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沈念念房间是朝南的，晨时便有阳光洒落在她的盖被子上，自然光便能唤醒她，照得她在四月天还未热的时间里暖洋洋的，周身都裹上了一层舒适。

    她像往常一样翻了个身，头有些疼，便睡不了懒觉，从床上爬起，揉揉额头，忽而定在原地。

    “哥哥……”

    她身上换着干净的睡衣，床边的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切如常，昨晚的事情像是一场梦境。

    沈念念冲出房间，上下楼层到处找。

    “哥哥！哥哥！！”

    没有找到他，反而把萧情和沈峰吵醒。

    萧情揉着惺忪的睡眼：“念念，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我昨晚看见他了，他回来了是不是？”

    “我们昨晚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睡着了，没看见你哥。”萧情小心问道：“是不是又做梦了？”

    “不是做梦，他跟我说，我的设计稿被老师占用了，所以才会换了个前辈带我，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他告诉我的……”

    “昨晚是不是同事送你回来的？”

    沈念念发了愣，回想起昨晚从酒馆离开，感觉好像是有个人一直跟着自己，一直都觉得是同事，后来是怎么觉得变成哥哥的？

    她往群里发了条消息：[昨天是谁送我回家的？]

    或许是她醒得太早，同事都没看到消息，迟迟不见有人回应。

    沈念念坐在沙发上，隐约地想起自己就坐在这个位置上，沈浮白就将她抱着，他戴着帽子，回忆起来总带着一层阴影滤镜。

    可是那么模糊的记忆，她又不太确定了，或许是一年多以前，或是更早的时候，想起和沈浮白的点滴，记忆也都如昨日一般。

    是她错觉了。

    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下，沈念念落寞地拿起手机，便看到有人回复：[昨天你非不让别人送你，自己回去的。]

    沈念念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宿醉席卷，她晃了晃脑袋，再次确认了下群里的消息，随即想起了昨晚，她拉着沈浮白的手说：“我头疼……”

    沈浮白大约安抚了她很久：“我去买解酒药，你等我回来。”

    之后……之后就睡着了。

    果然是梦啊。

    他说要回来，却没有他的痕迹。

    沈念念看着门口，忽然心绪不止，那年哥哥十岁来到沈家，她就是在这里见到哥哥的第一面。

    那时候她的审美还没长成，却在开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红了。

    小孩子不都是长一样的吗？为什么哥哥就格外好看？

    后来的目光总会被沈浮白吸引，她那么想要一个哥哥，可认识哥哥的时候她就已经九岁了，从第一眼见到开始，就注定不能纯粹。

    她起身走到门口，想象着九岁时候看到的画面，也希望门一开，就能见到哥哥。

    沈念念打开了门，一股恬淡的香味涌入鼻间，昨夜露重，今天门口的那颗樱花树难负露水重担，落了一地。

    平时忙着上下班，没太注意门前环境的变化，此时才发现樱花树开得这样灿烂。

    “咳咳……”

    耳边忽然听到呛咳了两声，沈念念一惊，偏过头，看到一个身影躺在门边的长凳上，他用帽子遮在自己的脸上，像是在挡着白天初晨的光线，手里还抱着一袋子药，因为长凳不够他身高，他只能将双脚放在地上。

    睡得那样坦然。

    沈念念胸腔忽然剧烈跳动，踉踉跄跄走到他旁边，伸手想取下帽子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他的头上。

    一半的白头发错落，不对，甚至比黑头发更多。

    看得仔细了，用手数一数，两根白头发，出现一根黑头发，再两根白的……

    不对，哥哥那个年纪，那个基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白头发。

    沈念念抖着手去摸到他的头上，人一下便醒了，一侧头，帽子掉了下去，那张记忆中清秀明朗的脸忽然出现，沈念念愣住。

    沈浮白慌忙去找帽子，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戴好，继而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解酒药。”

    沈念念不接也不说话，默默的看着他。

    沈浮白着她的眼角：“头还疼？”

    沈念念摇头，哽咽着：“怎么不进去睡觉？”

    “我没钥匙……”沈浮白有些好笑：“昨天那么晚药店不太好找，所以我花了点时间。回来的时候发现门锁了，那么晚，不想打扰你们睡觉。”

    “傻瓜……”

    拔掉触手，顺便连智商都拔掉了吧。

    她摸上沈浮白的帽子：“你头发……”

    沈浮白摸摸自己的脑袋，还有点不好意思，此时的他才和这个年纪的他相符，大男孩一样作态道：“还想着变成全黑再来见你，谁让你大晚上醉酒还一个人回家的。过些日子就黑回来了。”

    所以或许他之前，满头都是白发，这还是慢慢黑回来的。

    沈念念又不敢问了。

    他曾经那样天之骄子。

    “外面睡哪里会舒服，赶紧回屋去好好睡一觉。”沈念念拉着他的手，又怕弄疼他似的放轻了动作：“家里给你办了两年的休学，等着你回来，若你想继续读书就回到学校，若是不想，或者想做什么其它的事情，我们都会支持你。”

    “你的房间每天都会整理干净，你一回来就能住，以前我在国外，你帮我清理房间，我现在也还给你了。”

    “实验室的人也没再找我们的麻烦了，可是大家都很想念你……”

    絮絮叨叨了那么多，她又停下来，回过头抱住沈浮白：“哥哥，我……大家都很想你。”

    ＊

    萧情在打量了沈浮白八百遍后，依然不忍移开眼神，轻声问道：“想吃什么？mama这就给你做。我们吃个团圆饭。”

    沈峰拉了下萧情：“看孩子累坏了，让他去休息先。”

    沈浮白在外面睡了一夜，此时倒是神采奕奕，帽子也遮挡不住他的开心，那是曾经的他从未表露出来过的。

    真正变成人之后的感受。

    没有负担得感受自己和别人的温暖

    他早已有了打算，道：“爸，妈，我有两件事，想先跟你们说一下……”

    两人都有些紧张：“你说你说。”

    沈浮白打开手机递给二人：“这是我的体检报告，因为后面斩断触手不及时，我体内还是混合了海洋血统，若生育后代，便也会跟曾经的我一样。所以，我不会有后代了。”

    两人看了体检报告，哪里还会责怪抱怨，只有满眼的心疼。

    这么小的年纪，都经历了什么？

    沈峰语重心长道：“把你生下来，只是作为我的孩子而已，哪里就把你当成什么繁衍后代的工具了，我们家又没有什么皇位非要让人继承。家里还有你大伯二叔三叔，堂哥堂弟那么多，传宗接代的任务给他们去。”

    沈浮白看了眼沈念念，继续道：“我还有一个请求……”

    如今对家人说请求都这么小心翼翼了，弄得沈峰越发心疼，摸着他的肩膀，都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越长越瘦弱了。

    “你受了那么多苦，爸爸就希望你将来开开心心的，什么想要爸爸做的直接说，爸爸能做做到的，一定都会答应你的。”

    “我斩掉我的海洋血脉，只为了一件事……”

    沈浮白握住沈念念的手，虽然突然，沈念念也只是愣了愣，便反手握住。

    他说：“我想跟念念在一起。”

    沈峰当场拍了下桌子：“逆子！你，你松开，念念你别怕，哥哥要是胁迫你你跟爸爸说，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你这壮胳膊壮腿长来是保护meimei的，怎么能欺负meimei？”

    沈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