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欺负

    林清沫找她聊天，就和她预想的一样让人不适。

    她几乎毫不掩饰她的攻击性，因为在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站在黎倾冉这边。

    林清沫仿佛高高在上，话里话外直截了当地批评她演技不过关、长相不上镜，又说她性格不好，不够圆滑，最后又拐弯抹角地问她是不是卖身上位的。

    黎倾冉其实不意外这么一遭，她就只是静静地听着，不承认也不反驳，即使整颗心都在巨大的压迫感下恐惧颤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全身的力量逼着自己保持冷静。

    林清沫见她不接招，于是笑了笑，装作不甚在意地问道：“你昨天跟顾承晗睡了没？”

    黎倾冉在这种状态下已经几乎不具备思考利弊的能力，只能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她只觉得说没睡过对她自己是安全的，可以让她少承受一些压迫和欺凌。

    只不过这个回答引起了黎景泽的质疑，他玩味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低着头努力保持镇定的模样，笑着开口：“不对啊，你不是说，顾承晗昨晚回了你那儿吗？”

    一声闷雷在黎倾冉的脑海里瞬间炸裂开来，她有一瞬间的眩晕，下一秒便慌乱地开口否认：“没有，只是过夜，但是没做...”

    可是她还太小，她不懂二十岁女孩的谎言在三十岁的人眼中是多么的低劣可笑，林清沫缓缓站起身，两步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黎倾冉抬起头，只觉得面前女人的脸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她的眼神锋利到仿佛要把她撕碎。

    下一秒，林清沫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扯开黎倾冉衬衫的衣领。

    领口的扣子甚至被扯掉了几颗，黎倾冉还来不及反应，肩膀和胸前的肌肤就全数暴露在了空气中，包括昨晚被男人留下的吻痕和手印。

    她用力地挣脱女人的钳制，一直强忍着的情绪终于在偌大的屈辱下彻底崩溃。

    黎倾冉流着泪抬起头，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睡了，做到天都亮了才结束，你满意了？”

    黎景泽和他们的父母只是在旁边冷眼围观，没有一个人开口帮她解围。

    “我真的不懂你，他和我睡没睡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能不能多想想过几天进组之后戏怎么拍啊？”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脸上。

    耳畔回荡着嗡嗡的响声，也瞬间让她找回了理智。

    林清沫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语气里甚至带笑：“meimei，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嗯？”

    黎倾冉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呼吸，正准备开口，却被一旁的黎景泽制止：

    “黎倾冉，适可而止。”

    他就是在威胁她，要她容忍、退让，否则她在李墨和郑梓菲的关照下，只会更没有好日子过。

    “给清沫道歉，然后你赶紧滚。”黎景泽似乎是找到一个择中的办法，自顾自地安排着。

    道歉吗？

    可是她全程只说了那么两句话，她还挨了一巴掌。

    委屈像海浪一样在心头蔓延，却无法倾诉半分。

    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她不配觉得委屈，也没资格不退让。可是为什么，即使早就对这一家人完全失望，她还是会觉得这么这么痛？

    在所有人压迫的视线里，妥协似乎是她唯一的选择。黎倾冉张了张嘴，听到自己最终还是轻声地说出了对不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黎家的，只知道离开黎家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而是立刻背负上了更沉重的压抑——要怎么面对顾先生呢？

    要怎么让他原谅她今天的出言不敬，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的委屈？

    顾承晗很快就收到了林清沫的电话和黎景泽的消息，他们和他说，黎倾冉今天特别不像话，用昨天晚上跟他睡了这件事一直刁难林清沫。

    男人听到后，心里不免生出几分烦躁，理智上他不知道该相信谁，可是脑子里却已经下意识地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收拾黎倾冉才好。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在他回到北庭壹号之前。

    他回到家中，没有在客厅里找到黎倾冉的人影，她也没有出来迎接他，让男人有些恼火。

    他推门走进主卧，打开卧室最亮的灯，一眼就看到了墙角处蜷缩着的小小的身影。

    他看到小姑娘用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自己抱着膝盖，看到她浑身都在颤抖，看到她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还看到她左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心里的怀疑和怒意瞬间消了大半，顾承晗提步走到她身边，低着头问：“怎么了倾倾？”

    女孩听到他的话，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她不可控制地抖得更加厉害。

    她用手扶着墙壁，刚堪堪地站起身，下一秒，膝盖便重重落地，整个人低着头跪在了他面前。

    “对不起......”她说，声音颤抖而沙哑：“对不起顾先生，我没做到......”

    她没做到自己说过的不犯错，她还是惹恼了他的心上人。

    顾承晗被她吓了一跳，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在微信里肆无忌惮地跟他撒娇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却卑微跪在自己面前哭泣。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心里很不好受：“你先起来宝贝，没事的，好好说。”

    黎倾冉其实早就已经不知所措到了极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不被他责罚和讨厌，于是只能想到要跪下，就像上次他要求的一样，就像小时候被哥哥诬陷练琴偷懒的时候一样。

    顾承晗朝她伸出手，女孩抬起头，终于敢于对上他的视线。

    她的眼睛泛着可怜的红，嘴唇被她自己咬破，睫毛上挂着泪珠，即使是这般失态的模样也是极美的，是破碎的、触目惊心的美。

    漂亮的小可怜。

    顾承晗这样想着，再也不舍得罚她一点了。

    黎倾冉拉住他的手，男人的手掌宽大用力，她借着他的力量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欲坠的身体下一秒便被他拥进了怀里。

    “挨打了是不是？”

    顾承晗抱着她走出卧室，往厨房走去。

    黎倾冉抽抽嗒嗒地点了点头，却不敢为自己辩驳，只能小声地认错：“是我不对，我活该的......”

    男人听着她过分卑微的话语，忍不住眉头紧皱。

    他从冰箱里取了一罐冰可乐给她：“别说这种话，先敷敷脸。”

    马上就要进组拍戏了，她这嫩豆腐一样的小脸蛋，挨了这么一巴掌也不知道几天才能恢复。

    顾承晗抱着她走回卧室，把小人儿放进被窝里，然后自己也换上家居服上了床，把小姑娘搂进自己的臂弯。

    “说吧，怎么回事。”

    她瘦瘦小小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在抖，靠在他怀里平复着呼吸，好一会儿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我今天跟林小姐说话的时候语气不好...我说错话了...然后......但是我已经道歉了......如果还需要做别的也可以的......”

    她的泪滴滑落脸颊，身子即使缩在被窝里，还被男人抱在怀里，还是止不住地发冷。

    “她打的你？”顾承晗看着她湿漉漉的大眼睛，尽可能地放轻语气。

    黎倾冉观察着男人的神色，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你跟她说什么了？”

    女孩再次低下头去，用力很大的力气才开口：“我跟林小姐发脾气了......”

    发脾气？

    顾承晗倒是觉得蛮有意思的，他都没见过小奶猫生气亮爪子的样子，不过就算没见过他也可以想象到，一定是奶凶奶凶的，一定特别可爱。

    “你怎么发脾气的，给我学学？”男人用手挑起她的下巴，眼带笑意。

    他的态度远远在黎倾冉的预料之外，她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顾先生你，不生我的气么？”

    顾承晗笑了笑，实话实说：“一开始有点，但是看到你之后就没有了。”

    看到她缩在墙角哭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的倾倾一定是受委屈了，而且一定已经在心里后悔和慌乱很久了。

    林清沫的段位可比她要高出太多了，小姑娘都在微信里跟他保证过，却还是没有忍住情绪，他都不敢想她到底是被欺负成了什么样子，才能做出这种激烈的反击。

    黎倾冉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可以这么轻易地过去。

    “那你还罚我么？”

    顾承晗轻轻摇了摇头：“倾倾是被欺负了才会说重话，是不是？”

    一句话，像是烟花一样在她的脑海中迸裂，手里的冰可乐被随意地放到床上，她当下只能跟随自己下意识的反应，转身抱住男人的肩膀，整个人跨坐在他身上，把小脑袋埋进男人的肩膀，刹那间泪如雨下。

    “谢谢你顾先生......你真好......”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人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过哪怕一丝一毫。

    顾承晗不太会哄小猫，只能任由她趴在自己肩膀上撕心裂肺的哭，让她把委屈都哭出来。

    后来小猫终于哭够了，身子也终于不再颤抖，他终于能听她讲出完整的事实。

    “她一直在贬低我，说我长得不上镜，不适合拍电影，还说我演技不好，她说看我演戏她觉得很尴尬。”

    “然后说...说我这样还有戏拍，是不是跟过很多男人上过床......”

    “其实这些我都没生气的，但是她问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跟你睡，然后还，把我衣服扯开了......那么多人都在呢，她撕我衣服......”

    小姑娘现在想到那个场景还是会觉得害怕，她把顾承晗抱得紧紧的，身体不留一丝缝隙地贴着他，小脸蛋委屈地靠在男人肩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些心里的无助和压抑。

    顾承晗听得眉头紧皱，他潜意识里不想相信林清沫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可是又确确实实地知道黎倾冉绝对没有在说谎。

    一股莫名烦躁的火在他心头燃起，男人叹了口气，安慰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倾倾啊，这次的事不怪你，有时候遇到事情是应该反击的。”

    “但是倾倾，她身后有林家，甚至还有你们黎家，我是不可能像他们帮林清沫那样帮你的。”

    “你的退让不光是为了她，也是为你自己，为你自己以后的路好走一点，嗯？”

    他试着给她讲道理，让她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无奈远远要多于委屈。

    怀里的小猫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懂事地点了点头。

    黎倾冉实在是哭累了，没多久就在他怀里沉沉地睡着了，倒是真的满足了她白天时候的心思，终于被顾承晗抱着入睡了一回。

    他在她睡下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给黎景泽回了消息。

    他没有再向黎景泽确认一遍事情的原委，而只是简短地：

    “要是下次我女人再在你们黎家受欺负，你们就给我滚出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