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第五十五步
拯救第五十五步
钟月的工作量比以前大大减少,可以说是处于失业中。 不过,她不是喜欢闲下来的人。 她盯上了前院的草地,在地里种上一小亩香菜和小葱。每当早晨醒来,心心念念的就是它们的生长情况。 她蹲在地里,把头贴在膝盖上,一边用小铲整理泥土,一边悠闲地与某人打电话。 “何先生,我明白您的心情。付荣能将您父亲的公司吞并了,还把小姐和您母亲藏了起来,以他的作风,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您得明白他是恣睢必报的性格,要么一击打垮他,要么……您不用着急,只要我有线索,我一定马上告诉您。我不和您说了,有情况,发信息。” 钟月挂了电话,听着屋里的响动。 八成是付荣见不到她,所以开始鬼吼鬼叫。 她在预想进屋之后,他会说些什么话,会做出什么表情,但是大差不差是一些毫无逻辑的自说自话。 他病得不轻,时而狂躁不安地在走来走去,时而冷静麻木地躺在地上睡上一天。 她不是不管他,而是眼见心烦,懒得管。 她有时会躲起来,故意晾着他。 像是现在,她戴上耳机,点开录音,播放起录制的钢琴曲,然后装作听不到他的呼救,用音乐的时长来计算他会在多长时间之内找到她。 可惜歌曲尚未过半,付荣就找到钟月了。 她无奈地回头看见他大汗淋漓,恐慌不已的样子,暗自长叹一声。 他上前鲁莽地扯下她的耳机,揪住她的衣领,一个劲地往屋里拽。 她不是走不动路,而是真的不想回去。 他经常失魂地独自呆坐,嘴里碎碎念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像是让她看一处角落,说那儿有脏东西。 她是怕人,不怕鬼。 比起看不见的东西,她更怕他半夜不睡觉,在黑暗中不言不语地盯着她,或是发现她藏起来的刀具。 钟月和付荣提过去看医生的建议,但他的反应非常冷淡,说医生救不了他,只有她才能救他。 她听得作呕。 说她武断也好,说她片面也好,她对原书中男女主角相互救赎的这套玩意儿嗤之以鼻。 在她的认知当中,深刻地领悟到世上没有从天而降的救星,有的只是孤立无援的自己。 创造幸福的道路,是需要依靠一双空空如也的手去奋斗,而不是依靠他人的帮助。 她觉得,他比她应该更懂得这个道理。 他们在客厅争吵,虽然只有付荣在唱独角戏,钟月半句没有回嘴。 她只是望着他,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接着扯了扯衣摆,整理上衣的皱痕。 在他怒骂完毕,大口喘气的期间里,她不咸不淡地说道。 “累了吧。您去睡一会儿,您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 付荣看钟月的眼神,仿佛她才是那个精神病。 他多想让她破口大骂,痛快地叱责自己一番。 钟月卷起袖管,准备做饭,却看他依旧站在原地,遂然问道。 “不想睡吗?那我去给您端一杯咖啡。” “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付荣的脸陡然微微抽搐着,像是惊愕与羞耻所交织的情感,使他一直维持的面具正在破裂开来。 钟月看他那沉重的模样,不禁流出露出轻蔑的笑容,问道。 “您是不舒服吗?” “你在嘲笑我,对吗?你有那天大的本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肯定知道她们,也知道她!”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装!继续装!你早就知道了我的一切,所以你想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因为……你知道的,我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 付荣低下了头,气焰一下就熄灭了。 钟月看着他,想了想,说道。 “刚才有一个陌生女人打来一个电话。” “谁?!” 付荣陡然瞪大双眼,惶恐地张望四周,像在寻找着什么。 “她说她姓冯,您知道她。” “你不要信她的话!我不认识她,我绝对不认识她!她和你说了什么?你快说!快说!” 付荣的情绪不由地再次激动起来,每一句话都是脸红脖子粗地扯着嗓子吼叫。 “您冷静一些。我先坐着,我端咖啡过来给您。” “你不许走。现在说,现在就说!蠢货!你们都一个样,都在玩我!” 付荣语无伦次地破口大骂,钟月听不懂,因为她发觉他已经丧失一部分语言系统了。 她走了,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其他事情上,似乎忘记方才他所威胁的事情了。 她继续哼起歌曲,不慌不忙地在厨房里制作咖啡,偶尔不慎高声唱出几个歌词,才会探出脑袋,注意外面的动静。 她端来咖啡,放到他的桌前,说道。 “您喝点咖啡吧,您从昨天就没吃过什么东西。” “我不喝。你下毒了。” 钟月端起杯子,简单地喝了一口,然后啧啧嘴巴,说道。 “要是有毒,咱俩就一起嗝屁了。” 付荣喝了一口,倏尔安静下来。 钟月知道,他不是冷静下来了,而是愈发对环境的警惕。 他倔强地抿紧嘴巴,飘忽的眼神左右闪烁,身体时而颤抖,像是在压抑某种不可估量的、破坏性的力量。 她坐在他的旁边,自顾自地唱起歌来,看似一点关爱都不会给他。 然而,她越是快乐,他越是痛苦。 最终,付荣实在无法忍受地站起身,四个椅脚在地面划拉出刺耳的声音,喋喋不休地开始自怨自艾。 “你说爱我,却只是用一杯咖啡来敷衍我。我知道了,是那个姓冯的女人和你说了什么。她肯定和你说了她和我的事情。没错,我是见到她了,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该死的!我明明记得她死了!或许是我过于希望她死了。都是一群企图破坏我的人生的蛆虫,该死,他们都该死……你听清楚了,是她在糊弄你,她在离间我和你之间的感情,你一定不能相信她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我承认,当初是有了她的帮助,我才得以留学国外,不然以我从上过学的背景……不过,好在我从小就懂得弄虚作假,那些有钱的蠢蛋都不知道我是从哪儿虫窝里出来的。我和她曾经是有一段rou体关系,因为当时的我,只知道用伺候女人的方式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本来觉得种方式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但是……你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卑劣。我以为这段不堪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只要我不说,只要我把事情藏得足够严实。但是…但是……我躲不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我觉得,你应该会比新闻更加早地清楚我的底细。你肯定会轻视我,我知道的,你不用演了。你说爱我,是想讨我关心,怕我生气。我知道你在骗我,可是我希望你能坚持演下去,只要那些厌倦的、冷淡的表情不会表现在我面前,我就能继续快乐下去。你要钱,我给你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就这么演下去吧,我没有什么可图的了……” 钟月听完付荣的陈述,神情自始自终都是平静的。 她轻轻拍了拍付荣的后背,假模假样地安慰道。 “您不用说那些求人的话。你想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瞧不起您,就像我从没有瞧不起谁一样。虽然您说话有时伤人,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如果您是一个天底下最完美的人,那么您就不叫付荣了,而我也不会想要跟着您。您有没有想过,我压根就不在乎您的过去。这么说,听上去有一些冷漠,但是实际上,我是想说……我们都有不堪回首的事情,而它们正是组成了我们身上的一部分。付荣就是付荣,不管好的坏的,您就是付荣。反正…我想说的…就是这样,您懂也好,不懂也好,我都不会走去其他地方。” 付荣依旧僵硬地坐着,而面部肌rou似瘫了一般,只有眼睑在轻微抖动,像是在回溯着海量的记忆,直到他彻底阖上双眼,接着又睁开,郁闷地问道。 “狄娜和你说了什么?” 钟月把放在付荣后背的手收了回去,继而挠了挠脸。 就是这么一个她在思考时习惯性的举动,却被他以为是一种疏远。 付荣又开始因为恐惧而发抖。 “也没说什么。只是和我说你最近很忙,还有公司好像不太顺景。” “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难听的话?” “那倒没有。要是难听,我估计就把她赶出去了。” “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吗?” “具体不太清楚……但您能让她来家里,说明是您的好朋友之类的吧?” “你是一点都不介意啊。” 钟月把头脸凑过去,不明所以地问道。 “介意什么?介意您和她的关系吗?” 付荣抿了抿嘴,把干涩的嘴皮黏在一起,固执地不肯说话。 钟月俏皮地一笑,摸摸他的脸,试图使他放松下来。 “人生苦短,付荣。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猜忌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