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大结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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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飞的雪花遮人视线,阴沉的天空里传来一声怒吼似的雷响。 “好!好!好!”那声音咬牙切齿地响起,“我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二十多万字啊,我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你养过我吗?”点玉不屑地笑,“哦,养过,当初你们找到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办法,所以把我养了六年。其实当初你们的力量还足够在这个异世再支撑一段时间,或者其实你也可以给我安排一个其他的身世的。” “可是你不愿意啊,我可是之后要获得月泉淮信任的人,还有什么身世能比现在这样更干净、更不引人生疑呢?” “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因为这些对我们有怨罢了!”那声音带着愤怒和失望冷哼,不屑又嘲弄,“点玉,这些事,你明明可以在结局之后再做清算,哪怕是要我补偿,哪怕是要我弥补,甚至哪怕是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想同样伤害我们出气也好,我都没有怨言,但你非要在结局时为了区区一个反派与我作对,连最基本的是非观都没有!我怎么就创造了一个你这样的主角!” “你们话本子看多了吗,母亲?”点玉大笑,“还是小说写多了,把自己都骗了?弥补,偿还,伤害?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伤害无法用伤害来弥补啊,更没法用伤害来偿还,伤害永远都是伤害本身。所谓的弥补和偿还,不过是互相撕咬到遍体鳞伤后出气的快感。那些受害者们所谓的原谅也根本就不是原谅,那不过是放下,但不是放过加害者,而是放过他们自己,他们很聪明,也很理智,知道有限的生命不该沉浸在无限的痛苦之中,生命还要继续,他们只是必须放过他们自己。” “可是母亲,我不打算放过你了,因为从黑山林海开始,我就没打算放过我自己。” 点玉从剑锋上抬起眼睛。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什么样的人。” “就为了他?就为了月泉淮?还有那些配角?”那声音越发愤怒阴冷,“点玉,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你是无法战胜我的,为了他们不值得。你是这篇文的主角,是我偏爱的孩子,倘若你现在悔过,我还有办法修正结局,但是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就……” “现在你开始装上慈母了吗?”点玉笑了,“少来假惺惺这一套了,这在你们的世界叫什么?道德绑架,对吧?母亲,你真是可笑,哪怕到现在,你依旧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从没问过我想不想成为你口中所谓正义的代表,也从没问过我想不想追随月泉淮,就像你哪怕到了现在,也不愿意问上一问,我还想不想继续听你的话了。” “母亲,请你记住。”指尖骤然握紧剑柄,剑气纵横,点玉发丝衣摆无风自动,他抬眼望向天空,眼神像是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除了鸽子那件事我没当面承认过,面对他,我从未说过一句谎。” 一声神鸟的啼鸣撼动天地,金红色的双翅在背后伸展开,点玉飞身而起,一剑刺向无尽的长霄! 纠缠在一起的厚重云层轰隆隆地响了,扭曲的电光像是四处游窜的蛇,在昏暗的天空中撕扯出惨白的光亮。双指毫不犹豫地在剑锋上抹过,月凌霄上腾起层层火焰,点玉一剑刺出,金红的烈焰将阴暗的云层生生撕裂! 雷声不可置信地停了一瞬,连闪电和乌云的扭曲也在一瞬间暂停。片刻之后,那道声音再度响起,满是震怒。 “点玉!你竟敢真的对我动手?!” “还在以我的母亲自居吗?作者?”狂风呼啸,点玉长发猎猎,一双眼睛明亮非常。他冷笑出声,手掌抚过剑锋,月凌霄上烈焰猛地腾起,隔着熊熊燃烧的火光,点玉的眼神坚定得像是银霜口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雪。 “为我自己,有何不敢!” 金红色的火焰暴涨,凶猛地袭向四面八方,汹涌如海。火海像是泛滥的岩浆,翻涌着咆哮着将身边的云层撕咬吞噬,像饿极了的野兽。点玉立在火海的中央,背后金红色的翅膀轻轻扇动着,长发凌乱地飞舞着,露出他一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混账……混账东西……”过载的愤怒让那声音变得颤抖,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语句。翻卷的云层发出无声的嘶吼,如翻涌的海洋,以席卷之势将火焰淹没。雷声轰隆隆地扑向点玉,闪电像是捕猎的群蛇,嘶信狰狞,“不知好赖……是非不分……!” “你忘了吗,母亲,你自己都忘了吗!”金红色的翅膀飞快地拍打着,点玉在暴怒的雷电中穿梭,轰隆隆的雷声几乎淹没他的声音,点玉提起嗓子,大笑着回应,“这是你给我的设定啊!就像你简介里写过的那样——” “——攻受都不是什么好人!” “闭嘴!”惊雷裹挟着怒吼一起劈下,尖锐的闪电仿佛长了眼睛,追着点玉的翅膀撕咬。点玉飞快地闪躲着,一个侧身翻飞,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擦着翅膀掠过的雷电。“轰隆”一声,点玉猛地急停,险些撞上迎面一道粗壮的闪电。 雷霆炸响,点玉抬头望望,双翅一拍,径直冲天而起! “还有什么花招?”那声音已然变得冰冷,“点玉,你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所有的手段,我再告诉你一遍,你没办法战胜我!点玉,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点玉不答,他裹挟着烈焰飞身而起,宛如天上一颗小小的金红色的星子。雷电频闪,那点金红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骤然俯冲而下! 风声在耳边呼啸,点玉的发丝全部被风撩起,雷电与他擦肩而过,追逐着他的身影发出愤怒的咆哮。点玉咬紧牙关,将所有能调动的三足金乌的力量都集中到月凌霄上。剑锋上的金红耀得人眼前发花。三足金乌的火焰凝亮得恍若实质,点玉一剑斩下,刺目的金红直冲天际,几乎要将长空生生斩断! “混账东西!”惊而怒的声音炸响,整片天空都被震撼得摇摇欲坠。雷霆暴响,雪亮的闪电繁密如雨,罗织如网,冲空中的点玉兜头笼罩而下! 电光如雪,撕裂长霄。凄厉的白光从天而降,伴随着轰烈的炸响,巨大的闪电贯通天地,山峦摇撼,一星渺小的金红被顷刻淹没! 清凉的雪随着飘飞的风漫无目的地四处飞扬。 一片雪花身不由己地被风拉扯着,摇摇摆摆地飘起又落下。冷风一旋,雪片打了两个摆子,无可奈何地缓缓躺在一片黑色的发丝上。 那片黑色的长发上已经落了很多的雪,连带着半截身子都好像被雪掩埋了。青绿色的衣裳染了大半的血,连雪都盖不住地渗出一抹浅浅的红色。 雪越下越多,身子上像是结了层霜。细碎的雪尘下,通红的指尖悄悄蜷缩了两下,睫毛怕冷似的颤了颤,点玉终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铺天盖地的冰冷将他淹没得几近窒息。冷得太久,痛就麻木。他一点一点尝试着cao纵自己没有太多感觉的肢体,挣扎着缓缓抬起头来。他好像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抹影子,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冻得久了,视线中影子交叠地发花,看不真切。而他身子微微一动,就听见一声细微的、好似什么东西掉落的闷响。 那声音又轻又小,却又近在咫尺。点玉茫然了一瞬,下意识低头去寻,却骤觉头上一松,大片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了他的视线。 他好像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拨开头发,茫然地抬起眼睛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手指无意识地拨过发丝,点玉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匆匆在积雪里摸索起来。他的伤口在出血,之前被掩日魔剑捅伤的腹部也开始渗血,红淋淋地染湿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他身边的积雪,又被寒风吹过,在他的身上冻硬成红色的冰,之后再度被涌出的热血融化。点玉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他茫然地寻找着,一头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下来,在他的身侧晃来晃去地摇出一片凌乱的黑。 好在那东西不难找。 毕竟是刚从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只是和积雪一色,又断成了两截,就难辨了些。好在这雪上染了他的血,就看得见了。 是那根银簪,松枝形状的银簪,是当初月泉淮从天蚕茧出来伤势痊愈后,他晃着他的胳膊撒娇、讨来的那根银簪。 点玉茫然地抬起头来,这次视线聚焦,他看清了,不远处,是那柄长剑月凌霄断成两截。剑柄半截还插在雪里,剩下半截崩得断了,同样碎成两截溅在雪地上。 不知道插了多久了,剑柄上的幻月都不晃了。 点玉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月凌霄的碎片。但是那有段距离,他的腿不知是痛得还是冷得,麻木得没有知觉。身上软得没有力气,视线也阵阵发花,不知道是不是血流得太多的缘故。点玉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所以他俯下身子,用手掌和手肘撑着,一点点缓缓地挪过去。 他腹部的伤口之前被积雪好心地覆盖止血,现在那雪不好心了,他的血就一直在流。 “地上拖出这么长的血痕,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所以开始卖惨了吗?熊孩子,没有用。” 那声音又响起了,比起之前的愤怒,它变得冷静,带着nongnong的讥讽:“我说了你做不到的。你是我的孩子,我创造了你,我知道你所有的办法和手段。你也说过,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最初的时候,我能cao控天空异象、给正派提示又隐瞒谢采,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以一己之力战胜我呢?” 雪花在漫无边际地飞。点玉好像听不见那个声音。终于爬到剑柄面前,他挣扎着跪起身想要去够,却双手一时失力,整个人差点又摔下去。他急忙抓住月凌霄的剑柄,勉强支撑着自己一点点撑起身子。 幻月上沾了血,一时也擦不干净。点玉也无心擦它,只用手一遍一遍地缓缓抚摸着月凌霄的碎片。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练剑时,用手指抚摸过剑身那样。 点玉的沉默全然没有打消那声音的好兴致,它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己写作的辛苦,养育点玉的艰难,组织剧情的崩溃,喋喋不休地控诉点玉的叛逆是如何将这一切都毁了。它不断地抱怨着,倾诉着自己的艰辛,斥责着点玉的不懂事,它是如此的口若悬河,好像要将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倾注在这所谓的孩子身上。 “……我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回来还要加班加点地写你和月泉淮的那些破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不知道体谅我也就算了,乖乖走完剧情就可以了,我也不对你要求那么多!但你看看你在干什么,你翅膀多硬啊,你多有自己的主意啊!我给你设定的好好的结局,只要你乖乖走完就能成为天道除魔的英雄了!结果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把一切都毁了,把我一切的苦心都白费了!现在我还要再度想办法撕裂时空和你对话,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点玉!我在跟你说话呢!” 那声音抱怨得兴起,愤怒再度侵染了它。突然被点了名字,点玉身体好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晃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来,盯着天空注视了片刻,扯了扯嘴角。 “没人要你写我。” 雪花,密密麻麻的雪花在天空上飞,把点玉的视线遮得杂乱无章。 “不是你自己想写的么?” “你学会顶嘴了是吧!”那声音越发愤怒,“在月泉淮面前乖得像什么似的,在我面前倒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点玉你搞清楚,月泉淮把你从山里拎出来了不错,但那都是因为我!是我创造了你,我按照他的喜好需求一点点创造了你!比起感恩他,你更该感恩的是我!” “创造你的人,是我!” 愤怒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震得雪峰上的积雪都在瑟瑟发抖。点玉无所谓似的垂下头去,却握紧了手中月凌霄的碎片。 对,是你创造了我。 是你,“生”了我。 失血和低温让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头在发晕,视线也又一次开始模糊。点玉咬住唇瓣,勉强伸手撑住雪地试图稳住身形,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点玉的身体突然顿住了。 左手的尾指上,还好端端地戴着一枚金色的圆环。那是一枚圆形的素环,纤纤的,不起眼,小小的,正好只勉强套在他的尾指上。 那,那是。 呼吸变得急促了,点玉眼眶好像有点发热。他咬紧唇瓣,稳住呼吸,竭力将自己的视线都凝固在那抹小小的金色上。 那是,途经叙州城时,他图一时好玩,买的,“乾坤圈”。 当然,不是原版了,当时月泉淮嫌材料粗劣看不过眼,到了成都后让他用金子打了个新的…… 哪吒…… 点玉的呼吸越发急促了。他死死盯着尾指上那一圈小小的金,浑身都怕冷似的颤抖起来了。 剔骨还父……割rou还母…… 非此,不足以斩断名为生恩的枷锁么?! 非此,不足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么?! “出来……” 长空浩浩,雪地茫茫。跪在厚厚的积雪上,点玉浑身是血,身体颤抖,他紧紧握住手中月凌霄的碎片。一声低语,在呼呼的风声里模糊不清地蔓延开了。 “……你还敢不听……嗯?”那道声音终于有了片刻的停顿。风声陡然安静下来,那声音满是疑惑,“你说什么?” “出来……”喉间腥甜,声音嘶哑,点玉咽下一口血,含着血的唇瓣颤抖着翕动着。 “出来……出来……出来……出来……”一口血又被强行咽下,越来越响的呼唤声回荡在银霜口浩荡的天地间,织成密密麻麻的网。点玉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倒映出天空的模样。 “出来……出来……” 点玉急促地喘息着,他的身子在抖,他的声音在颤。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涌出新鲜的热血,点玉睁大了眼睛,攥紧了手指,直到指缝间渗出鲜红的颜色。 “……三足金乌……你出来啊!!!” 寒光一闪,点玉手中的剑锋猛然扬起,狠狠捅进他的心脏! “点玉!你在干什么!快停下!”那声音发出尖叫,“这样你会死!你会真的死!灵魂都会消散掉!快住手,你不要命了吗!” “出……出来……”尖刃入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啊。点玉咬紧牙关,将手中剑锋寸寸推进自己的心脏,割开血rou,撕裂胸腔。大股大股的血从他的胸口和嘴角涌出,点玉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近乎专注地紧握着锋利的剑刃,亲手破开自己这具血rou之躯的封印。 出来……出来……出来啊……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用力了,点玉的眼眶里多了些晶莹的什么东西。他咬紧唇瓣,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身体里的那只三足金乌,要它挣脱自己这具rou身,要它亲自展开双翅,丈量天空的高度。 你……出来啊…… 眼前发花,点玉嘴角溢出大股大股的血。 三足金乌…… ……被他人强行赋予的设定困在我的身体中二十年,难道你就不想亲眼见见真正的蓝天吗! 心脏被撕裂,血rou组成的枷锁被打破。一直蜷缩在点玉心脏中的神鸟抬起了头,它看向眼前剑刃透出来的光明,终于伸出喙,啄向光明的窗口。 “点玉!停下!快停下!”那声音尖叫着,风和雪乍然呼啸而起,凶猛地扑向地上已经快跪不住的青年。他的身体摇晃着要倒要倒,骤然一口鲜血箭似的喷出,在地上燃起一串金红色的火苗。 心脏的伤口里陡然窜起一抹金红色的火焰,风和雪都被无形的力量拦在身前。点玉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着,他勉强抬起头,对着天空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我从来都知道,我侍奉的是什么人。 “点玉!停下来!” 风和雪徒劳地撞击着,试图破开面前无形的力量。点玉又呕出一口血,身上蹭地燃起更多的火苗。 热,热,不冷了,不疼的。热起来就不冷了,不冷就不知道疼了。 转瞬间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多,多得像是温暖的屏障。金红色的火焰将点玉由内而外地完全包裹,他的rou体是三足金乌挣脱枷锁的最后一份养料。点玉抬起头来,眼前看不见天空,只剩下一片金红。他在火焰的温暖间闭上眼睛,眼前黑暗又明亮得好像失去了视觉,可他的眼前却又分明出现了什么画面。 恍惚间是在黑山林海的山洞里,眼前都是火把跳跃的火光。他跪在地上,满心满眼都是茫然,于是那人从高处走下来,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头。 ——人总会将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冠以妖异之名。 他抬起头来,看见那人的模样在光明和黑暗中并存,光线在他的面容上忽明忽暗,他的脸好像那么清晰,却又好像无论如何努力,都是看不清的模样。他的样貌是如此恍惚,以至于头顶上的手掌那么温暖,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他人的言语,不该左右你的生命。 恍惚间又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了。他躺在那人的腿上,聆听那人的教诲,感受那人的手掌抚过自己的头顶,顺着自己的长发一路滑下。 ——对你而言,能够不被他人的言语支配,就算是真的自由了。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点玉仰起头,他像一棵枫树,身体上勃勃的火焰就是他金红色的枫叶。他现在真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也听不见风雪呼啸的声音了。他觉得很温暖,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三足金乌的火焰下逐渐消融。他的心里是空的,是满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却又突然那么惶恐不安。 人物的觉醒……这是人物的觉醒吗?或许我这能被称为人物的觉醒吗? 可是,我真的觉醒了吗?是真的我真的觉醒了,还是说,母亲,这不过又是你安排给读者的一个别有风味的结局呢? 点玉有些茫然,他在火焰之中怔怔地仰着头,终于,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罢了。 无论真相如何,母亲,至少这一次,你真的让我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了。 金红色的火焰越来越盛,点玉高高仰起头来,面对着天空,青年的身体终于被三足金乌的烈焰彻底吞没。 “点玉!”那声音尖叫一声,惊恐中带着愤慨,“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对,我还有办法,对,等我……” 金红色的火光大盛,终于获得自由的三足金乌展翅长鸣。它的腹下,燃尽一切的金乌之火已经熄灭,月凌霄的碎片被三足金乌的火淬炼得熠熠生辉。 神鸟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双翅一展腾空而起。它越飞越快,直冲高空,它浑身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如一颗金红的流星疾驰而来,风雪破碎,风云碎裂,金红色的光芒大盛,我的电脑屏幕骤然一片漆黑! …… …… 十日后。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四季分明,银霜口似乎永远只有一个季节。这里寒风萧瑟,冰天雪地,向来少有人烟。但如今山口处的隐者客栈却分外热闹,除去一些捕捞银霜口特产小霜鱼的捕鱼人,还多了不少跋山涉水而来的江湖客,纷纷扰扰,热热闹闹,喜得掌柜数着银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果然还是来得迟了。”闻千瞬走进大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人满为患的场景。耳边,无数江湖侠客快活地吃rou喝酒,谈笑风生。一句句月泉淮已死的消息一个劲地往闻千瞬耳朵眼里钻。他叹了口气,寻了张角落里的小矮桌子坐下,跟跑堂小二简单要了一壶酒水暖身,从怀里掏出随身的札记。 这片江湖上风云变幻莫测,却又真假难辨。他立志搜集各种江湖讯息,是以也早已养成了随身记录的习惯。 这几个月来,江湖上最轰动的消息,莫过于以月泉淮为首的渤海武林挑战中原武林,而月泉淮本人更是亲自出马,以一己之身挑战江南各派高手。只是谁能想到,才过去两个多月,不过是挑战了两个门派,月泉淮便于银霜口殒身,听说还是因为手下人的背叛。而他一死,渤海武林群龙无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翻开手中的札记,听着耳边江湖侠客们关于此事的高谈阔论,闻千瞬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记录最真实的江湖讯息,他一路追寻月泉淮的脚步,从烂柯山到长歌门,从长歌门到七秀坊,再从七秀坊到银霜口。前几个门派还算顺畅,只是秋冬季节,银霜口风雪凛冽,实在是难以前行,十日前又有小型雪崩,还下了一场大雪,几近封山,更是无路可走。如此天气,闻千瞬就算心中焦急也无可奈何,好容易才寻了上山的法子,只是来到这隐者客栈一看,只怕他这次实在是来得迟了。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札记。恰巧小二送了酒水来,闻千瞬正欲喝杯热酒暖暖身子,却不妨旁边两个黑影闪过,他下意识一避,人倒是没事,只是小桌被撞得一歪,桌上札记一晃,“噗”地一声掉到地上。 闻千瞬急忙放下酒杯,将札记捡起又细细检查一番,见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他抬起眼睛,只见桌边正站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小的孩子,他们也知自己犯了错,正胆怯地望着闻千瞬。见他看来,两个小孩惴惴不安地小声向他认错道歉。 “无妨。”左右札记没事,闻千瞬自然不会跟两个小孩子计较。他摆了摆手,目光在孩子们粗糙但保暖的衣服上顿了顿,温声开口。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大人呢?” “我们是,我们爹爹叫何三,爹爹出去捞鱼了,很快就回来了。”那小男孩看着闻千瞬,抿紧了唇瓣没说话,那小女孩看着胆子大些,奶声奶气地回答闻千瞬的话。 原来是捕鱼人的孩子。闻千瞬了然,随即心下一喜。 银霜口虽然常年冰霜覆盖,少有生机,但仍有一湖中特产——小霜鱼。因常年生活在冰冷的水域,小霜鱼的rou质格外细腻鲜美,煎烧炖煮都是一绝,哪怕是切脍生食也是口感柔滑,香软鲜嫩,深受食客的喜爱。只是小霜鱼虽然美味,但银霜口路途难行,每年十月之后更是大雪封山,进出不得,是以格外难得,价格很高。有些离银霜口近的人家,会以捕捞小霜鱼为生。眼下十月已然过半,前些日子又下了雪,只怕再过几日,这银霜口又要被大雪覆盖,难以通行。所以有些捕鱼人往往会全家出动,带好物资,在银霜口里住上几日,好抓住最后的时机再挣一笔。 既然住在银霜口,自然对这儿发生的事情是知晓的。他正愁自己来得晚了,现在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想着,闻千瞬放柔了声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脸:“你们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嗯……八……十……”那女孩不怕生,闻千瞬问,她就歪着头掰着手指头数,“十二……十五……我们来了十五天了。” 时间更好!闻千瞬心下一喜,声音愈加柔和:“你们来了这么久,除了捕鱼,有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事情?能不能给哥哥说说?”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明显有些犹豫,小女孩又畏缩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孩童小事。闻千瞬抬眼扫扫四周的诸多侠客,心下明白了几分,便蹲下身子,仗着这儿是角落无人在意,悄悄地压低了声音。 “有什么好玩的事呀?偷偷跟哥哥说说,这是咱们的小秘密,哥哥不告诉别人。” 小女孩看着有些意动,正要张口,却被小男孩在身后拉了拉衣襟,已经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她撅撅嘴,摇摇头不说话了。 闻千瞬在心里叹了口气,翻了翻身上,掏出来一个香囊和一个哨子,分别送给两个孩子,又柔声哄劝:“哥哥不是坏人,来,哥哥用东西跟你们换,讲给哥哥听听,好不好?” 小女孩来回看着手中的哨子,小男孩看了看香囊上的图案。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默契地交换了礼物。小男孩把玩着哨子,小女孩搅弄着香囊上的流苏,终于露出个笑模样。 “那,哥哥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哦!这个事,就只有我看到了!” 闻千瞬配合地点头,小女孩凑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三天,嗯,三天前,晚上的时候,有地方起火了,突然烧起了好大好大的火,爹爹说那里离湖很远的,但是那火可大可大了!我一直盯着看,后来,火烧了一会儿,就有一声特别特别响的鸟叫声,有只大鸟从火里一下子飞出来了,金灿灿的,可好看了!我一直看着呢,那只大鸟飞得特别特别快,从火里飞出来之后,一拍翅膀就飞到天上去了,一会儿就不见了。” 说完,小女孩退开几步,重重地朝闻千瞬点头,示意自己说真的。 “你没记错?”闻千瞬心下愕然,金色,大鸟,月泉淮修习迦楼罗神功……他不敢再想,急忙追问,“真是金色的大鸟?” “真的呀!”小女孩生怕他不信似的,再度重重点头,圆嘟嘟的小脸都鼓了起来,“你怎么不信我呀,爹爹一开始说那叫捏,嗯,涅槃!后来又说我是胡说八道,爹爹不信,你怎么也不信我呀,是真的!” “你记错了。”那一直没出声的小男孩突然说话了,“明明是金红色的鸟。” “不对,就是金色。”女孩回身,不高兴地反驳。 “金红的,明明是金红的。” “金色的!就是金色的!你才看错了!” 眼看两个孩子就要吵起来,闻千瞬急忙出言制止:“你们看清了?几只大鸟?” “就一只!” 这次,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得格外干脆。 闻千瞬有些愕然,他起身坐回椅子上,心里还没消化完这些消息,就见一个捕鱼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找了过来。 “霜霜!小小!”那男子看见一双儿女,松了口气,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充满歉意地看向闻千瞬,“对不住啊这位大侠,两个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闻千瞬摆摆手,“令郎令嫒很是乖巧,令嫒还告诉了我一些奇特的事情,我还得谢谢令嫒才行。” “啊?”那男子一愣,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女儿,低声斥责,“你这孩子!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了?” “我没胡说呀!”小女孩委屈地看向父亲,而那男子已经朝闻千瞬拱手做礼,“抱歉啊这位大侠,我这女儿有个习惯,总爱自己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把它们当成真事说出来。她最近看多了话本子,怕是又胡想乱想,又到处乱说了。” “爹爹,这次我没胡说呀,我真的没胡说,小小也看到了的!”小女孩越发委屈起来,不断拉扯着父亲的衣摆。那小男孩拽了拽她的袖子,认真提醒:“你是没胡说,但你看错了,那是金红色的大鸟。” “你才看错了,明明就是金色的!” “你看错了!” “是你!你看错了!” “好了!”男子压低声音,轻斥一声止住了一双儿女的争辩。他充满歉意地抬起头来,“抱歉这位大侠,实在是对不住……” “无妨,小儿本就想法独特,这不是什么坏事。”闻千瞬温和道。 那男子又连连道谢致歉,转身拥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 闻千瞬目送他们父子三人远去,垂下眼皮沉默片刻,执起桌上酒杯欲饮,只是银霜口天气寒凉,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桌上烫得滚热的酒已然温凉了。 他放下酒盏,起身穿过嘈杂的人群。隐身客栈不算太宽敞的大堂里,众多江湖侠客正肆意地饮酒畅谈,激动得脸颊通红,嗓门嘹亮。闻千瞬走过之处,尽是庆贺魔头伏诛的欢声笑语,其中还掺杂着不少终于如此的畅快淋漓。他沉默地路过那些欢乐的侠客,衣摆掠过桌椅,洁白得不染一丝尘埃。 他离开人群,孤身一人远远地站在隐身客栈之外。闻千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札记,书页和字迹都被夕阳的余晖涂抹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翻开空白的一页,闻千瞬提笔欲写,却又在落笔的一瞬停了下来。他望着远处的夕阳,沉默了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他的一生,都在为了别人的生命而奔波不休。等到写完这一笔,他是不是也该停下来,好好书写一下自己的人生了呢? 自己的人生,未尝没有别人的精彩,不是吗,自己的执笔人? 闻千瞬放下札记,抬眼望去,银霜口一片银装素裹,纯净无垠。目光再远,远处的天边夕阳欲坠,灼灼如火,为雪白的银霜口涂上一层耀眼的金红,也将天空染成这璀璨的颜色。 闻千瞬又扭过身来,看向背后的天边,那儿有一弯银月嵌在清蓝的天空上,洁白如雪,清凉如水。它和正在下落的夕阳相对,不断地向天空升起着。 日月同辉,光明与光明的交替和轮回。每一天中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时刻,太阳和月亮在同一片天空中相逢。它们的相遇意味着短暂却绚烂的黄昏,而黄昏意味着即将到来的黑暗,却也同样意味着终将到来的充满无限可能与希望的黎明。 日落。 月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