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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遇到苦处,她总是幻想着能够跟苏以年重逢,与他相拥,在他的怀抱里痛哭一场,把所有的伤痛都告诉他,而他会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哄她,安慰她,心疼她。如果能再遇见以年,如果能再遇见他。这几乎是那些年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以为这也会是她这一生仅存的念想,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美好的时光。她确实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每天除了哭,还是哭,终日以泪洗面,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什么就能够回想起过往,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哭,眼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流下来。后来她恶狠狠地想,自己果然是没良心,父亲葬礼都哭不出,分手却哭个稀里哗啦的。江婷她们猜测着她是与相爱多年的男友分手才会这样伤心度日。就算是林拓也来找她,她也只推说想要一个人清净一段日子。寝室里的人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顾她,帮她打饭,点名,补抄笔记,幸好大四的功课少,该考的证书她又考得七七八八了。她一直记得那天,北京是夏秋交际,本该是闷热燥人的天气,在她的印象里就如同杭州每年的冬天,凛冽的寒风一直在撕扯,身体仿佛碎成了无数片,无望得一眼望不到头。后来终于不再躲在被子里自怨自艾,拉开窗帘,久违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rou眼可见空气中翻腾着细小的灰尘,一切都好似回到最初的原点。见到林拓也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概是因为她的事他全都知道,是以在他面前她反而最放松自在。她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她不知道的是,他眼里的她憔悴得令自己的心狠狠地疼起来。而她却只来得及笑笑就倒下了。突如其来的呕吐和腹痛,她算了算,还以为是月事将近的不适,这一算才猛然反应过来,老朋友已经迟了数月,顿时脸色惨白。林拓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连忙打横将她抱起就送到医院,她疼得实在厉害,也没顾上其他。在车上他还不着调地说她,“你瞧瞧自己,都瘦成这么个德性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胃疼吧,叫你不好好吃饭!”她勉强地笑着,还应他,“我这不一见你就激动了么。没事儿。”他的手臂搂着她箍得很紧,其实也在紧张,但还是嘴硬,“当然没事儿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有事儿,肯定没事儿,别多想。”她疼得顾不上研究他的语气。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医生的检查结果还是像晴天霹雳一样。怀孕。五个月。她一直那么瘦,都五个月了,不说也没人看得出。林拓也在她面前倒是一脸镇定。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这结果早已猜到,只是在车上时不愿承认罢了。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决定了?”天蓝点头,神情木然。她只是托他找一个私人诊所,自己的命运已经够可笑的了,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人的嘲讽或者同情。虽然林拓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家世,只是他跟以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虽然看上去很顽劣,但大事上从来不马虎。其实哪怕她不开口,他也有各种完满这件事的办法。于是当下就托关系,联系医生,预约时间。往后的日子,她都没有觉得比那段日子更不堪。这件事将会是她一辈子的伤疤和耻辱。幸好他完全明白她的想法。她的一颗心反正是死了的。林拓也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乱蓬蓬,像个人偶娃娃一样,木然地任医生摆弄。可怜的是这个孩子。她看过超声波照片,小小的孩子已长出脑袋和四肢,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即使这样,她也没法留下这个小生命,且不提她的学生身份,孩子一生下来就不会有父亲,她的一生已注定是残缺的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得不到祝福和庇佑。因为怀孕的时间太长,根本没有办法流产,唯一的选择就是引产。手术那日,林拓也一直把她送到病房门口,她低声说:“谢谢你。”他强笑道,“坚强些!”然后紧了紧她的手。她的手素白冰冷,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微微颤抖着。没人告诉过她会有多疼。第一针打下去的时候,是为了把孩子打死在腹中。尽管之前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跟孩子轻声细语地讲了许多许多话,但当感受到那里的心跳停止时,她还是无声地哭了。只是因为自己的无情无义,一条小生命就这样夭折了。所有的道歉都弥补不了这种愧疚。第二针是催生针,为了把死胎生下来。那是一种与她之前经历的痛都不同的痛,细细密密,一点一点撕裂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痛死在手术台上,但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要记住每分每秒的痛。结果最后那一瞬间还是疼得晕了过去。手术过后就是沉默。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只是觉得倦极了,终日蜷成一团,那是每个人婴孩时期的姿势,会最大限度令自己感觉安全的姿势,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大多数时候,她连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都分辨不清。她非常非常想像小时候那样,慈爱的父亲坐在床头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就能睡着,而第二天她就会忘掉全部的烦恼。但心里又恍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整个人越发地静。脑子里倒是放空的,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到了。林拓也时常过来看她,嘴里不停地抱怨,“你说你这个人有多娇气啊,做个手术还大出血,血型还那么特别,要不是大少爷我恰好在这,血型又跟你吻合,你这条小命就没了。”她冷不防地冒出来一句,“真没了该多好。”他突然就生气,“胡说什么呢!”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才在这里闷着头不停地絮絮叨叨。也就是那阵子,她才知道他回国后就在Z大,念建筑,他们两个学校其实相隔不远。但她心中就是有一股无名之火,好像一定要发泄出来才能轻松,于是她半是发泄半是无聊地说:“嗬,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不值得”三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林拓也居然变了脸色。当时他把汤碗“哐当”一搁,“你要是有心的话不难知道。”竟然有点黯然的神情。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他狠狠地说,“汤都给我喝了!你剩下的东西我可不要。”她勉强拿过来抿了一小口,只觉味道异常鲜美,他仿佛清楚她想说什么,一扬眉,得意地说,“鸽子汤,专门养伤口的。”她才不信他会洗手作羹汤,大约是稍稍露了点那样的表情,他头一回不跟她计较,却笑得有些不自然:“你不知道得多着呢。”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有些矫情的。可是在当下,她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