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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扶靠在椅背,细细替他理了理蓬松如银的头发,这才跟顾筠一人一边,恭恭敬敬朝严夫子鞠了个躬,跟贺云钦出来。外头已乱得不像话,沿原路回戏院是断断不行了,一行人从后门出了戏院,找到之前停在对面的洋车,顾筠虞崇毅上了王彼得的洋车,红豆上了贺云钦的车,到了上回去过的那栋中西合璧的小洋楼,贺云钦停了车,拉着红豆入内,一进门便给贺公馆打电话,再次确认贺孟枚和贺太太已安全回了公馆,这才放了心,刚放下电话,王彼得载着虞崇毅他们也赶来了。红豆思绪凝结在严夫子的话上,脸色极差,进屋后怔立在厅中,贺云钦心疼不已,忙令人倒了暖茶来,扶红豆在沙发上坐下,对她道:“今晚不来回折腾了,就在这边住吧。”红豆心乱如麻点点头:“好。”贺云钦又道:“严夫子是位极体面的读书人,临终前能说出‘不悔’的话,定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拦了这回,拦不住下一回,我们眼下该做的事便是从严夫子信里整理证据,若能将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那是再好不过,因为既能还严夫子体面,也能还丁小姐公道。”红豆抬眼看看哥哥,哥哥面色跟她一样凝重,便将那封信递给贺云钦,哑声道:“云钦,我不怕别的,但是照严夫子所说,我小姨也是被人所害,我现在心里根本静不下来,你来看看这封信上面写的什么。”猜疑是一回事,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贺云钦只觉她手冰冷透骨,虽说天气远算不上冷,仍令人生了炉子,一为给红豆取暖,二为驱驱连日下雨所带来的寒气。顾筠给顾公馆打电话报了平安,趁顾家派车来接之前,默默挨着红豆在炉边坐下,王彼得及虞崇毅也坐拢来,四人围着炉子,注意力全放在那封信上。贺云钦立在桌边展开那封信,一页一页看下去,越看表情越庄肃,待看完整封信,静了片刻,以自己的语言复述道:“严夫子不相信女儿会自缢,曾多次去春莺里女子中学察看现场,可惜除了当时教室地上的长乐牌烟头,他始终没能找到女儿系被人所害的明确证据,直到半年前邓归庄因探母亲生病回沪,并因此生出了调回圣约翰的念头,严夫子才因为接触邓归庄,慢慢将十一年来收集到的线索,零零碎碎地拼凑在一起。“十一年前,傅子箫、许奕山及阳宇天同住春莺里,傅子箫阳宇天从小便认识,二人以拜把兄弟相称,许奕山不如他二人交情好,但因为住得近,家境也相当,免不了常跟两人走动。“三人当中,傅子箫是富荣洋行少爷程冠之的常随,阳宇天是本籍春莺里的戏子,许奕山天资聪颖,最大心愿便是借读书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可惜他因为父亲早逝,家中四壁萧然,为了读书凿壁囊萤自不必说,还经常向亲戚借贷,考取了南洋公学,但彼时还不认识后来成为许太太的露露百货千金,以许家当时的境况,能否毕业都成问题。“邓归庄家境远较三人殷实,但因为他在春莺里读过中学,素来也佩服许奕山才高志远,于是常来找许奕山,一来二去的,便认识了傅子箫和阳宇天,当时他已认识了严夫子的女儿丁琦,但丁琦因为害羞,从未向父母透露过自己跟邓归庄谈恋爱的事。“不久阳宇天所在的戏班子迁来了春莺里,彼时白凤飞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标致,唱腔惊艳,傅子箫很快迷上了白凤飞,然而白凤飞虽是为世所贱的戏子,心劲却高,虽说同时跟阳宇天和傅子箫周旋,却并不将他二人的示好放在眼里,没多久有位阔人来听戏,一眼便看中了白凤飞,给戏班子老板出大洋千元,要买白凤飞回去做妾。这人虽阔,却已年近八十,白凤飞自然不肯,只得找傅子箫阳宇天及许奕山商量应对之策。第71章“三人是穷小子,听了白凤飞的话,苦于拿不出钱,都一筹莫展,傅子箫因为巴结程冠之少爷得法,早在洋行里谋了事,但他素日大手大脚,并未攒下积蓄,可他向来以口才见长,白凤飞尚未到手,自是不舍她被人买去做妾,思来想去,便去游说当时的戏班子老板——也就是现任老板的父亲。“因这人唯利是图,傅子箫便对症下药,说白凤飞唱腔独特,若是假日时日定会成为一方名角,倘若就此卖了,戏班子等于提前失去一株摇钱树,无疑是桩亏本买卖。戏班子老板听了有些意动,改口说不卖白凤飞可以,但需拿千元大洋来抵资,不然还是要卖给那阔老爷。“白凤飞的身契在老板手里,戏班子别的没有,打手养了一大帮,跑是别想了,傅子箫便和阳宇天几个整日琢磨弄钱的事,他们也曾跟家境相对较好的邓归庄借过钱,可是一千大洋在当时算笔极大的数目,即便富人都得斟酌再三,何况邓归庄一个学生。“不久机会来了。富荣洋行的程老爷为了历练儿子,将一笔重要的单子交给儿子程冠之,让他去码头谈生意,傅子箫本就常跟程冠之出入,见机会难得,便跟阳宇天商量了一个里应外合的惊天主意,许奕山本不耻为之,但当时他正愁学费,听傅子箫说那计划说得天衣无缝,想必若是谨慎些,料也不至于露出破绽,何况傅子箫整天说‘富贵险中求’,许奕山和阳宇天都是穷怕了的人,架不住傅子箫整日游说,很快便松动了。“到了那日,傅子箫跟程少爷一起去码头,在码头足足待了三日,眼看船货交割完毕,款子也到手了,晚上程冠之便欲回家,突然想起约好了要去春莺里看望潘姑娘(也就是红豆的小姨),临时又改了主意,未随洋行的大队人马回家,而是另让司机开车送他去春莺里。谁知开到僻静处时,洋车轮胎碾过路上的钢钉子,一下子抛了锚,车夫下去检视,被人一棍子夯晕。“傅子箫咋咋唬唬跳下车,两下就被打得头破血流,程冠之吓得不轻,这才看到车前头来了两个高壮的蒙面大汉,看样子是拆白党来打劫的,为求保命,忙主动拿款子出来,谁知刚将钱拿出来就被贼给敲晕了。“程冠之醒来时已是半夜,身上款子早被一扫而空,傅子箫和司机仍昏迷不醒,只得挣扎着起来给洋行打电话求救。程老爷赶来后,原疑惑过傅子箫和司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