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版] 渴欲缠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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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室是被冰水泼醒的。 他还穿着自己离开警视厅的那身衣服,垂着头靠坐在冰凉的铁质座椅上,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地固定在扶手和椅腿。 “你醒了,波本。”冷酷的声音响起,蕴含着狠戾的杀意。 是琴酒!安室心底警铃大作,他不知道昏迷的自己是怎么来到的组织,但凭着口袋里的东西,自己公安的身份八成已经暴露了。 “不,降谷零。”琴酒继续说着,把安室的警官证啪的一下扔到他身上,“那么听话的给公安当狗,我真是有点佩服你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动手吧。”安室晃晃脑袋,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腿上的警官证上,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琴酒。 他知道自己逃脱无望,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脱离组织,也无处可去,他甚至开始有些期待起打进脑袋里的那颗子弹,能彻底给自己一个解脱。 “在那之前,我还有点事想问清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安室,琴酒残忍地笑着,“就算被背叛,你还是对他们忠心耿耿?” 那些文件也被看了个遍,安室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见他沉默不语,琴酒冷笑了一声, “要是你对组织也能这么忠诚就好了,波本。” 枪声接连响起,却没有一枪打在要害。 “唔——”剧烈的疼痛在腿上炸开,安室闷吭一声。 子弹精准地击碎了他的双膝和脚腕,脆弱的人体骨骼在现代兵器面前不堪一击,在此之后,不管有多好的医疗条件,也不能让他的双腿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了。 说得直白点,安室的两条腿废了。 “呼……为什么?”冷汗从额头渗出,琴酒一向对叛徒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在居然要留自己一条命吗? “呵,”琴酒冷笑着收起枪,“生化部可是给你安排了个好去处。” 说完,他没再理会安室,掏出手机按了两下。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琴酒走过去打开门,安室听见他对着门外的人说了些“该怎么做你已经知道了”,“之后他就交给你”之类的话,就走出了审讯室。 随后房门微微敞开,走进来一个熟悉得可恨的身影。 赤井秀一! 安室心里大惊,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超出想象了。那可恨的人居然还留着长发,一脸漠然地推着轮椅朝自己走来。 赤井瞥了瞥他受伤的地方,拿出医疗用品蹲下替他处理起来。他先用双氧水消毒,敷上一层药粉后直接拿纱布裹了两层,并没有先把子弹取出来的打算。然后又拿来弹性绷带,用一种很特殊的手法紧紧缠住伤口处,这种对受伤关节不均衡的压力会让骨骼生长错位,安室才不相信他是“一时疏忽”而加重自己伤势的。 “嘶,” 伤口被勒得更痛,看到赤井居然还在为组织办事,安室扯起嘴角,挤出一抹假笑,表情僵硬,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厉害。 “哦?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赤井秀一嘛。” “怎么,终于准备处理掉我换取信任了吗?” “可惜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你的算盘空了。” “你还真有脸啊,跟组织沆瀣一气,替他们打杂。” “还说你是什么银色子弹,我呸,还不是靠这些下作手段。” 赤井一直保持沉默,处理着安室双腿的伤口,任由他对自己恶语相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赤井把眼前双腿被废的人挪到轮椅上固定住,缓缓说道,“还有,在这里请叫我莱伊。” 这副装傻充愣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安室,放在平常他无论如何都要冲过去暴打赤井一顿,他胸膛中沸腾着愤怒和憋屈,心火冲头,太阳xue的血管突突地跳,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从赤井身上咬下一块rou来。 可现实是,他只能乖乖坐在轮椅上被赤井推着走。 他们走过幽深的走廊,乘上电梯,上升了许久来到一层。安室被推到外面,阳光晃得他眼睛酸涩,习惯了好一会儿,他习惯性地观察起周边的状况。 比起阴森的组织内部,这里更像是一家普通的疗养院之类的地方,茂盛而整齐的灌木丛在道路两旁,参天大树下是干净发亮的实木座椅,灰蓝色的建筑看着竟有些温馨的气息。 只有从时不时出现的行色匆匆,浑身冰冷的研究员身上,才能看出这应该就是琴酒所说的“生化部”。 赤井推着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楼,电梯是唯一的出入口,且运行需要组织人员的身份卡。不过对于安室来说没什么差别,毕竟他之后一段时间没有出门的必要了。 当电梯门打开,安室本以为眼前会出现血腥恐怖的拷问室,至少也是摆满了黑漆漆刑具的昏暗房间,结果面前的居然是一桌丰盛的饭菜——鲑鱼和金枪鱼的寿司、银鱼煎蛋、菠菜味增汤、烤海苔片,竟然还有一杯抹茶。 每一份的数量刚刚好,又正好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安室的表情一瞬间非常扭曲,他当然不会觉得组织会关心他这个叛徒的个人喜好,只是这种过于贴心的安排让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把这些都吃了。”赤井在一旁冷冷地补充。 味增汤香气四溢,金枪鱼泛着诱人的光泽,安室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此时就算这顿饭下了毒药,让他吃完就死掉他也能接受。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我开动了”,便拿起筷子吃起了面前的食物,鱼rou新鲜可口,米饭软硬适中,最后一杯抹茶入口,口腔里只余茶叶的清香。 组织不可能做没有用的事情,这些食物明显是被精心安排过:鱼类富含Omega-3脂肪酸和蛋白质,海带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维生素,抹茶含有高水平的儿茶酚,是强效的抗氧化剂——组织不会是真的要把他养好吧?安室内心泛起一股恶寒。 吃完饭后没多久,就来了几个拿着医疗器械的研究员,拽过他的胳膊抽了三管血,让他深深吸气后再呼出,收集了他的呼出气体,最后又拿了他的发丝和口腔刮片。整个过程不出十分钟,这些研究员似乎十分不喜欢这里,收拾好东西脚步匆匆地走出小楼。 第二天赤井给安室送来早饭后,就刷卡离开了小楼,等到下午才在楼外掐了烟,拿着一叠文件回来站在安室面前,一会儿翻翻手里的纸张,一会儿皱着眉看安室两眼。 “你干什么,我得绝症了?” “不,你很健康,就是有一些低血糖,正常吃饭很快就能恢复。”他哗啦一下把文件放下,不带任何感情地告知,“之后你就由我负责训练,你好好配合,能少受点罪。” [ Entry 1:这是针对“它”的第一次试验,未经特殊处理的宿主在吸入它释放的孢子后均在三天内窒息而亡,经解剖为肺部破裂,而其中一些孢子已经发育成幼苗,在离开人类肺部环境后快速失去活性。其他实验动物则无法被孢子寄生,它对人类“情有独钟”。] 说是配合,事实上赤井并没有给安室选择的余地,无论是给他戴上阻氧面罩限制呼吸,还是直接把他的头按进水里测闭气时间,都显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冷漠。 “唔、唔——” 就像现在,安室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后脑上按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把他的脸整个按下水面,不管他怎么挣扎,在闭气到足够时间之前赤井都不可能放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被剥夺空气的人再也没法保持平静,应尽全身的力气扭动起来,可惜他的双腿使不上力,手臂也被控制住,赤井只需要单手抓着他的头发就能将人稳稳地控制在水下,另一只手游刃有余地拿着一只计时器读秒。 “唔!咕噜——咳——” 察觉到安室渐渐没有挣扎的力气,肺部的氧气耗尽,快要开始吸入液体时,赤井扯着手中金色的头发一把将人拉起。 “咳咳!嗬嗬——咳——哈啊——” “三分半,太差了。” 安室猛地咳嗽起来,脖颈上青筋暴起,口鼻处呛出吸入的液体,大口大口地喘息。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划过他半睁失神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和颤抖的嘴唇,最终回落进水盆。 惨无人道的训练并未因为他的恍惚而结束,还未等安室气息平复,后脑一阵推力,将他再次按回到水中,他浑身颤抖着绷紧,液体无孔不入地向他眼睛和耳朵里钻去。 窒息的灼痛在肺部蔓延,气管抽搐着渴望吸取氧气,仅存的一丝理智却在死死压制着呼吸的本能,一旦在水下吸入了液体便会控制不住的呛进更多。安室可不认为赤井会好心地松开手,以他的性子怕是会任由他溺水,好好给他个教训。 “哗啦——咳咳……哈、哈啊——” “三分四十秒,继续。” “唔!”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重复,缺氧和脱力每次安室都会被折磨到彻底昏迷过去,然后当他再清醒过来时,脸上就已经被牢牢扣上了阻氧面罩。 除了吃饭的时候,他始终不能畅快的呼吸。安室也不是没有因为此事崩溃过,在很多个寂静的夜晚,他摸索着脑后的卡扣,越是想要解开就越是解不开,夜晚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安室甚至会急得流泪,指甲卡进面罩和皮肤的缝隙,像个动物一般撕扯。但他不敢发出太大声响,要是吵醒了在隔壁的赤井,那他第二天的训练就会更加残酷。 [ Entry 2:我们对第二轮宿主进行了肺部强化训练,并注射了旨在增强肺部功能的药物。虽然这些措施增强了宿主的肺功能,但未预料到的是,强化后的免疫系统对孢子构成了过强的免疫反应,导致孢子在宿主体内的存活率极低。] 一周之后,研究员终于是勉强认可了他的肺部强度,开始根据他的指标调配特殊的药剂,每天傍晚定时打进他的身体中。针尖从胸口刺入,穿过肋骨间缝隙插进深处,药物推入时在胸腔蔓延开一阵酸痛,临睡前又给他挂上点滴,让药物潜移默化间改造他的器官。 不得不说组织虽然手段狠厉,但医药水平确实可圈可点,不过两周,他原本被子弹打得粉碎的膝盖已经愈合,安室可以勉强站立或者挪动着慢慢走几步,但用力跑跳肯定是不行的,逃跑就更是难如登天。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无时无刻的呼吸管控,原本令他痛恨的阻氧面罩此时仿佛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当他吃饭不得不拿下面罩的时候,反而会令他感到焦虑,正常的生理活动被严格限制了太久,偶尔放开的自由反而会令人感到眩晕。 当安室某一次吃过饭后急不可耐地捧起面罩按在脸上时,他从刘海的缝隙间看到了赤井又露出了那副令人憎恶的微笑,以及他那双绿色眸子中自己狼狈顺从的倒影。 “上来。” 赤井推来他的轮椅,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副护目镜似的东西,安室用双臂撑着身子坐上轮椅,被推进电梯一路下降,越过一楼之后又下降了许久,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面前是完全黑暗的狭窄走廊。 轮椅缓缓向前移动,浓稠的黑暗逐渐包裹他的全身,电梯门在缓缓关上,来自身后的唯一光亮也消失,但推着轮椅的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平稳地继续向前走着。安室有些费劲地转过头,在自己的斜上方有一个护目镜形状的东西泛着幽光,原来赤井脖子上挂的那个是便携夜视仪——是什么东西让组织宁愿让每一个成员戴夜视仪进来,也不装上几盏灯? “这里是什么?” “这里什么都没有。” 赤井低沉嘶哑的嗓音不似作假,却又让人难以相信。 “嗒、嗒。” 脚步声停止,安室也感觉自己的轮椅停下,赤井绕到他身侧,搀着他站起身向前走去,安室算着步子,差不多向前走了三米就再次停下。 “今天晚上你就待在这里。” “等等,这里到底都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语毕,那副亮着幽光的夜视仪越来越远,随着一阵关门声彻底消失不见,整个空间里彻底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人在过于黑暗的地方通常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惧,尤其是不知道隐藏在黑暗中的是什么的时候,安室深深地吸气、再呼气,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安室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感受着自己的周围——没有响动,没有声音。 对,什么声音都没有,太安静了,安室干脆拍了拍手,皮肤碰撞的脆响迅速消散在空气中,在封闭的室内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回音,反而像是被吸收掉似的。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身下带有些许泡沫质地的材料,这是吸音墙,通常在录音室或者一些需要绝对安静的实验室作为隔音材料,还可以很大程度的减弱回声。 组织当然不会做没用的事情,这样一间除了黑暗和安静之外的密室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心里压力,安室还看过原来美国做的一个社会实验,在一间类似的消音密室内待够72小时就能拿到一大笔美金,所有人都觉得很简单,但是却没人能坚持下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安室心里刚刚冒头的不安便烟消云散,他完全可以倒头就睡,但好奇心还是促使他去探索这间屋子。 安室摸索着地面,用双手丈量这间屋子的大小,房门的部分严丝合缝,看来是只能从外面打开。当他摸到最里面的墙壁时,指尖触到了一块不规则的凹陷,他鬼使神差地向上抚摸,凹陷和破损越来越多,整片墙壁都被划得面目全非。 仔细摩挲下来,竟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救命!救救我!让我离开! 我要杀了你们!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你们这些恶魔!会遭报应的! 跑不掉的,快自杀!趁着现在! 我不要去—— 最后一句话后面是一道深深的划痕,这道深刻的痕迹在中途戛然而止,末尾卡着一个yingying的薄片。安室小心翼翼地将它拔出来,用手指感受它的形状和硬度,不是刀片,不是木片,而是一片指甲。 一片因用力过度,而断裂的指甲。 这满墙的痛苦和怨气,不知是由多少条人命凝结而成,他们可能还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也有可能是鹤发鸡皮的老人,却都在这里经历一番折磨后,白白送了命。 他跪在这面墙下,一手攥着那片残破的指甲,另一只手骨节用力,像曾经那些人似的,在墙上用指甲刻下字句: “我会为你们讨回来。” 写完后,他靠着那面墙蜷身躺下,刚才短暂的跪姿就让膝盖处的伤口硌得生疼,他不知道这幅残废的身体还能讨回什么,更别提他现在被组织囚禁,公安也不再是他的后盾。曾经的安室总有办法,但现在他确实走到了穷途末路。 [ Entry 3:第三轮试验中增加了对宿主注射免疫系统抑制剂。这一措施有效提高了孢子的存活率,宿主的生理状态也维持在良好水平。然而,长期处于黑暗和无声的环境中,宿主的情绪受到严重压抑,导致血氧浓度降低,皮质醇水平上升,这对孢子的活性产生了抑制作用。此外,试验中有三例宿主出现了自杀行为,这使得实验团队不得不考虑进一步加强心理健康的监控。] 绝望如同眼前的黑暗一般浓稠,这一夜漫长得可怕,安室甚至感觉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或者是两天,当夜视仪的荧光再次幽幽亮起,自己被放在轮椅上推上楼时,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吃吧。” 寿司、银鱼煎蛋、味增汤……依旧是他爱吃的东西,美好的食物是调剂心情的良药,它所具有的色香味能让人感受到生命的鲜活与温度,但安室看着它们只觉得反胃,他勉强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量都是固定的,你得把它们都吃完。” 安室此时对赤井的厌恶到达了顶峰,他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一样把桌上的餐盘连带着食物一起扫落在地。 “赤井秀一!你到底为什么要帮着组织残害无辜!你做了这些,难道还能干干净净回去?!” “回哪里?” 安室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赤井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表情,确实不像在说谎。 “……FBI。” “哦——原来你在FBI见过我。”赤井了然地笑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我卧底的本事不错,连‘波本’都骗过了。” “你、你原来——” 安室的瞳孔骤然缩小,面前这个男人跟他记忆中的样貌如出一辙,轮廓分明、眉眼深邃,一头长发乌黑飘逸,黑色翻领夹克衫衬得他帅气异常。但他显然不再是什么“能击穿罪恶心脏的银色子弹”,而是“终将扼死正义咽喉的漆黑锁链”。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便有了解释,赤井为组织办事、毁了他的膝盖,正是因为这就是“莱伊”该干的事,难道还要期盼莱伊有什么怜悯之心吗? 赤井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他弯下身收拾碎裂一地的餐盘,沉默了一阵后,他率先开口:“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不是组织的人,为什么?我不认为我的伪装真好到那种地步。” “因为你——我认识的那个人,他恨极了组织。他不会允许自己干这些事。”安室把脸埋进双手中,声音闷闷的。 “你认识的那个人不会干这种事,那是因为有人替他干了。” “别来这套,我又不是十多岁的小孩。” “我原来在FBI卧底的时候,跟进过一起佛罗里达州的虐囚案件,一名有精神问题的囚犯被八十多摄氏度的水活活烫死,他90%的身体都被烧伤,皮肤一触即落,看守最终还是因‘没有充足的证据’被判无罪。监狱里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另一个狱警还曾经多次嘲讽一名囚犯为‘棉条’,最后引得对方陷入暴怒。后来狱警跟我解释说因为他被人侵犯了,需要卫生棉条来止血。” 赤井将沾有污渍的碎裂餐盘放到小推车上,转身去洗手,背对安室继续讲述他的经历, “而对于狱警来说,对面有杀人不眨眼的罪犯,还有暴力成瘾的精神病,一时的心软就会让他们丢了命。监狱里没有规则,没有保障,有的只是‘看好这些人,照顾好他们’的命令,说这些的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代价则由他权力之下的所有人承担。用混球来管理罪犯,已经成为了众人的共识。” “监狱管理者是社会上大多数好人的‘代理人’,他们看管需要被隔离的‘罪恶’,并施以处罚,但当这些处罚比人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公众的态度就开始莫衷一是,将过错推到那些以暴制暴的狱警身上。” “你想说什么?” “双手干净,良心清白,就像其他许多事情一样,是一种特权。” “在监狱工作的不乏良善之辈,他们大多数是移民、有色人种和女性,很多人流着泪说他们不想伤害或者欺辱囚犯,但他们没办法,出卖自己的道德换取一份糊口的工作和人身安全,这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赤井已经收拾好了一地的狼藉,给清洁工发了个消息让对方把垃圾带走, “波本,你在公安的工作中面对过道德困境吗?” “……” 安室没有回话,答案显而易见。 “身居高位的那群人总是能把自己与干脏活的地方隔离开,将肮脏的细节留给他人。如果你口中的‘赤井秀一’真的问心无愧,那么——” 赤井走到安室身前,俯视着轮椅上备受煎熬的公安, “他可真是一个傲慢又自负的混蛋。”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话就这样不了了之,尽管安室仍然无法原谅当下赤井的所作所为,但单从沟通体验来说,记忆中那个总透露出一种“我没必要解释我的行为”的赤井确实更令人火大。 在安室连续三天食欲不振后,赤井将他的情况告知给了研究员,一群人拿着仪器过来又是量血压又是抽血的折腾了一通,最终决定把最后一项测试提前,并在饮食中补充营养液,不然再拖下去之前的训练就要白费了。 “最后一项测试”,听起来就不是什么能轻轻松松通过的事情,在让安室自己坐上轮椅之后,扳过安室的手臂,将两只小臂交叠着用软布条绑在身后。 “我都这样了你还要绑我?”他抖了抖腿,示意自己就算想搞点事情也是有心无力。 “这是为了保护你。” 就算眼这个赤井在沟通方面更胜一筹,永远不把事情说清楚可能就是他们的共性。 这回赤井推着他来到了地下二层,这里的走廊和白炽灯显得分外正常,走过几个转弯后是一扇看起来就十分高科技的滑门,上端还有一面玻璃可以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赤井在旁边的显示屏上cao作了几下,扫描了虹膜,房门才无声无息地打开,接着他回身直接扛起安室,像搬运货物似的直接放在房间正中的地面上。 身下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安室才注意到这间屋子除了四面墙壁被软垫包裹,就连地面也覆上了厚厚的毯子,这种装修方式让他不禁联想到了精神病院里,专为防止病人撞墙自残而设计的安全措施。 他坐起身,赤井已经走出了房间,在门外的电子屏上继续cao作着什么,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仿佛一阵清风吹过,房门就这样缓缓的关上。紧接着是一声轻柔的“滴”,眼前突然的场景逐渐变暗,很快,连一丝暗淡的光线也彻底消失,就像是上一间房的彻底黑暗。 刚开始,安室还十分淡定,暗自腹诽组织也就是这点儿手段了,甚至慢慢挪动着蹭到墙角,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了,门上有玻璃,走廊中还有绿色的安全灯,说什么也不应该黑暗到这种程度。 他不会失明了吧?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又是同样的一声“滴”,安室感觉自己又缺少了什么,口腔中刚喝完的营养液原本还有一丝腥甜的味道无影无踪。他把脸贴近墙上的棉垫,鼻翼动了动,一直若有若无的针织品的气味也完全消失不见。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视觉、嗅觉和味觉接连消失,内心的恐惧逐渐加深,他想大叫,想挣扎,然而又是一声“滴”,连最后的触觉也离他远去。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手脚是否还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有气体被吸入气管,这感觉如同窒息,却比窒息还可怕。 惊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如果他的双手没有被绑起来,现在一定已经开始疯狂抓挠着自己想要找回一丝痛感,他的心脏狂跳,却无法感觉到那跳动的存在。 这是无声无息、无色无味的虚无,安室感觉自己正被困在一个无边的黑洞,时间和空间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没法活着,也没法去死,有的只是一种比死还要深重的孤独和绝望。这感觉比任何痛苦都要难以忍受,他只想要一个解脱,但解脱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 [ Entry 4:团队上交了四份申请,才得到了几个心理素质更高的试验对象,增加了宿主的心理抗压训练。虽然这一策略有效改善了宿主的心理状况和孢子的生长环境,但加强的心理素质也激发了宿主的反抗行为,甚至对它造成了一定损害。 “我让你们增加监控,你们就真的只增加了针对心理健康的监控?!”] 与此同时,两个研究员正在从门上的玻璃观察室内的情况,他们看着安室从一开始的淡然,到明显的慌乱,疯狂的挣扎后身子一歪,无声无息地倒在墙边,要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着,刚才那一出就像是人濒死前的挣扎。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这是咱们拿到最好的宿主了。” “听说他本来在组织地位还不低,后来被发现是叛徒才被送来给咱们。” “组织成员?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儿,他的两条腿都被打断了,手也被绑上,不会出问题的。” “唉,你说‘它’怎么就这么多事,还是之前统一做个前额叶手术方便。” “别提了,那群傻子繁殖出来的幼苗成活率不足10%,‘它’需要宿主保持‘清醒’。” “好了,你先值第一个班次吧,我三点的时候来换你。” “嗯。” 对于研究员来说,这一夜不过是昏昏欲睡的看管与十分短暂的睡眠,但对于五感尽失的安室来说,这就是漫长而寂静的酷刑。 第二天上午,来到这里的不只有赤井,就连琴酒也少见地出现在小楼里,两人并排走着,倒显得走廊十分狭窄。 在那扇禁闭室的门前,赤井cao作着电子屏开门,琴酒则拿着这段时间来的训练记录一页页翻看,房门轻轻划开后,气息微弱的安室被拖了出来,像尸体一般倒在琴酒脚边。 “起来。” 琴酒毫不客气地一脚踢上安室的胸膛,用疼痛告诉脚下的人该“起床”了。 “呼——咳咳——” 安室似乎是还没有太习惯呼吸的感受,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终于找回了一丝实感。他眯着眼睛,毫无惧意地看向上方拥有银白色头发的恶魔,缓缓坐了起来。 “啧。” 毫无疑问,安室的眼神让琴酒十分不满意,这意味着训练远远还不够。 他弯下身,一巴掌抽上安室的脸颊,对方很快正过头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他又一脚将安室踹回地面,硬底皮鞋极其羞辱地踩在这个硬骨头的脸上,只换来了对方的挣扎和谩骂。 要不是安室的双腿实在站不起来,他说什么也要跟琴酒拼命。 “把他丢回去,学乖之前不要再找我。”琴酒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浪费时间。” 在这之后,安室又被剥夺了五感关押起来,有时赤井摆弄他时他都没什么反应了,一把琴酒叫来验收就清醒过来开始瞪对方。两个研究员和赤井就这么不停返工,研究员甚至恐吓他如果再学不乖就把他永远扔进去,在连续把人关了48小时后,安室再出来时终于看起来乖顺了不少。 “我不会再跑一遍。” 琴酒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这次再不行,他就打算让研究员采取一些极端手段。 他照例扇了安室一巴掌,后者被扇得脑袋偏向一侧,没有再抬头看他。琴酒内心的烦躁稍缓,紧接着一脚将人踹到地上,抬脚碾上他的脸颊,安室还是没有一丝反应。 琴酒抓着安室的金发将人硬生生提起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波本,你的手下都被我杀了。” 安室没有反应,像一只无生命的人偶。琴酒从怀里掏出几张染血的警察证,一张张地拍到他脸上。 “当时你车上那个人,风见裕也,我一枪打穿了他的心脏。原口,跟他的车一起被烧成了焦炭……还有个年轻人在到处找你,呵,他可真有骨气,我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打断,惨叫得嗓子都出血了,硬是一句求饶都没有。” 琴酒吐出的话语极其残忍,放在平时,安室早就双目赤红地冲上来跟他同归于尽,但现在被迫仰起头的人眼神空洞,好像整个灵魂都在那片虚无中消散。 “你知道警视厅高层有多少我们的人吗?呵,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波本,你输了。” 安室静静地听着,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琴酒锐利的视线又上下扫了几圈,这才松开攥着安室头发的左手,让他瘫软在一地的证件上。 “行了,就这样吧。” 赤井将人放上轮椅,又因为安室浑身无力而差点滑下去,最后只能将他绑在轮椅上推着走。这栋小楼除了地下一层和二层之外,还有“M层”,电梯从地下二层开始下降,一直运行了五分钟,这才堪堪停下。 M层的空气阴森冷腻,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扇无比坚实的大门,只要稍微看一眼,就知道它比世界上任何富豪的金库大门更加坚固。 赤井输入了自己的ID和生物信息,隐藏在门内的多重锁扣依次打开,圆形的高级合金门缓缓移动,露出了在它之后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 “进去吧,我们不会再见了。” 安室仍是那副垂着头的模样,他的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接着就被扛起,像那么多次将他扔在禁闭室那样,把他放在了门内。 合金门缓缓关上,多重锁扣依次锁死,外面的一切再也传不进来。 安室保持着那个被放下的跪姿,许久未动,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他的双眼。 良久,他开始轻颤,呜咽着哭起来: “风见……星野……原口……呜…对不起、对不起……” [ Entry 5:新的试验对象心理素质和身体强度都无可挑剔,并且已经从尽可能削弱了宿主的攻击性。这一轮试验的结果仍待观察,但团队对此次试验结果抱有较高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