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
和于川杨的初见是在一个纠纷的现场。这个场景堪称精彩,因为彼时一起见到他的还有当时我那个“老实本分”的男朋友,吴文澧。 那是一个6月份。马上就要告别20岁的我,冥冥之中感觉到生活的风云诡谲。我像地震前的觉察到危险的小动物,每天焦虑地跑来跑去,逃离我本该安分待着的学校。彼时,我住在吴文澧刚刚买的房子里,每天和宿管阿姨、辅导员、学院老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在我每天窝在狭小但安全的loft里扮演娇妻,只能在吴文澧有空的晚上一起出门喝酒放风的时候,他出现了,把我从无聊的rou体和漂浮的精神中拽出来。 这一天,我睡到11点才醒,在家复习期末考试里最令我头大的一科。傍晚来临的时候我去男朋友的studio找他吃饭,但我只能蹲在楼下等。 说起来吴文澧是个挺有面儿的程序员,他和朋友合开一家公司,平时接点公共单位的活,偶尔出差,大多数时候呆在公司或者家里敲代码,努力还房贷,唯一的爱好是健身。这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他的公司只有一个人是老板,是他表姐的年轻时候的前男友,一个挺局气的东北人。而老实本分的吴文澧,是老板唯一的小弟,也可以勉强称作:技术合伙人。 我在CBD里最灰头土脸的那座写字楼门口蹲了半个小时,抽完3支煊赫门并收获了8个蚊子包之后,他下了班。见到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在他对我的烟味表示抗议的时候,我拉着他走进一间拉面馆想赶快堵住他的嘴,就是那种绿底黄字或者蓝底白字招牌的中国兰州拉面。简单吃了几口之后他的手机响了。是吴文澧的倒霉朋友,陈捷。 陈捷是个在设计院上班的小会计,比吴文澧还要老实本分一点,我后来知道他们其实都不老实本分,但也都没那么坏就是了,普通的普通人罢了,多少会有点儿拿不上台面的地方。老于也是这样,只不过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陈捷说前女友拿着菜刀堵在家门口,他在猫眼里看得胆战心惊,只能隔着一道门发微信装不在家。 吴文澧转过头问我,怎么办?我可能得去一趟。我知道,一旦他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一个提议的句式其实代表着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吴文澧比我大7岁,理应是个成熟的社会人士了,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展现出一种纯真呆滞的不知所措。 陈捷的前女友瞿洋,我是见过的,是个很漂亮的本地女孩,也带着很地道的本地脾气。但我这天并不想去见识这位美人的怒火,我太累了,懒得去吃瓜。我只想回家洗个澡抱着我前几天从小区门口捡回家的小猫狠狠蹂躏。我扭过头看着他说:“你去吧,小心说话,别被瞿洋砍了。” 吴文澧听到这句话之后彻底脱掉了他的“大人外套”,他其实根本怕得要死。于是我说:“让陈捷报警啊,你去了也没用,你跟陈捷两个秀才,瞿洋那个脾气不得见谁砍谁。” 半个小时之后,出于人道主义,我们跨过一条江来到陈捷家的小区。他在微信里说,瞿洋带着两个人,一直蹲守在门口。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雪纺裙子和高跟鞋,放弃了先上楼的念头。我和吴文澧在一楼的大厅里坐着,决定等警察叔叔来了一起上去。 注意,我的观众朋友,世纪性的一刻即将来临。于川杨就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板正又精神的警服,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行进。他的腿不算长,个子也不到180,不是那种比例良好的长腿叔叔。他的大腿很粗,这率先吸引了我,我的男闺蜜程冬霖跟我讲过,大腿粗的男人那方面会比较厉害。我一向崇拜权威,对程冬霖这个预备役医生的话深信不疑。再来说说老于的脸,很尖的内眼角和很深的双眼皮,很高的鼻梁,rourou的鼻翼,但是山根也并不过分的长,跟他旁边那个一看就是本地人的小辅警放在一处对照,我几乎没有判断就知道他跟我一样,来自北方。 这几年我在这个端庄的南方城市里没有见过一个真正有“男人味儿”的异性。于川杨的出现,让我对北方,或者说对于我所来自的地方又多了一重认同。 我们一同上楼,我很鸡贼地装乖走在几个男人的身后,以在警察带来的权力面前表现出一种良民的顺从,也许更是他们想看到的,女人的顺从。在电梯里按了按键之后站在最靠门口的角落里,老于站在我身后,他在看我,我飞快地向上瞥一眼电梯天花板的镜子确认了这一事实。就在确认的一瞬间,我感觉我的魂灵归位了。我不知道这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不过我也被自己的溃烂的道德底线惊了一下。我的男朋友正傻乎乎地等电梯到达,好去解救他那单纯又无辜的好兄弟。而我在电梯里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开始了量子纠缠。 刚才我提出报警这个解决办法的时候潇洒从容,好像我已经非常熟悉社会的运行规则,但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被卷入一场需要警察介入的事件。我才知道,只要出现在现场,就会被登记信息。内心抵触了一秒之后,我释然了。多谢登记信息的流程,让今晚的遇见从我单方面产生悸动变成了一场“小猫钓鱼”的游戏。 我进到陈捷的客厅,房子整洁得令我怀疑他的性取向。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我让吴文澧拿瓶水给我,这是我未曾踏足的空间,当然是由他这个熟客去翻箱倒柜比较合适。老于的嘴正一张一合给呆男和烈女做着调解,我盯着他的嘴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可能因为疲劳,他的嘴唇有点干,但是又有一种很矛盾的光泽感。会是什么味道?烟味吗?我看到他的烟盒很新但是里面已经只剩两支烟。或者荷尔蒙的味道?他长了一张禁欲的脸,正直又善良,看起来一丝欲念也没有。 他好像唐僧,我心想。这时候我想到一句话:女人喜欢的从来不是禁欲,而是禁欲的人为她破戒。我的坏念头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瞿洋带来的两个“小弟”早就被老于劝走了,陈捷和瞿洋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地握手言和了。我真是淦。好像那个带人拿刀的疯女人和不堪其扰的胆小鬼并没存在过。吴文澧坐在沙发上看好戏。你看,他那普通人的人性毫不掩饰。会怕,会担心朋友,会讲客套话,也会看热闹。相比我这个20岁的小meimei,这对欢喜冤家和吴文澧的话题更多,此刻我差点以为今天来这里是当吴文澧的挂件,参加一场朋友聚会。 吴文澧显然喜欢这种握手言和的温馨场景,聊得眉飞色舞,殊不知他的小挂件已经准备长腿跑了。我参与不进那种过山车一样的剧情,所以走到门口和准备离开的于警官客套,客套着我就一起进了电梯,我假得不行,“这么晚出警你们太辛苦啦,我送你们下楼。”又一次在电梯里,同样的站位,我没回头,我能感觉到他又在盯着我,只是这时候他的目光从头顶的位置挪到了腰上,又逐渐下移到腿上。他看到我的蚊子包了吗?白白的腿上散落着粉红色的蚊子包,应该是有点性感的吧?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出了电梯打个招呼就迈着大步离开了。 我整理呼吸,回到楼上。陈捷劫后余生又重得瞿洋的温声细语之后表现出一副松弛感,拿出零食和酒准备来一场真正的朋友聚会。我赶紧借口要回去喂猫,拉着吴文澧走了。这天晚上我心里埋下了一颗地雷花的种子。小学的时候科学课老师教过我们如何去种,但我的作品直到一个学期过去也没能开花。我有一种预感,这颗种子马上就要破土而出,“砰”地一声在我心里炸出一点惊涛骇浪。 第二天,手机没响。 第三天,手机没响。 第四天我已经把他抛到脑后。不懂得咬钩的男人,钓上来也没什么意思。我又把视线拨回吴文澧身上。他最近喜欢下班健完身再回家,胸肌好像大了点。我们已经在一起快3年,没那么多爱可以做了。但是今晚,我的爱有点报复性地回归到他身上。陈捷约我们和另外两个朋友一起吃宵夜。我靠在吴文澧肩膀上装小女人,让他喂我食物,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晚穿哪一套情趣内衣。但是我的思绪飘来飘去并不专注,一口食物投喂进来我咬破了自己的rou。“对面有家罗森,我去买点冷饮镇痛。你们吃吗?” 自然是不吃的。这群30岁左右的男人看待冷饮就像看待我这样的没有受过社会毒打的浪漫主义小女孩。虽然向往这种清爽甜蜜,但是剥开外皮就会发现自己的肠胃已经无福消受。于是我拿了一支巧乐兹坐在罗森临街的座位上,想自己呆一会儿再回到老男人堆里。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子口袋里短暂地震了一下。我知道那声响不是微信而是短信。我迟迟没拿手机出来。我讨厌这种0or100%的时刻,这条短信有两种可能:垃圾广告,或者鱼儿上钩。如果不是后者,我会为自己刚才几分钟内的期待感到羞耻。磨蹭了几分钟,手里抓着雪糕棍我准备回去。 接下来的宵夜我并没吃几口,那条信息在我心头挠着痒痒,这鱼钩钩来钩去终于钩到的是我自己。等到回了家冲完凉,吴文澧拿着浴巾跟我交换场地之后,我才下定决心拿出手机。 谢天谢地,不是那种一长串的广告号码。一个陌生的本地手机号,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是我。” 你听到了吗,砰的一声。这个在“案发现场”遇见的男人,此刻在我心里制造了一个真正的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