使仆妇、主院粗使仆妇、大使女,就这么一层层地穿进去,话儿就变了味儿了,郑泽等人听在耳里的是“邵三郎君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寻郎主呢”。

郑泽怒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民以食为天不知道吗?这是阿媞三个多月来头一次来了兴致下厨好吗?“让他候着去吧。”又对郑媞说,“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带你去见见武师,乃是峨眉女弟子,很有几分真章的,正好你跟着练练也能强身健体。”竟是想要晾一晾那不识相的小子了,却不想其实是冤枉了人家。

薛氏嗔怪道:“何苦这样作弄人家小郎?许是真有急事儿呢?”又回头对使女道,“你跟去看看,若是邵郎君还未曾用暮食的话,让庖厨整几个菜式送去。”

郑泽说:“娘子,你对这小子太好了吧?”

郑媞则是说:“阿耶,一会儿您先回书房吧,完事儿了再去见武师。”

郑杏笑着打趣:“三郎的几个方子就收服了咱们家的女大王,真是划算呐。”这说的是上回曲江池骑马,邵启说的几个酒水方子,甚至特殊的酒曲都制好了送来,真真是殷勤万分,后来郑泽看了之后亦是大感兴趣,也加入了酿酒当中,带着儿女又是一番胡闹折腾,现如今那几坛子酒正在酒窖里头密封着,就等时间到了起坛呢。

郑媞瞪了兄长一眼,转而与父亲说:“那些按理说都是不传之秘,恐怕里头还有邵师兄自己的摸索在里头呢,不然怎么不见大伯母或是京里其他人家的卫氏夫人们酿出好酒来?师兄却献给了阿耶您这位先生,现如今不过是给师兄送一桌席面去,又让阿耶过去看看先,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番话说的倒是极有道理,不过也只有郑媞这样被郑泽毫无原则宠大来的心肝儿似的小娘才敢说,不过郑泽却是好不责怪她,只是嘟囔了一句:“那酒好不好还两说呢,胳膊肘往外拐!”罢了,才做出高兴的样子道,“我儿真是知礼,阿耶就听你的。”

这下轮到郑媞难为情了,直接从自己的食案前蹬蹬两步挪到了郑泽的案前,抱住了他的广袖,道:“阿耶也最是疼我,我都晓得的呢。”

郑泽这下是真的高兴了,笑眯眯的道:“晓得就好。”不过他还是道,“我也不是讨厌他,主要这人太油滑,得磨一磨。”

所谓食不言的规矩都被抛到天边去了,见父女两个相互表白,薛氏跟郑杏虽然有些无语,但是已经见怪不怪了,遂也不理会这两人。

用过晚膳之后,漱口净手一番,郑泽便去了外院,至于那武师的事情便延到了明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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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书房里,邵启已经津津有味地用完了一桌的膳食,虽说并非郑媞整治的席面,但是郑氏的庖厨却也实非寻常人家可比,味道十分不错,是以让用的人很满意。郑泽进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小仆将食案撤下。但见邵启姿态闲适,哪里有半点儿“十万火急”的样子呢?郑泽佯怒道:“好你个刁钻的小儿,竟这样欺师,谎话连篇将为师诓了出来,你倒说说有何要事?”

被郑泽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邵启先是愣了一下,不由得委屈道:“学生不知犯了何事?望先生指点迷津。”

郑泽:“……”他知道肯定是乌龙了,默默无语片刻,道:“下仆道是你有急死人的事儿来找我,我却见你姿态安详,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邵启闻言就放松了,哦,先生恢复正常了。然后就拿出了崇武帝手书的谕令交给了郑泽,上头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的徽章印记之类的东西,但是郑泽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手字是出自皇帝之手,原因无他,皇帝的书法二十年不动摇,是以郑泽有些印象。

只见他笑呵呵地看向自己的弟子,道:“立下军令状了?”

邵启心中叹气,他倒宁肯先生打骂他一顿,亦或是跟寻常一样冷嘲热讽一顿也好啊,就怕先生露出这样笑面虎似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心情,让人没底。不过邵启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此时便道:“不,学生只是来送谕令的。”

郑泽觉着好笑,说:“我听你的,你说我该不该听从圣意?”却是有几分考校的意思了,“圣人为何偏要寻我去担任,要知道这职务可是清贵的很呢,就是七姓中的另外六姓暗地里也要挣破了脑袋吧?”

士族士族,就是要有世代出仕的人才的家族,所以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们实际上并不真的跟表面上那样对于朝廷的职务不屑一顾。而这些官职里头,那些至高至清的又最是受欢迎,所谓至高,便如三公者;清,清贵也,九卿算在其中,国子监是读书之所,自然也算在内了,比那些手握实权的十六卫大将军啊,骠骑将军啊更加受欢迎地多。

说实话,邵启有些想不到先生的拒绝理由。“先生乃是学识过人,且天下尽知,而圣人许是想做出一个士庶和平,盛世安稳的表象出来吧?”邵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由于某个至今不曾对人言的缘故,他对先生比对父亲要有更多的信任,当然,郑泽并不知晓,直觉着这小子与传闻中不太一样,倒是个至纯至善的……嘴上还是不太饶人,心里却也渐渐对他多了几分喜欢。

“好啊,说得好!”郑泽忽然击掌笑了起来,道,“就是这两个字啊,表象,他倒是到了做表象的时候了呢,没想到他刘万岁也有今朝啊!算是出了我的一口恶气。”然后毫无征兆地对邵启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答应了!滚吧。”

邵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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