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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颂时祺(10)交换

    颈后传来阵阵强烈的痛感,薛双霜试图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紧缚着黑色的绑带。眼中一片黑暗,她试图挪动已经泛麻的双腿,便听得一声冷笑: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两个小姑娘,跑不掉的。”

    你们?

    对了,薛双霜在失去意识之前,是在和唐时芜说话。

    离开学不到一周,薛双霜一如往常地出门买东西,却在一条巷口遇上了唐时芜。

    唐时芜即将升入高中,这次是来辞去老年之家的志愿者一职。她在这里做志愿者已经有两年了,上次能够偶然遇上被混混纠缠的薛双霜,也是因此。

    在二人聊天的这么一会,却有人带着棍棒和乙醚悄然靠近。

    绑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沧桑,想来是一个中年男人。薛双霜不能视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便主动开口问道:

    “你们想要什么?”

    那男人似是觉得有趣,带着浓重的烟味凑到了她的面前,笑答:“放心,我不谋财,只害命。”

    “哎哟,你这脖子还在流血呢。”

    男人这么一说,薛双霜才察觉到自己肩颈处的黏腻,似乎有鲜血仍在流出,不断堆积在衣领和锁骨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只感觉到有些麻木的阵痛;可如今知晓后颈的伤口仍在流血时,剧痛便叫嚣着啃噬她的承受力,让她眼眶发热。

    “哈哈哈哈原来还知道怕痛啊,抱歉,下手重了点,没想到你这细皮嫩rou的这么容易出血。”

    他笑得猖狂,说着抱歉,却毫无歉意。

    车厢里又传来一声痛苦的嘤咛,唐时芜也醒了过来。见她恢复意识,男人立马从薛双霜的身前移开,转而朝唐时芜笑道:“你总算醒了,我差点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薛双霜被反剪在身后的双手摸索了一会,周围没有任何锐器……她根本没机会解开绑在身上的麻绳。

    听着男人来来回回的威胁,薛双霜大概看出来这个绑匪的精神状态之混乱了。

    对待这样的人,若是搭理了他,恐怕更能使他兴奋。

    唐时芜这边也是被男人冷嘲热讽了好一顿,可她始终不开口,男人觉得无趣,过了好一会才磨着牙道:

    “等会……希望你们两个也能这么坚强。”

    车停下来时,薛双霜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可她只是听见一旁的唐时芜被人推了出去。

    耳边是呼啸风声,树叶摇曳声,还间杂着几声凄厉的鸟啼,她等了许久,那个男人才回到了车上。

    “别着急,你玩另一个游戏。”

    他的语气愉悦,车辆也再次开动起来。树枝在车窗上抽打着,他们走的路颇为颠簸,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再次指挥同伙停了车。

    就这么被人推下了车厢,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那人将她扛在肩上走了很远一段路。

    “其实你还蛮可怜的,我也不认识你……但是谁让你和她待在一块呢,我只好把你也顺便绑过来了。”

    她本想挣脱他的桎梏,手腕却被猛地捏住,他带着几乎要折断她腕骨的力气,将她扔在地上,弯下腰在她的耳边狞笑道:

    “你可是在一片福地,不至于死掉的。”

    令人胆寒的气息悄然离去,她手腕后的束缚不知何时变得松垮,等到薛双霜摘下绑带,眼前只有蔽日的山林,绑匪一行人早就不知所踪。

    她今日穿着一件白色T恤,胸前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本想伸手摸一下后颈,手刚抬起来,到底还是放了下去。

    不要害怕,只是被丢在山里,比直接杀人灭口要好太多。

    薛双霜自我安慰了一番,望见已经缀满红霞的天空,只能四处摸索,试图走出山林。

    她的运气到底不太好,眼见着天色渐晚,不仅没能找到绑匪驱车上山的路径,还越走越深。

    但只要顺着一个方向走,她总能走出这座山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片黑暗中,她见到零星的火光,似是灯火。不知不觉,雨点淅淅沥沥落下,不停歇地敲打着林间枝叶,一时之间耳边似是有千万擂鼓,让她身上伤口刺痛的同时,脑海中也溢出撕裂的痛感。

    咬紧牙关,她向着光芒不断靠近,可越是前行,目光所及的树木却越发茂密高大,再加上路途中隐匿的各类灌木刺藤,她已经模样狼狈,满身伤口。

    点点灯光太过微弱,山林中时不时传来一些动物的啸声,令人胆颤。尽管薛双霜很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住本能的恐惧,眼泪不断涌出。

    一盏明明灭灭的灯火,在她回转的泪水中化成一排交迭的亮光。

    黑暗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在黑暗中眼睁睁看着光明消逝。

    她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屡屡被土石绊倒。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腥味最是吸引野物,她听见不远处有树丛拂动的声音。那道微弱的光芒,却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

    不敢停留,她只能一步一步,不断地走着。

    遗鹿山是所谓福地,可遗鹿山北面,却是与遗鹊山接壤的灾祸之地。不同于遗鹿山主体的明亮通达,北面是一片洼地,且面积极大。不仅树木萦纡,路途也复杂多变,想要从这里走出去,饶是白天,也是要花费大半时日,更遑论夜晚。

    其实绑匪将她抛入此处,并非要置她于死地。相反,与被丢进了遗鹊山的唐时芜相比,她更容易走出来。

    可在暗淡的天色中,薛双霜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她步履不停,却始终走不到那个近在咫尺的终点。

    雨水浇筑出暗夜的猖狂,寒凉不断侵蚀着她,也让她眼中那摇曳的灯火越变越暗。

    不要熄灭,不要让她陷入黑暗。

    她在雨中跌跌撞撞,终究是失去了意识。

    徐千羽跟着靳凌霄来到昌岱时,心脏已经拧成了一团,不断的抽痛着。

    天色已晚,甚至开始零星下起了雨,可一想到薛双霜被抛在遗鹿山北面不见天日的密林中,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躁。

    与靳凌霄分别,他拼命向北面奔去。

    他不知道她在何处,可脑中像是有一道声音指示着他,让他始终有着方向。

    雨越下越大,深沉夜色中,他举着手电在林间穿梭,衣服被撕开不少口子。鲜血顺着流下又被雨水冲刷,他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遵从内心的直觉不断向深处跑去。

    “双霜……”

    见到昏倒在地的薛双霜时,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也发着抖。

    怀中的女孩浑身冰凉,就连呼吸也微弱到几乎不见,徐千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只觉得沿着脸颊滑落的雨水都变得炙热。

    将女孩护在怀中,不顾林中枝桠的撕扯,他用尽力气向外狂奔。在他剧烈的心跳声下,薛双霜显得更加虚弱。

    他明明抱着她,却好像快要失去了她。

    心痛到不能呼吸,他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倒在地。一根断木更是借力整根刺入了他的小腿,鲜血不断涌出,可他仍然死死护住体温愈发冰冷的少女,不曾动摇分毫。

    费劲拔出断木,腿上的伤口颇深,他走过的每一步都沾染了深红的血迹。

    不该是这样的。

    遗鹿山北面地势不该这么复杂,薛双霜不该受这样重的伤,明明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她的生机更不该持续流逝。

    心脏的疼痛越来越严重,他痛到几乎无法直起腰来,慌乱又无措,只能苟着腰抱着她寻找出口。

    可来时的路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步履不停,仍旧没能走出这片黑暗沉重的山林。

    雨水,树林,黑夜……好像每一个再常见不过的事物都在剥夺怀中少女的生命。他一直以为他已经长大了,可这个雨夜,他又回到了那个染血的巷子。

    曾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的血流到脚下,如今他只能清晰地感受到心爱之人生命的消逝。

    面对死亡,他永远无能为力。

    “双霜,我马上就带你出去……”

    他伤的不轻,因为失血淋雨,原本嫣红的唇瓣也变得苍白。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睫,黑曜石般的眼中荡漾着的泪水便也随之落下。

    有人靠近了,雨滴都染上几分柔色。那日昌岱庙前的老僧撑着伞,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看向他们的眼神满是惋惜。

    “施主,她命该如此。”

    “快救救她……”徐千羽不敢去想他所说的“命该如此”,只能含着泪道:“求您了,救救她……”

    见老僧依旧伫立在原地,他拖着受伤的右腿,抱着薛双霜就这么跪在了他的身前,“求您,救救她……或者指出一条路,只要能够走出去,走出去就能……”

    徐千羽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即便是跪倒在地,仍护着怀中女孩不让她受到风雨的分毫侵蚀。

    “走不出去的,这是她注定的劫。”

    “她注定会殒命,即便一次不成,也会有下一次。九年之内,她一定会死——”老僧叹了口气,手中的灯火在雨水中仍未熄灭。

    他话没说完,徐千羽便哽咽着打断道:

    “至少这次,我要她活下来……”

    既然老僧说了“一次不成”,就说明她是有机会得救的。他从来不信神,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来的路上,他想过了无数可能发生的事情,几乎是把自己的心砸碎了,可仍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如今他知道了,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令人痛苦的判决——宿命。他以为的来日方长,却注定不可能超过九年,甚至现在,就要迎来终结。

    这叫他如何接受?

    只要能救薛双霜,即便是寻求妖邪的庇护,他也不在乎。

    “即便要用你的姻缘来换,你也愿意?”

    这句话一出,就连苍茫的雨幕都好像放慢了速度。灯火摇曳,将他纯黑的眼瞳映照上一层莹润的光。

    “我愿意,只要能救她,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若是这样做,你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姻缘,她也会永远忘记对你的感情。而且她注定会死,即便度过这一次劫难,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会迎来下一次,你一生的爱,却只够救她一次。”

    “我不在乎。”

    所谓姻缘来换她一段生命,对他而言是不需要犹豫的事情。如果没有她,他宁愿没有爱。

    “你现在才十五,怎知一生无爱的痛苦?”老僧本想再劝解两句,对上他通红的双眼,终究是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向来如此。”

    一片黑暗中,薛双霜拼命追逐着那一扇渺茫的灯火,可越是靠近,心中越是疼痛。

    她甚至忍不住想着:这么痛苦,为什么她还要靠近?

    可她的身体却坚持前行,泪水不断涌出,伴随着灯火摇曳而来的,还有空灵的铃声。那铃声似是知道她的痛苦,在她的耳边轻轻晃过,一声又一声,如恋人的耳语,缱绻而眷恋地安抚着她。

    铮然一响,铃声猝尔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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