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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舌多嘴的,他下令不会如今夜只是杖刑这般简单。太后与卫太医之事,成了楚国秘而不宣但多数人又心知肚明的事。桓夙一双阴鸷而深不可测的双眼敛云藏雾,他负着手站在台上,卫夷被水泼醒,神思刹那聚拢,他一眼仰视到身前修长的身影,楚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对于此时的卫夷来说,他自己就像一只蝼蚁,他不确定楚侯会不会抬脚。卫夷没有丝毫挣扎,倒在水泊之中,眼底没有波澜。他听到了。太后已经……不在。他的形容枯槁憔悴,桓夙眼风一掠,上前将其一脚踹开,沉怒反笑:“卫太医演得一副好情深,殿中假死,你名门太医,竟然用江湖下三滥的龟息术欺骗孤和太后。”卫夷被他一脚踹得在地上翻了过来,一身血水,淋漓地糊了整片衣裳,原本狼狈的脸瞬间惨白,支着手艰难道:“微臣有罪。”“有罪?何止这两个字。孤早该将你腰斩,如果不是为了母后,你此刻早已下到黄泉。”桓夙将一柄短而锋利的匕首取出,扔在他的脚下,溅起一片细微的水花,他的袖口被风煽动着漾开,桓夙脸色冷戾地扶膝蹲下来,“孤现在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自裁于孤身前,孤允你全尸,棺椁中留一缕太后的头发给你。或者,”第二条路让桓夙的脸色更阴沉,“滚出郢都,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回来。孤若是听到‘卫夷’的消息,你懂你的下场。”“大王恨我?”卫夷跪在水中,下颌一层清灰的胡茬和猩红的血迹,让他清俊的面容多了一分诡异的颓靡。桓夙“呵”了一声,“母后一生为了你,你真爱她,就不该留在郢都,你走到天涯也好,海角也罢,无人管你。”“若是大王呢,大王设身处地地细想,远走他国,换来苟全的安稳,就是大王的抉择?”他宁可贪图一时之欢,宁可不要永生,但也不能要一个人的岑寂和死静。有些人,是没有办法再峰回路转地遇到第二个的。没想到他竟会借力打力反击自己,桓夙冷静地垂下目光,目中一派幽然的深,“孤不会对不该肖想的人妄动心思,更不会教她为难。”“若是她义无反顾要同王上在一起,大王难道也要弃之不顾么?”说到这桓夙切齿不已,“孤不是你!你如果是个有志男儿,为什么不离开,有本领,你坐上一国之相的位置,号令你的大军挥鞭南下,攻城略池。楚人欺辱你心爱的女人,折辱你丈夫的尊严,你为何不争?杀了楚侯,攻入王城,抢走太后,只怕你的大王都会为你额手称庆。你为什么不做?”他长身而起,大步走回自己的御案前端坐下。阶下的卫夷脸色惨白地低下透露,一柄寒光熠熠的匕首安静地躺在水中,刃端染了一丝凄艳血色,紫金冕旒下一张冷漠的脸寒色凛然,等着他的答复。卫夷伤痕累累的手从一幅褴褛的袖下伸出来,一道青一道紫的手臂兀自汩汩地往下淌着淋漓的血珠,他拿起匕首,一丝不苟的模样,像他为太后针灸时,既温柔又严谨。“微臣不愿死。”他忽然又使刀锋回鞘,俯身往下叩首。真让人失望的男人。桓夙也不愿强人所难,他只是对太后感到不值而已。一个在赴死之前犹豫,为了一息存留不惜欺骗女人,用龟息法以自保的男人,他所谓的言浅情深,不过如此。桓夙身后一阵夏夜湿润的风灌入衣襟袖口,熟悉的冷意,让人脊背生凉。一片摇曳的竹色月光里,隐约的蛙鸣声渐起。卫夷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他不屑一顾的携了一丝恨意的声音:“卫延之,这是你的抉择。孤为了太后不杀你,但也仅此一次,你走吧。”☆、26.夜话楚宫之中陷入了一片混乱。传出宫门之后,这段原委变成了:令尹连同一干大臣联名逼迫太后还政楚侯,言辞激烈,太后不堪受激,自刎宫前。太后的丧礼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孟宓推开了阁楼的那扇窗之后,就几乎不再闭上,只见底下宫人行色匆匆,兵荒马乱,这里离霞倚宫很近,她能侧目望见那座高逾百尺的雄伟危楼,檐角飞出的一支金桩,斜挂着白色的藩。那是……“太后自刎了。”孟宓裸着足踝,踩在冰凉的地面,闻言惊诧地胸口一跳,惊魂不定地回眸,只见一袭白衣如雪的上阳君,温沉如湖的俊容,没有一丝翻山过岭的狼狈。孟宓惊疑地阖上了窗,“这个我真没有想到。”“阿宓,随我走吧。”蔺华忽然走来,木屐落在地面,激起一串清音。他作势要牵她的手,却被孟宓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清丽的脸飞着一抹云般的白,蔺华有些遗憾,“楚侯不是你的良配。”这话才落地,孟宓忽然微恼地抬起头,“何以见得?”蔺华失笑,“阿宓,这宫里有多少位细腰美人,你数过么?”桓夙的嗜好的确是……孟宓不自觉地阖上了贝齿,将唇瓣咬得有点疼,岔了一点意识,他趁势而上,“太后当年,也是名倾一国的细腰美人,也正因如此,川家当年觉得她可以重用,才将庶出的太后从行云山接回郢都。”“你想说什么?”孟宓捧着的一只玉骨扇落在了地上,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一丝迷惑。蔺华的眼波泅出淡淡的无奈和不忍:“阿宓,我实在不忍心点拨你……”南阁楼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蔺华眼风一掠,孟宓甚至还来得及出声让他先走,他的衣袂闪了闪,已经飘忽在后,孟宓急急忙忙地去开门,只见披着一袭月色憔悴难堪的桓夙正站在槛外。他漆黑的眸蕴着一缕缕触目惊心的血红,孟宓心一揪,扑上去将他紧紧地抱住。她总有预感,觉得下一瞬,这个瘦弱却顶天立地的身体,会脱力地压下来。“别怕别怕——”她哼哼唱唱地想找一支楚国的歌谣,可是找不到,孟宓十几年把精力全花在吃喝上了,连唱歌都不会,她有点恨自己一事无成,只能不断地拍他的背,“别怕——”桓夙的手自袖口底下忽然伸出来将她严丝合缝地制住,不让她丝毫退缩的余地。原来她知道,他怕。母后走了,他茕茕孑立,会怕,面对功高压主、言之咄咄的令尹,会怕,治事生涩、捉襟见肘,会怕——这些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只有她说,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