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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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收尾之日,萧平朗又去了采香阁。 此趟来之前,他在家纠结了许久,决定还是要和柳绮繁好好谈一谈。 他不想他们的关系始于皮rou,也止于皮rou。他并非她在风月场上见惯了的酒rou之徒,定会替她赎身,脱了乐籍,三书六礼,娶她为妻。他会用点点滴滴证明给她看,这是十七岁的他对今后发妻的承诺。 待他们成了亲,房中事如何任凭她把握,但现在不可。如今他们相交初始,应发乎情,止乎礼。繁儿姑娘那样做是对他的不信任,认为他不可托付。他那日的默许,也是对繁儿姑娘的轻薄,并非正人君子所为。 萧平朗提着一盒金陵城时兴的果子糕点,怀里藏着上次的物件,憋了一肚子伦理纲常之乎者也,连若是伤了繁儿姑娘的心,他该如何安慰的说辞都想好了,结果到了地方却不见佳人影。mama道柳大美人被点名出了官使,不在采香阁,晚间才归。 原是春闱在即,金陵城的名门望族召集了各自府上应考的公子、门生,举办了诗酒会,欲为众学子壮行,自然也请了些歌舞妓助兴。 只不过他不知柳绮繁也会去。 因此萧平朗虽在受邀之列,却早早翘了那边虚与委蛇的聚会,去找心上人。 这一下,萧平朗可谓是十分的后悔,怨自己没有打探清楚。眼见快至晌午,少年快马加鞭前往诗会之地,绕了大半个金陵城,气喘吁吁,终于赶在未时前到了姚府。 正是春江台那日所遇的姚怀玉府上。 姚怀玉此人颇为博学多才,面若好女,身如松竹,却唯独长了一张尖酸刻薄的嘴。不过平日里只要不惹他,他也算能处,只是偶尔会平白无故讥讽你两句不痛不痒的。 此人是个外子,二十岁之前都被姚家养在长安,姚老太爷去世后,才回了金陵。他见识颇广,风趣幽默,很快就在金陵富家公子圈混得风生水起。萧平朗平日里不喜去那些酒rou宴会,虽家父同姚家交好,但他大约也只见过他三两面,同他并不是很熟。 可转瞬之间,他竟会对此人深恶痛绝。 午后的阳光明媚,姚怀玉半躺在席位上,手里悠悠然摇着扇子,枕在一个女子腿上。被他枕着的纤瘦女子正是柳绮繁。柳绮繁用手指捻了一颗葡萄,剥净成晶莹剔透,送到姚怀玉唇边,被姚怀玉连着手指品尝。 萧平朗刚落了座,就见了这幅场景,脸色霎时十分难看。 他见繁儿姑娘唇边微翘,洁白纤长的手指抚在姚怀玉的脸侧,似乎正笑得很开心。 好像比那夜和他在一起时更开心。 萧平朗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心中似被万箭穿透,扔进了寒冬腊月的深井中,刺骨冰寒。 那分笑意越浓,他心口就越痛。 更气人的是,两人远远见着竟还有几分相似,正应了那句话。 姚怀玉遥遥见了他,懒洋洋朝他举起酒盏,“萧兄。” 萧平朗立刻低头,假装没看见,用不停颤抖的手努力握稳酒杯,喝起了闷酒。 他风寒本就未曾痊愈,酒一杯又一杯不要命似的往下灌,很快他的脸上就有了醉意,起了两抹坨红。 偏偏他人又生得白,今日也穿的玉白色鹤氅,那两抹红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哟,萧兄着实好酒量,这脸上比秦淮河妓子的脂粉还要浓艳。” 旁桌有人揶揄。 萧平朗抬头看那人,默不作声地把那人桌上的酒盏拿了过来,揭了盖子,倒进了口中。 “萧兄这是何意?这酒可是千金难买的特供新丰酒,在下自己还没喝够呐!” 萧平朗盯着他不说话,醉意又添三分,加上心中憋着的醋意怒意,一副就是喝了你能奈我何的样子,看着十分挑衅。 被抢酒的那位方才痛呼之声不小,惹了很多目光集聚过来,众人窃窃私语。 姚怀玉自是也见了这情景,用扇子遮了下半张脸,眉眼弯弯。他叫来下人给那徐公子重新添酒,又小声同柳绮繁说了什么。 柳绮繁看向醉醺醺和人对峙的萧平朗,眼底幽深如浓墨。 “诸位金陵才子,姚某不才,出一行酒令来助兴。请取《千字文》中的一句,必须要有禽鱼鸟兽之名。最终得胜者赏五花马一匹,对不出者罚酒三杯。便从萧兄开始吧。“姚怀玉用扇子指向萧平朗。 萧平朗虽醉得不轻,但还存了些理智。 此行酒令不难,随口即可出。 “游鹍独运。” “不错。下一位,这位被夺酒的徐公子?” “有虞陶唐。” 台下有人轻笑。 “繁繁,你来接。” 繁繁。姚怀玉叫她繁繁。他怎么可以叫她繁繁。 怎么不可以呢。他萧平朗对柳姑娘来说,或许只不过是镜花水月。繁儿姑娘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别人为什么不可以叫她繁繁呢。 可他明明都对繁儿姑娘表明了心意,繁儿姑娘没有拒绝,心中定是有他的。 或许繁儿姑娘心中虽有他,可不仅有他,还有其他人。他没那么重要,也没有任何理由来约束她或者别人。 繁繁繁繁。 烦烦烦烦! 萧平朗仰头,又闷了一口酒,结果把自己呛到了。这酒颇为辛辣,他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要把肺咳出来。 “佐时阿衡。”柳绮繁道。 徐公子颇很是兴奋,“柳美人儿,你这可要罚酒了!说来也巧!还没见过柳美人你醉酒模样!” 柳绮繁笑而不语。 萧平朗起身,指着徐公子。 ”蠢材!你对错了。你才应该罚酒!“ ”萧小公子平日里最重礼义。今日竟这般狂野,可谓是半夜敲钟,一鸣惊人。”姚怀玉悠悠道。 “萧平朗,我哪里对错了?!莫要信口雌黄!“ ”有虞为舜帝,此虞非花鸟鱼虫之鱼,相较之下,柳姑娘的衡字中倒还有条真鱼。徐长河,你输了,就该你罚酒。“ 那徐公子花了半天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朝柳绮繁砸了只酒杯,”姓柳的,你早就知晓我对错了,故意这般对,叫我难堪是吗?“ 姚怀玉将柳绮繁护在怀中,那只酒杯还是砸到了她的膝盖。 ”徐长河!你对错了不仅耍无赖,还欺负一介弱女子,实乃小人!“ 萧平朗将手中的酒泼到了徐长河的脸上。 ”他娘的萧平朗我惹你了吗?你爹不过是个退下来的旧臣,你哪来的胆子敢在这训斥我?“ 酒会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姚怀玉道,”诸位都喝醉了,难免有些火气。申时将至,酒会也该结束了。分别之际,姚某祝各位春闱一举登科,金榜题名。“ ”姓萧的,下次别让我再碰见你!“徐长河恶狠狠指着萧平朗道。 众人散去。 萧平朗在侧门见到了柳绮繁的马车。 她正要上车,见到萧平朗,于是转过身来,朝他行李。 ”萧郎。“ ”繁儿姑娘。你,你可疼。“ 萧平朗看着她有些不自然的脚步,心揪起来一般。 ”不疼。奴家习惯了。不过是些皮rou擦伤罢了。“ ”我先前去采香阁找你,你不在,才知你来了诗酒会。“ ”萧郎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萧平朗欲言又止。 明明是她上次邀他。怎的却忘了。还问他有什么话要同她讲。 ”没有。萧某没什么话要同姑娘讲。“ ”那便好。既又遇见萧郎,闲来无事,不知公子可愿同我回采香阁?“ 萧平朗愣了一下,眼中光亮重现。 柳绮繁在他前面上了车,朝他伸出一只白瘦的手臂。 ”萧郎,请。“ 萧平朗想到刚才这只手曾在姚怀玉的掌心。 他没有碰她,自己上了车。 柳绮繁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萧平朗坐在她对面,紧绷着身子,看着窗外。 看着像是在赌气。 “萧郎,这次我要放三根手指。“柳绮繁凑在他耳边轻语。 萧平朗耳尖红得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