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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augus

    

10/august



    【august——Taylor   Swift】

    “凌则。”赵锐在外面敲门,“起来吃点东西,不然好得慢。给你带了饭。”

    房间里安静半晌,门被打开。

    “谢谢。”凌则接过他的东西,“我转给你。”

    “……倒也不必,40块不到。”赵锐清一清嗓子,“好点没?退烧了吗?”

    “嗯。”

    “那个……”赵锐挡住一边嘴,“你那位大美女,她来学校两次了。再来几次,总能问到你宿舍号。再不济,亲自来蹲也是可以的。她知道你住GGT哎。”

    凌则语气很淡:“她不会。”

    就像梁乘夏知道他的住处,因为随口问过一句,喂,弟弟,你的宿舍区是Towers、SKCC还是GGT。

    他答,是GGT。

    梁乘夏就专心研究甄嬛传,敷衍一句:GGT条件是不错。

    他总是会回答她每一个琐碎的问题,她懒得追问具体。

    蒋旻乐说,那时候梁乘夏和周士至都在东京,她还要每隔一天就去邮筒寄信。

    她那么害怕矫情的人,硬着头皮,用漂亮字体,一句句手抄《奇洛李维斯回信》。

    周士至住处的町、丁目和番号,电车和巴士路线,她一清二楚、倒背如流。

    “……你这是咋了。”赵锐纳闷,“她很在意你啊,我们都看得出来。”

    凌则低着头。

    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好的床伴。

    “而且……”赵锐摸了摸鼻子,“真的是,太漂亮了。”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他强调,“真的太漂亮了。第一次敲门,我们差点晕过去。她还有校友卡!请我们整个lab喝了咖啡,老头都被美得说话客气不少,说饮品放在外间喔。你小子确实——”

    艳福太深。

    梁小姐的包H开头,典型的中环女人,实验室的meimei小声跟赵锐八卦。不过买咖啡时,大大方方,积极提醒:“30%   discount,thanks.”

    港科大校友卡持有者,星巴克打七折。她可不多出一分冤枉钱。

    感觉是那种会在退税窗口算对每一笔账的有钱女人。

    凌则把门关上。

    他坐下吃饭。

    手机里是梁乘夏在轰炸。昨天骂一个印度人是脑残,今天骂一个新加坡人有病,前天?他都翻不到前天的记录。

    梁乘夏:弟弟。

    梁乘夏:可不可以接我电话?

    梁乘夏:不要这么小气。

    凌则笑一笑。

    他不是介意。实际上他也认为,不像周士至那样付出,确实不该得到梁乘夏。

    他那样付出也得不到。

    可是总要经过对比,人才能明白自己得到的是什么。

    他也体谅。他知道她再不可能像对待周士至那样对待另一个男人。

    但是……

    不管,他只是发烧了。

    旻乐说,周士至有一次去伦敦出差,天气还是那么该死,他落地当晚就发烧。梁乘夏直接请假,连夜赶过去。

    凌则看着欧姆龙温度计的数字,38.6,不算低烧。传闻非常精确的温度计,店员横着眼睛,再三强调是原装日本货,所以也无法变成高烧。

    凌则闭上眼睡觉。

    梁乘夏。

    他心里有些难过。没有办法委婉描述这种感受,只是伤心,最朴素的伤心。

    从前他以为,22岁是他最大的不足。现今明白了,即使是32,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她或许还是会喜欢他,在意他,要求他用力,但也点到即止。

    手机在响。

    他以为又是梁乘夏,下意识要挂。分辨出铃声是听mama的话,动作停下。

    “小则。”mama很无奈,“你可不可以养成定时检查消息的习惯?微信又找不到你人,我才直接打电话。贵死了。”

    “……嗯?”

    “怎么又送东西!”mama抱怨,“你去哪里拜佛了?送这么好的佛珠来。”

    凌则茫然。

    “……名字还写,凌小则。”mama在笑,“怪可爱的。挺贵吧?顺丰回来都要八九十块。”

    凌则睁开眼。

    全世界,只有梁乘夏这么备注他。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马上跟你确定。”mama开始说重点,“海关那边给我打电话,说有人给我寄了好多书。他们要全部看完,才能决定放不放行。”

    她很担心:“你选的吗?没有危险的内容吧?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把书目发给我。”

    凌则忽然就明白是什么书。

    大概率是各类文学相关,香港这边的研究成果。

    梁乘夏告诉他,港台人做中国文学研究,视角和情感都不同:“我们的文学更潮湿。算啦,你肯定想不明白。”

    起因正是他说,他mama的硕士论文是张爱玲,博士领域是现当代文学。他爸爸学机械工程,也相当于半个文盲,家里两个男人都不能很好地理解她。

    梁乘夏就哼了一声,说,还不如跟我聊,我去中大找过白先勇签名。

    凌则问:那是谁?

    她翻了个身,拉过他的手抱在胸前:你还是睡觉吧,乖弟弟。

    凌则回去维基百科,计划预约图书馆的《纽约客》和《台北人》。但是没有来得及,先听到她和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现在也突然想起来,他根本适应不了竖排版和右到左阅读。他表姐之前就在港中文读研,还跟他抱怨过这件事。

    他都忘了。他天真地以为借来书,就能更加懂得她。

    而周士至会觉得,这种阅读习惯是天然的。

    “谢谢你。”mama认真说,“上次你买的吊坠,mama也很喜欢。虽然批评了你,但也是怕你太大手大脚,影响生活质量,mama给你道歉。以后只要是你自己的钱,你都可以放心支配。要是手头紧呢,直接跟家里说就是了。”

    “妈……”

    是我女朋友选的。

    凌则几度尝试,最终忍回去:“应该没有不过关的内容。再等等。”

    mama相信他的判断能力。幸福地答应,幸福地挂断电话,哼着歌去备课。

    凌则清醒了。

    梁乘夏。只有她不知道审查制度,傻到寄那么多书。他们都不喜欢带书过海关。

    香港人最多是被说几句,他们可能直接得到训斥。

    只能是梁乘夏。

    他只觉得心脏原本隐隐作痛的那一小处更加苦涩;像蔓延,或雨滴溅开。

    为什么不是他先遇见。

    梁乘夏:我后天得去一趟新加坡。一群**。

    梁乘夏:弟弟,对不起。

    梁乘夏:我走之前,可以见一面吗?

    凌则侧躺着,闭上眼睛。

    下一个电话他接了。

    “弟弟,”她的声音也很轻,“我理解你的感受。很抱歉,是我授意过旻乐,可以说,她才全部都说。我想到你会好奇,但没想到对你的情绪伤害会这么大。”

    ……但其实她没让蒋旻乐连写信这种事都说。

    实在要说也可以,一句“梁乘夏那时候发了精神病了”,足以概括。

    可旻乐说的是,“阴雨天,东京的小巷,安静的邮筒,遇到快递员取件,鞠躬说着すみません,拜托他早些去”。

    谁问她了?到底谁问了?以弟弟笔直的脑袋,根本想象不出这种弱智画面。

    神经病。梁乘夏咬牙切齿。

    “……没有。”

    梁乘夏揉一揉太阳xue。

    不愿意沟通。

    算了。

    “我可以道歉,为伤害你的情绪。”她说,“可我并不是为自己的过去道歉,凌则。我知道真正伤害你的是这部分,但我拒绝道歉。”

    那头沉默着。

    “……你让我想想。”梁乘夏拖出空的行李箱一甩,松手,“我需要确定一件事。弟弟,你现在冷静吗?”

    “冷静。”

    “很好。”梁乘夏摁开窗帘,“你现在究竟是在为他曾经也进入过我的身体而难受,还是在为我的确深爱过他而感到嫉妒?”

    凌则倏地睁开眼。

    “如果是后者,弟弟,我谅解。”她没有什么情绪,“如果是前者,明天开始我们就不必再联系。我喜欢你,对你很满意,但我绝不会再让人欺负我。你也不行。”

    她真的受够了。

    漂亮成这样是她的错吗?

    男人们难道会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大八岁的天天哄她,哄变成骗;小八岁的需要她哄,她根本不会骗人啊。

    凌则起身,靠床头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些笑起来。

    前脚还在“见一面”,马上耐心告罄,开始胡乱发脾气。

    这就是梁乘夏。

    这才是梁乘夏。

    很可爱。

    “算了。”梁乘夏泄气,“不见就不见。你好好写作业……”

    “梁乘夏。”

    她简直竖起耳朵。

    “都不是。”

    “我之前总是想,如果我32岁就好了。”凌则昨晚嗓子疼,今天好多了,只剩一分低哑,“现在明白,就算32岁也没有用。”

    梁乘夏屏住呼吸。

    “又觉得,还好我只有22岁。”

    梁乘夏抬手,放在胸口。

    她从前犹豫过要不要读中文系。她母亲的确不怎么会说普通话,但父亲是台北人,接受过最正统的华文教育。

    那时她穿着白色校服裙,抱一本椰风蕉雨,歪头问妈咪,文学好不好。

    文学会教女孩,“在男人眼中,女人是母亲和妓女和护士的集合体”。

    “读也不读这本。””妈咪开玩笑,又说,不好,女孩子读太多书,迟早就伤心。世界比书里的还烂。

    然后摆手,只是开个玩笑。读中文,乘夏想做什么工作?

    梁乘夏一想也是,她没有兴趣做编辑或记者。她还是喜欢钱。

    她是俗人,弟弟也没有这方面能力。他不曾说过一句富有诗意的话,搭讪是开门见山,表达是平铺直叙,连伤心,伤心都是直截了当。

    但忽然就用最简单的两个数字再次叩动她。

    怎么会这样。梁乘夏在感受自己的呼吸。

    “梁乘夏,”这时他又开口,“我还在吃醋。”

    梁乘夏不受控地勾起嘴角:“我听说,接吻专治吃醋。”

    “有这种事吗。”凌则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可是,我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