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酗酒女向导 X 磕毒男哨兵

    《【哨向】五蕴 (女向男哨)》

    他们的一生都在欲望与克制中挣扎,最终用污垢与血液捧起了救赎。

    “眩晕感”泛指:酒与毒瘾相关的快乐,上瘾时亢奋状态

    “苦味”泛指:戒断反应,理智和追求

    【新纪 08x年】

    琥 X 煋

    酗酒女向导 X 磕毒男哨兵

    【新纪 06x年】

    琥 X 赭

    清纯女向导 X 野孩男哨兵(开场已躺棺)

    --时间线交错写法--

    新纪062年   琥(清纯女向导)和赭(野孩男哨兵)从实验室逃脱 进入塔

    新纪079年   赭 (野孩男哨兵) 死亡

    新纪080年   琥(酗酒女向导)和煋(磕毒男哨兵)在塔内相识,组成搭档

    新纪082年  琥 & 煋的日常

    【设定】

    哨兵:五感比常人发达,但容易战斗过度后精神状态不佳

    向导:能安抚哨兵暴躁情绪,将哨兵带离精神过载状态

    精神过载/人格兽化:精神不稳定造成的状态。

    塔: 从纳税中出资管理的机构,它约束与指导,管理与调动着合法哨兵与向导

    [报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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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 噩梦的季节

    【新纪079年12月】

    棺材随着隆重的音乐被扛下飞行器,长长的黑毯两侧装满了人,迎接阵亡的哨兵们。

    琥在列队一侧的人群中,心如失重般悬在胸膛。

    终于轮到她,作为家属抚摸上了那金属材质的棺,抚摸上那[赭] 一字,她不顾周围人眼光,猛地滑开了盖子。扑面而来的是防腐剂和其他化学物品的味道,伴随着其中似乎还有丝丝异味,琥精神一震,抬头却看见棺材躺着的人眼窝旧血凝固,已然没了眼珠。衣服再华丽也覆盖不住僵白的脸带来的反胃感。

    琥被好几人推开了,她没多做挣扎,反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空气中蔓延的丝丝海洛因味让她开始生理上亢奋,一脑袋的杂乱思绪都被挤到了前额一处。

    远处有哨兵警卫低语,“请求支援,一位女性家属,看打扮是向导,在三十秒前滑开了棺材。”

    还有远处警卫低声,“又整疯一个要去心理疗养院。”

    棺材被滑关,琥被推到一旁,好几人压着她的手臂,她却死死盯着那盒棺材被运走,越来越远——

    【新纪082年01月】

    天是灰色的,琥望向高处的建筑物时,看见细小的雪花落下。地是灰色的,石砖拼接着水泥地,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琥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

    潜水艇已经在海下巡游了七个月。它在固定定点上浮,厚重的大门被打开,通往空旷且墙壁斑驳的大厅。从潜艇出来的哨兵们扛着大包小包行李,堆在大厅空旷处。有些哨兵熟门熟路地走向了大厅的偏门。为了防止哨兵们上岸后感官对接触到太多信息调整不过来,固定上浮点的大厅是灰色,餐厅也狭窄得像是潜艇里。餐厅两扇门后是一个狭窄的走廊,四壁也被挡住,只有一端的塑料板能透过许些阳光。

    狭窄餐厅里只有一微胖厨子和一黝瘦帮工。医生站在大厅末端,对吃完食物,扛着行李准备离开固定上浮点大厅的哨兵进行简单认知力检查。相反终于回到陆地上的雀跃,哨兵们的脸上都浮现一种相似疲倦和麻木。

    琥在门口打听了一阵,听说所幸这趟出海顺利,并未发生潜艇内部出现自相残杀事件。琥在餐厅里等着,等着潜艇里一个又一个哨兵出来,终于在四十多分钟后看见了她要等的人——煋。

    消瘦的身影扛着四包行李,神色冷淡地从游艇里走出,在简单做过认知力检查后走出了大厅。此时已是冬天,煋恍然记得潜艇刚下沉时外面还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在飘着小雪的室内与室外的交界线上,栗发的琥拿着一沓文件,在看尽煋后脸上扬起了一丝微笑,“这里,我在这里。”

    琥快步走向煋,试图帮他拿行李,煋摇头避开她的手。琥只能顺势牵着煋背包的带子走在前方,神色轻松,“我们去买两罐酒庆祝顺利归来吧!”

    煋被矮他一头的女孩牵着,仰头望了一眼飘雪的天空。在深海狭窄生锈的房间中被压抑的感官随着空间的开阔,伴随着不知名的恐慌开始无限膨胀,终于这股恐惧在看见高耸的天际时被放大到了极致。

    煋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响声,在这刻毒瘾如同火花爆发游走在他体内,在潜水艇七个月的压制在这刻挣脱。他麻木又清醒地舔了干燥的嘴唇,在琥的身后语调平稳地添了一句,“顺带买海洛因。”

    【新纪082年02月】

    天在接近地平线时被飞扬的沙尘染成了黄色。爆破声在看见导弹划过天际后在煋耳边炸开。从白天到黑夜,白色尾烟宛如划破大气层劈开天空。

    在煋又一次被上级指头大骂时他反嘴了回去,场景如同橡胶片般卡顿,在无数争吵中火药在煋的身旁炸开。塔里的高层总会告诉新的哨兵和向导,他们是守护文明的矛与盾。无数年轻的生命带着一腔热血远离安宁去到危险中。

    漫长又重复的战争,在掠夺和反复中,煋心中的躁动越来越强烈。他在麻木地在漫长战争中等待思维消逝。他站在沙地上,抗着枪支拿着扳手,冷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人与事转动,一瞬间他分不清此时他站在沙地上还是在丛林中。随着耳边白噪音越来越大,他用力甩了头。

    失聪感只在一瞬间,他的身体被气流掀翻。煋在恍惚后猛地睁眼,却发觉他在一个光线阴暗也寂静的地方。

    煋和琥两人都躺在沙发上,他迷迷糊糊地翻身才想起琥刚给他做了精神疏导。他像个荒漠中饥渴的旅人一般翻下沙发,在茶几暗格里拿出了水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弥漫在昏暗的房间里,地上散落着许多易拉罐和玻璃酒瓶,煋拿起毯子盖在了琥身上。

    冬日即将结束,在花蕾绽开前的深雪夜却是个容易做噩梦的季节。

    Chapter 2 高耸云天的白塔

    煋和琥是能达到精神共鸣的搭档,由塔的匹配智脑认识。尽管塔内要求哨兵和向导都保持良好习惯,但两人在私底下各自有着的不良嗜好。

    琥伸出双臂搂过煋的肩膀,而煋低头吻住了她,把烟雾都渡进她的口腔。琥推开煋的肩膀,偏头咳嗽。

    “要再来一次吗?” 干咳完的琥伸出手扶住煋的肩膀,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块儿。

    “什么?”煋挑眉问。

    “精神疏导。”他的向导答。

    哨兵朝着厨房走去,“先吃饭。”

    琥重新躺回沙发上,缩进了毯子里。昏暗房间里不停变幻的霓虹灯让琥觉得眩晕,她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屏幕,让电影特效音响爆开在客厅。

    茶几上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地上散落了五颜六色的空酒瓶,琥拿过喝了半杯的酒瓶仰头干。她栗色的卷发在霓虹灯下被染上不同颜色,煋做好了两碗泡面从厨房端到茶几上,坐到了琥的身旁。

    琥在煋吸入泡面时靠在他的肩膀,还举着玻璃酒瓶,哈哈大笑,只是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煋什么也没问,只是抽出一只手搂住了琥。

    琥满脸泪水鼻涕混合着流下,煋只往她怀里塞了热腾的泡面碗,没说安慰的话。

    【新纪082年02月】

    佛教说,五蕴皆空。人体的感官,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控制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互相影响。

    向导能通过疏导舒缓哨兵的精神状况,但碰上等级高或者负面情绪过多的哨兵时,向导也会被哨兵的精神海反噬。

    吃完泡面,琥难得的没醉得视觉模糊成色块,她调低了电视音量,随手抽出一本书翻读了起来。煋收了碗,也靠在琥肩膀上与她在沙发上一起盖着毯子读书。

    向导不是万能良药,当哨兵精神阀门过载却没碰到合适的向导时,精神崩溃便成了一个不可逆的过程。煋便是已经开始人格兽化的哨兵。当他们相遇时,他已经染上了毒瘾,眼神死寂而不起波澜,心理和身体早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枯萎。

    海洛因,在普通人中戒断率可怜得只有1%,而在哨兵中戒断率更低。

    这是一本有关自制的成功学。琥一字字地念,“佛教说,五蕴皆空。当一个人能控制自身的欲望时,便能从主观影响客观的现状。”

    “人之所以为高级生物,是因为能用逻辑战胜自身基础欲望。不对自己持放纵态度,任意胡为。洛伊史密斯曾说过,自制力宛若受到控制的火焰,正是它造就了天才……”

    煋听了她念了几段,打了哈欠,他脑海中翻起不知哪儿读来的段落——人类罂粟花中发现了吗啡,并命名这种物质为古希腊神话中梦境之神,默尔摩斯。吗啡能让人感觉体验麻醉,驱除痛苦,亦让人上瘾——煋眯上了眼,在霓虹灯下他的大脑再次产生了眩晕感,墙上的壁画在他眼中晕开了颜色,他恍惚间再次幸福地走向了全无意义的迷失之境。

    人类在吗啡中发现了海洛因,并把它命名成了“英雄”。所谓“英雄”,便是能能在苦难之境抓起无数痛苦之人,将他们送往再无竞争与意义的神坛。

    琥停下了念书声,放下了书,用食指点了点煋的酒窝,抓住煋的肩膀轻咬住了他的唇。

    无法自我拯救的人总在相似的人身上寻求救赎。他们往往想拯救的不是自身,而是对方。

    琥说,“待会儿喝点酒,好给zuoai助兴。”

    煋侧头看她,脑袋中的眩晕感退去不少,嘴里却泛起麻麻的苦味。

    Chapter 3 灰色冬季

    【新纪083年12月】

    煋的精神在崩溃边缘。

    他忍着破坏的欲望,驾驶着飞行器到了山顶,在飞行器没停稳时跳下到地上,张开双手扬起头望向星空。

    晨星不断闪灭变色,朝着天空的一处跳动,像黑夜中的指明灯,随着星脉朝着一处,像沙子般流向西边。煋睁大了眼,试图把天空最深处黯淡晨星也印进他脑里。宇宙深处晨星的光芒,在虚空中游走数亿年后来到这颗星球,以数亿年前的虚光照亮了煋的瞳孔。山上的凉风让煋忽略了压制暴虐心情而带来的痛楚。

    哨兵提升的五感也让他们感触到了不同于寻常人的景象,他们总是更容易沉浸在异常频率中,情绪在死角打转波动。

    这已经不是煋第一次在精神海即将崩溃时急匆匆抓着钥匙离开家,最严重的两次他被发现脱力昏迷在街上,被路人送去了医院。煋低头看了一眼震动的通讯器,发现是他的向导发来的短信后便关掉了通讯器。

    煋在追求力量的过程中渴望着掌控自身的欲望,不受到向导的影响。他厌恶着被主导,即使那是他的向导。被主导的感觉总让他想起被困在塔中,被塔戴上项圈的经历,这总能勾起煋的生理厌恶。

    煋不讨厌琥,他只是讨厌一切与塔相关的人与事。

    不停震动的通讯器上显示着琥的头像,但煋不理不睬。

    比起精神疏导,少量的罂粟花更能让他去到那个不可触及的天堂。

    【新纪083年12月】

    在了无回音的拨打后,琥骑上了小型飞行器,打开了定位一路飙车过了高速紧急道,飞行器尾流喷射在山道中央。

    随着山道弯曲,她的感知在不同灰影中逐渐钝化。她想起那金属材质的棺材上刻写的 [赭] 一字,她靠着手巧滑开棺材后那空中接近不可闻的海洛因气息,和她曾经的搭档在最后一次告别临走前,高大的哨兵指着她脑门骂她懦弱——

    “你从来没想过去寻找真相。”

    飞行器差点撞到了一旁岩壁,靠着自主导航险险擦过,琥回了神,加速驶向了山顶。

    【新纪084年01月】

    酒精是很好的抒发物品。

    世界上疯子千千万,塔里更是有数不清的哨兵和向导以不同形式发泄着压力。有人打架,有人嫖娼,有人赌博,而她,她只是不咸不淡,又寻常地有酒瘾。

    “酒精连着愤怒,七宗罪之一。”又是一个夜晚,在琥从山顶拉回理智快完全兽化的煋后,他已郁郁不振了好几天,但不妨他枕在琥的肩上,延续他们在昏暗杂乱的客厅读书的习惯。

    琥在没喝醉发酒疯之前,总是扮演着称职向导的角色。她一字字清晰地念道,“色是物质,是全部物质的集合。识蕴是精神主体。感受,思考,行动,是识蕴认识色的三个阶段。我们的意识在接受外部刺激后,产生了五种主观感觉,进而形成概念,做出选择。”

    煋侧过头,用唇部厮磨她的脖颈。

    琥说,“塔内总说,哨兵们的感官经常交感。”

    煋在她耳边低语,“就像我看见你的头发,总能闻到咖啡香。”

    琥说,“我不喝咖啡。”

    煋痴痴笑了,“你的头发是酒味的咖啡豆。”

    琥没回他话,只继续捧着书念到,“佛教说,五蕴皆空。当一个人能控制自身的欲望时,便能从主观影响客观的现状。”

    这段上次已经读过了。事实上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重温这几段了,但煋望着墙壁上的星空挂画,没打断琥。

    哨兵的感官,经常交错通感。

    就如每当他望着星空挂画沉迷于其中,身体就会分泌激素,如同跳跃的粒子,涌进大脑,连通鼻尖的罂粟花香,空气中弥漫的白粉,星空的灿烂随着晕眩感炸开在他脑中,填满了他的五感。

    明明不久前琥还满脸泪水鼻涕混合着流下,哭着喊着要戒酒,这会儿她又越念越迷糊,拿起开瓶器翘盖子,咕噜咕噜喝起来。再过了一会儿,煋体内的sao动无法制止,毒瘾如同蠕虫般游走他的血脉之中,他起身翻起了柜子,只有微颤的手可表达他心中的激动与——

    对当下生活的厌恶。

    Chapter 4 新纪06x年

    【新纪062年12月】

    粘稠液体滴在脸上,年幼的琥在黑暗中睁开了被凝结物黏住地眼帘。她听见一声声撞击,在缓慢的几次转头后发现声音来自于她斜上方的笼子里。笼子里的怪物背部长满类似菌苔的生物,连成一片像厚重的被子。怪物体积并不大,只是呲牙咧嘴地撞着笼子,一次又一次。

    琥勉强辨别出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他打结地头发随着动作甩在他肩膀上,昏暗的室内堆了很多笼子,他的举动引起了附近各个笼中人的注意。

    琥能感觉到她下方关着的人正在不安地躁动。

    随着时间流逝,屋子内越来越多怪异的叫声被带动。琥低头看向她手背连成一片的血痂,不明白斜上方那个正在用牙齿咬铁栏杆的男孩那么做的用意。

    在漫长的麻木和药物注射中,琥难得清醒的脑子里终于出现了逃跑这一念头。琥也随着周围的实验品们拍打栏杆,很快她的栏杆被斜上方翻身逃出来的小怪物“铛——”地砸开了。

    琥推开栏杆,却蹲在笼子里许久,直到她试探性地踏出了笼子,看着周围四处乱跑地其他生物,也加入了破坏笼子的队伍,直到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昏暗仓库。

    琥把大规模出逃实验室的日期定为她的生日。

    在大规模出逃后,组织者终于掩盖不住用众多孩童做实验的罪行,在舆论下很快被送上了法庭。那些在实验室关押许久的孩童,一部分因适应不了人类社会而被人道处死,还有些在见了阳光后身体一天天虚弱病死,更有一部分与后续药物治疗起相冲反应而死在病床上。

    琥是幸运的个体之一,她被教导后能说话,她还能分辨音乐起伏,她身上的血痂也在接受治疗后逐渐退去。也许是因为混合药物在她身上起了化学反应,琥觉醒成了向导,成为了实验成功品之一。

    因觉醒成了向导,琥被塔的负责人接见,并录入了塔的向导名单。塔并非固定实体,而是指从纳税中出资管理的机构,它是约束与指导,管理和调动着合法哨兵向导的塔。

    而那个当初关在她斜上方,背后长满的菌苔的小怪物在半年调养后皮肤终于大部分恢复正常;他也因为那一头亮褐色的长发与倔强脾气获得了[赭]的代号。

    【新历068年4月】

    琥和赭在塔中学习长大。塔内的生活虽然物质和精神上比违法实验室中舒适,但高压的课程与苛刻的条约让两人经常有空就逃课,跑到附近的高山上,在他们的秘密基地之中畅想着长大后的自由。

    因琥是向导,赭是哨兵,他们理所当然地还在青少年期便彼此预约成了搭档。

    教授说,塔外有凶猛的野兽,塔内有亲爱的家人,作为哨兵和向导,为了身后的土地,他们将会长大,成文明的矛与盾。

    在十六岁,即将接到第一次真实任务的两个月前,赭和琥再次跑到了山上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躺在山上的草坪上。赭双手叠在脑袋后,望着天蓝讲,“我想保护民众与保护……你。琥,我们将会成为很棒的搭档,将来再攒钱买房,或许、或许我们会结婚。为、为了爱,和平,自由。”

    年纪十五的琥扎着麻花辫,侧身看着身旁的少年。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脸庞上,瞳孔里。琥就那么看着他的脸庞,放佛看见了对未来一切的期许。

    琥伸出手,抓住了赭的手臂,而后赭握住了她的手。少年的手棱角虽未长满,却已具备了成年男性的雏形。在那很久之后,赭下颚棱角的轮廓一直印在琥每次的梦境中。

    【新纪076年4月】

    一年再一年。

    成年后赭作为哨兵经常为塔出任务,随着能力增长,他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赭有时一年中半年都在外执行任务,每次回来都伴随着酒瓶子,眉眼间的忧愁焦虑挥散不去。

    琥发觉他的态度越发冷淡,似乎对所有事都不伤心;她试图开导,成效却甚微。

    在某一次精神治疗时,赭紧紧握着她的手臂,他坐在病床上,她站着,他们对视,一言不发,琥却突然读懂了赭眼神中那如同滔天巨浪般的悲伤。

    “怎么了?” 她问。

    他在沉默了良久,终于回答她,“我们离开好不好?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山顶或田园,做一对远离人群的夫妻。”医疗室背景里的大屏幕上,女主播播放着战时情况,又有哪个地区沦陷,画面显示着飞弹如流星一般打在废墟上。

    琥不知为何,看着赭开始发抖。窗外的树荫打在墙壁上与赭身上。

    琥突然焦急地扯开赭衣裳,却在赭加紧的力道中停了下来。

    她无力地把头埋在赭的肩膀上,抬头却看见了赭病床后印在墙壁上的“爱,和平,自由”。她想起了儿时被困着的实验室,惨无人道地注射不同液体的痛苦,她想起逃出时的光,和出逃后的教导,她低沉与他说,“你曾经说过的,为了爱,和平,与自由呢?”

    赭绷紧了唇角。

    在那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产生了一条裂痕。琥试图修补,却发觉他们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什么比爱恋更沉的隔阂。

    【新纪077年2月】

    尽管每一次都在琥身前忍耐,甚至伤心时会在两人的公寓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里抱着琥痛哭,但赭的情况并没多大好转。他从一开始的抑郁到后来靠高速飙车发泄情,再后来开始大幅度抽烟酗酒。公寓里逐渐堆满了他的空酒瓶,有时琥从塔内回家会发现客厅一团糟,而赭已经不省人事了好几天。

    哨兵因感官比普通人灵敏,他们往往接受更多的讯息,造成更大的大脑负荷。过度战斗的哨兵会情绪暴躁,若此时不加以舒缓他们则会逐渐失去理智,成为乱杀戮的疯子。

    但似乎,即使是少年同伴,即使亲密无间,在工作后也产生了彼此之间解不开的隔阂,即使曾经匹配的哨向,也会在一年再一年后,逐渐不了解。

    琥发觉她似乎无法解开赭的心结。而每当她问起时,不复少年时开朗的赭也只会在阴暗处沉默地看着她。

    终于有一次琥在回家又一次看到堆满客厅的空酒瓶时,她被从暗处一跃而起的赭强制扑到,两人一起砸在了地上。琥大惊,却发觉挣扎不开赭的手臂,他皮下的血管蠕动着,整个人也以不正常的状态出啊大口喘息。琥叫了几声他的名字,赭都没应。

    琥直视赭的眼睛,在那暴起的血管和皮rou中似乎听见了那声微不可及的,“救我。”黑夜中穿外的灯散晕在墙壁上,琥似乎再次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不停撞着栏杆,背部长满青苔的怪物。他不停撞着,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只想逃出那铁笼,逃出那昏暗的仓库。

    【新纪077年4月】

    每个哨兵或向导,在塔这座巨大运转的机器前,都是渺小的。叛逃的哨兵和向导,人人喊打喊杀,永远钉在耻辱柱上。越是年长,越是狂暴的哨兵,会被派去执行更危险的任务,因为他们的经验更丰富,也因为这样任务报告上的可以承担哨兵失控而造成伤亡的空余地更大。

    他们是文明的矛与盾,亦是文明无法控制的易燃物。

    赭在任务中失去了两指手指。

    他不愿意见任何人,特别是琥。

    琥执意去见赭,在两个星期后她终于堵到了他。他已经缝合好手指出院了,他在见到琥之后神情有些变扭,举着右手说,“虽然缝回来了,但医生说难以恢复之前的灵活度。”

    琥问他,“你手指被敌方切断了,是自己揣着拿回来的?”

    赭偏过头,另一只手还绑着绷带,却已经拿上了酒瓶。他最终深吸一口气,还是扭过头来对琥说,“我最不愿意伤口没好前见到的人,就是你。”

    琥愣了愣,才明白赭的意思是不想让她担心。

    赭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搂着琥,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在良久后,赭终于再次开口,他这次却是问,“琥,你为什么那么懦弱?”

    琥意外,“你说什么?”

    赭放开了她,忽然爆发了,大声质问,“我说,你为什么那么懦弱!”

    琥皱眉,问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琥和赭从小到大唯一一次吵得那么凶。半个小时谈心或争执后,最后以赭失望或愤愤离去告终。

    在那之后在又一次任务中,赭再也没回来过。琥从塔得知,赭在任务中身死了,然而她却没等到他的尸体,因为据说赭被炸成了很多块碎小的rou块。

    Chapter 5 救赎

    【新纪080年01月】

    琥一直没去追究过当年那场实验的真相,却也从赭那里得知过,当初实验的组织者因为向塔提交了实验数据而得到减刑,在关押几年后便得到特殊许可,进入了隶属塔的另一个机密实验室。

    每个人,在文明和历史潮流之中,都是渺小的。每个试图抵抗社会机器的人,都被冠以“愚昧”之名,被众人耻笑。

    赭死后琥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酒,她越来越无节制,日复一日地醉倒,也很少给其他哨兵做精神疏导。每次看到年轻哨兵的脸庞,琥总会莫名其妙地开笑,这一特性让琥进入了塔的“待观察向导”名单中。

    逐渐地,塔分配给琥做精神疏导的哨兵越来越少,有的年轻哨兵写告报称琥让他们“感到心惊害怕”,或“精神安抚效果差”,琥逐渐在塔中被边缘化。

    【新纪080年03月】

    琥在又一次醉宿后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习以为常地头疼感在今日更胜。她随手打开了通讯器上的哨向匹配软件,意外地发现她跟住在不远处的一位哨兵匹配成功。

    那是一位已经精神崩溃已经开始兽化的哨兵,琥打开了资料发现那个哨兵的名字叫“煋”。

    琥去见了煋。

    煋的脖子上带着塔的项圈,已经他曾经在兽化后伤害过一个普通女性。尽管后来煋强行拉回了理智,但经过塔的审判,煋需要戴上塔为有兽化风险的哨兵准备的项圈。这样只要煋再失去理智,塔就能远程通过项圈向他脖子里注射药物结束他。

    煋有着一头黑色短发,眼神中的桀骜不驯与不屑毫不遮掩地扫射着眼前地女向导。琥看着煋的眼睛,那片不起波澜的死寂,让她不知觉记起了她曾经那个一头褐色长发的赭。

    琥和煋很顺利地便达成了精神共鸣。在那之后,每次昏暗房间里对视,他们之间似乎都有不言而喻的痛苦交换,那股心底的热流再回流成伤药。

    塔内很少见年长的向导和哨兵,据说他们很多过了某个年龄后便转业。社会上,不受塔约束的向导和哨兵极少,即使有,也是因为某些原因能力退化得和普通人几乎无异的,在塔内没呆过几年的人。大多数向导和哨兵,都无法在壮年时离开塔的约束。

    一部分向导与哨兵,他们挣脱不开牢笼,便以消耗生命来寻求救赎。

    【新纪084年04月】

    煋又情绪暴躁地走出了。琥在教堂里发现了煋,双手合十在神像前低头。他平时是桀骜不驯的一人,在一起四年,琥从来没见过煋求神拜佛。

    琥走在到身后,仰头看着十字架上的神像。

    琥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差劲向导,在赭死亡和遇见煋之间的时间段里,她也给过其他哨兵做精神疏导,但那时她总是吊儿郎当,甚至以哨兵的痛苦作为笑点。但后来在对面煋时,她对这个眼里和赭有着类似绝望的男人,总是有着更多耐心和温柔。

    琥凝视着神像,圣母披着长纱,眼神带着怜悯。琥突然掉头往外走。她不再想埋头不闻,她想知道,赭所谓的“真相”与“弱懦”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告诉她,赭的身体被炸成了碎片,在隔了一阵子被运回来,她滑开棺材后却看见了完整的身体,与闻到了毒品味?

    她一度是赭最亲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赭有酒瘾,却不曾沾染上任何毒品。

    在琥正要出门时,煋忽然叫住了琥。

    琥停了下身体,煋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已经很久没喝水。煋说,“我们已经深度结合。一方的死亡会使另一方逐渐凋零。”

    煋还说,“琥,我们分居吧。”

    琥转身,语气冷淡,“你不想活了?”

    两人隔着长长的地毯,那地毯如同赭的尸体被运回来时,塔和民众为了迎接“英雄”而举行的盛大哀悼会上铺着的长长地毯。只不过,教堂的地毯是红色的,而哀悼会上的地毯是黑色的。

    “我不想被本能控制,而我一见你,一回到家都忍不住再次拿起吸,就像你想戒酒的心情一样,我不想看见那样的自己。”

    琥不明所以,抬头他们对视了很久。

    煋站起身,扯开领口,琥才发觉他身上已经晕开大面积的毒斑。丑陋狰狞,配合着煋黑色碎发和冷淡神情,有着成熟哨兵最后堕落成野兽前的,理智曙光打在残败身体上的异样美感。

    在长久对视中,他们都明白,他的身体已经被毒品侵蚀到腐烂,他的精神海崩溃与他的兽化都无法逆转。

    Chapter 6 五蕴

    【新纪084年04月】

    她驾着飞行器赶到了山顶,在看见煋时奔跑过去抱住了他。煋沉默了半晌,拉开了琥的手臂。

    爱,自由,平等,尊严。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少才能活下去?

    塔总在宣传哨兵需要向导,其实这种需要是相互的。

    尽管琥的向导等级划分也因为深度结合的哨兵信息素的缺失和戒断反应,导致精神海的不稳摇摇欲坠……她手臂握紧在空中,却没再次抓住煋。她看着已经爬上煋脖子上的毒斑,终于忍不住咬下嘴唇,忍受着口中泛起的苦味,“我尊重你。”

    我尊重你想证明克制能战胜欲望,与你顽固的灵魂。尊重你决定走向死亡,结束痛苦的决定。

    不接触向导的哨兵,很快便能加速兽化的过程。

    相对起更受重视的哨兵精神海污染,向导的精神海污染并不那么广为人所知。不同于哨兵的兽化往往来得快又急,向导的精神还污染像是润雨腐蚀,两者唯一的共性便是这种腐蚀的过程漫长而痛苦。

    在曾经与赭的家里,琥找到了一张属于赭留下的日记本。琥一页页翻去,发现了那句,

    “没用的,不管我们逃到哪里,他们都会找到我们的。”

    此时煋发来了短信,如暴风雨急凑,使得琥的通讯器一震又一震,上面写满了各种零散的短句或长篇大论,一会儿“救我”一会儿“我恨你”一会儿“你不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之类或粗口。

    “没几天了,”煋在血管压力挤压上咽喉,颤栗爬上脸颊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躺在沙发上,任由毒瘾肆掠在空中,痛苦如蚂蚁咬在血管里。他眼中毛细管爆裂,举着通讯器,看着毫无回音的屏幕生气又欣慰。他低沉地哈哈笑起,昏暗客厅里频幕上播放的电影里,电影的主角正在雨中颠狂笑着,残忍杀着一个又一个市民。

    煋随手拿起了茶桌上一本琥念过的书,抱在胸膛,躺在散落着杂物与垃圾,空酒品与针管的客厅中。

    他记得这本书,是宣传环保的,琥曾读过一段,“土葬水葬不环保,火葬废能源,空葬好。rou体被分化为细小分子,不留痕迹。若遗留物再被销毁,来去不留痕迹。”

    煋在沙发上与毒瘾挣扎时,琥已经打开了赭藏起来的暗格。几年前她花了好久都不打开,这几天却灵光闪现,终于打开了暗格。她翻开一页页的资料,只觉得触目惊心,下意识地就转身找酒。

    【新纪084年05月】

    实验室负责人不再是实验室地负责人,而在赎回研究资料再减刑后,成为了塔的实验特别特聘。

    在私人违法实验室大规模出逃后,负责人终于掩盖不住用众多孩童做实验的罪行,在舆论下很快被送上了法庭。那些在实验室关押许久的孩童,一部分因适应不了人类社会而被人道处死,还有些在见了阳光后身体一天天虚弱病死,更有一部分与后续药物治疗起相冲反应而死在病床上。

    适应不了人类社会而被人道处死,是塔内高层的主意。为了成为实验品受难孩童们的人格、尊严。

    不道德实验组织者用实验数据减刑也是塔内高层的主意,为了民众的医疗进步,为了文明社会的爱、自由、和平、尊严。

    而战争,还是塔内高层的主意,为了人类文明的爱、自由、和平。

    最后,赭被炸成碎片的谎言,棺材里若有若无的毒品味,是为了给这一切提供资金,为了如机器般运转的塔和社会,让发誓过成为塔与文明的矛与盾的哨兵和向导实现他们价值的,为了爱、自由、和平的善意谎言。

    毕竟哪个亲人都不希望得知源源不断输往文明与塔内的毒品,是通过藏在死亡哨兵棺材里运回来的。

    哨兵是令人尊重的,没人会去查他们的死亡殿堂,那口棺材。

    琥放下了被赭放在暗格的资料。她平静地回到了煋和她的家。

    家中的煋浑身肌rou都已经在不正常地抽动,那是极端的戒断反应。他手中还死死拽着一本书。

    琥坐在他身前,低头亲吻了他的嘴唇,抚摸过他胸膛不规则的毒斑。

    煋因为皮肤上的毒斑被触碰脱落而痛苦嘶吼。

    琥平静地走开,拿了一箱有着不同品种的酒,再坐回了原位。

    她混合了不同的酒,一边抚摸着煋的碎发,一边在昏暗的客厅中再次念起了书,“人之所以为高级生物,是因为能用逻辑战胜自身基础欲望。不对自己持放纵态度,任意胡为。洛伊史密斯曾说过,自制力宛若受到控制的火焰,正是它造就了天才……”

    “色是物质,是全部物质的集合。识蕴是精神主体。感受,思考,行动,是识蕴认识色的三个阶段。我们的意识在接受外部刺激后,产生了五种主观感觉,进而形成概念,做出选择。”

    煋狰狞地一口咬下琥的手掌,琥却像不知痛苦般没移动,而改成用一只手翻书再拿酒杯,继续进行着她作为向导的临终职责。

    鲜血混合着手掌流下,碰到煋嘴边时,这个久经混乱的哨兵重新睁开了眼,眼神中难得带着许些清明。

    他松开牙齿,动了嘴唇,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避免他再暴起咬掉她地耳朵。她听见他说,“让我……不要,不要让我,再拿到海洛因。”

    琥稍微用精神力探了煋的精神海,却同被缠上搅得不能思考。

    一瓶再一瓶酒水,煋的身体肌反应与脑中的疯狂促使他暴起想去暗柜里拿海洛因,琥却意外大力地压下了他。煋已经自虐地饿了几天没进食了,此时他被毒品掏空的身体也已经挣扎不开作为女性向导的琥了。

    他似愤怒,却又笑了,死死地盯着琥不放。他如死鱼般微弱喘息,身上的毒斑腐蚀着他的皮肤,嘴角还沾着琥的血。煋的瞳孔缩小了很多,眼白却爆起包在眼眶中却显得眼珠过于庞大。

    终于他在挣扎许久后乏力地晕倒过去,琥拿起她的通讯器,看了许久,却最终没按下急救呼叫。

    在煋倒下后,琥迎来了又一次醉宿。醒来后,她拿着赭作为哨兵留下的战斗匕首,走到镜子前。琥看着她打结的头发,刚想洗头却又觉得似乎没必要。她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不久前体检显示地肝僵化报道,想起孩童时在牢笼里经历的一切,想起在塔中生活的时光,抬头看了远处拿高耸入云天的白塔,保护人类文明免受宇宙辐射的苍穹,将匕首穿透了她的喉咙。

    眩晕或苦涩,

    主观或客观,

    五蕴或煎熬,都已然不是她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