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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祸(4)要动手就现在吧,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横祸(4)要动手就现在吧,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一

    萧定权不是第一次来云南,却是第一次走进这座艺术学院。如果不是工作在身,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在校园里转上几天,喂喂孔雀,找个光线和景致都很完美的角落写生,画两幅水彩带回去。

    校园太美了,让他暂时遗忘了自己和卢世瑜之间的不愉快。虽说两人在一个工作组里,而且卢世瑜又一次做了他的顶头上司,但他人微言轻,跟卢老师说话的机会不多,也省得他东想西想。

    两人的聊天记录多了十几条,全是工作消息,一句废话都没有。

    每天跟着校方参观、考察、讨论,写会议记录和调研报告。第三天会议结束,他们在云南艺术学院的交流工作彻底结束了。晚上工作组聚餐,去吃一家很有名的菌子火锅,萧定权找了个理由,没去。

    “你干嘛不来?”秦关发消息问他。

    “身体不舒服。水土不服,气候太湿润了,呼吸系统不好。”萧定权回道。

    “瞎扯。”秦关说。“昨天我俩吃烧烤的时候你还生龙活虎的,水土不服?你要不服早该不服了。”

    “哈哈。”萧定权回了两个字。不想跟他解释,随手把屏幕按灭了。

    他正在云南艺术学院的天台上。三脚架支起来,画日落。一幅精细的日落要好几天才能画完,因为时间短暂,只有半小时,日头沉下去,想画也看不见了。

    所以他只是大致打了个形。天黑后,他拎着画板、三脚架、画箱走下楼梯,随便找了间美术教室钻进去,继续画。

    难得平静。

    一半是写生,另一半靠想象。画笔落在纸面上,深蓝、绯红、白金色交相辉映,呈现出别样的梦幻。

    绘画过程本身就很接近冥想。周围一切渐渐消散,萧定权走入忘我之境,沾着赭石颜料的画笔落在纸上,正准备再细化一下火烧云边缘的层次感,有人敲响了门。

    门是开着的,所以敲门只是出于礼貌。萧定权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创作,他皱紧眉头,往门口瞥了一眼,握笔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二

    “打扰你了吗。”

    卢世瑜说。一边说一边朝他走过来,萧定权的“忘我之境”顷刻被砸得粉碎。

    “……有点。”

    他如实说。画不下去,笔只能停在半空中。

    “晚上的聚会你没来。”

    卢世瑜停在他身后,随口说道。从他靠近卢世瑜的部位开始,左肩,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往全身蔓延。

    “……我有点不舒服。”萧定权说。

    “听说了。”卢世瑜道,“现在好点了吗。”

    “……嗯。”

    便没人再说话了。

    老师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毫无疑问。谁水土不服还半夜三更跑到美术教室来画日落啊,不应该在床上躺着吗?再说看他气色红润的样子,哪像适应不了云南的气候。

    萧定权无声地咽了一口唾沫。也不知道自己在怂什么,但就是怂。

    拿着画笔的手犹犹豫豫,好不容易才找到刚才想细化的位置,轻轻落下。

    卢世瑜站在他身后看着,看他画完那一笔,然后伸出了手来。

    “你看这里。”

    他的手从萧定权的左侧探过来,落在画纸上,在霞光与天色交界的位置点了点。

    “天色应该再深一些。”

    “……哦。”

    萧定权应道。又拿了支画笔,蘸上更浓更深的蓝色,在卢世瑜刚刚指点的位置轻轻落下去。

    在画笔起落,一呼一吸间,心终于放了下来。

    窗外夜色如墨。

    三

    “您怎么会来这里。”

    又画了好一会儿,萧定权才开口问道。

    卢世瑜轻笑一声:“听说你不舒服,我来看看你。”

    一句话,让他的脸红透了。老师这意思是,早知道你在说假话,所以根本没往酒店去寻,直接找到校园里来了。好巧不巧,你果然在这里。

    可是学校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萧定权不信邪,咬咬牙接着问:“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卢世瑜道。

    “……”

    算了,还是别跟他说话了。

    “明天打算回去吗?”卢世瑜问。

    “打算……再留几天吧。”萧定权如实说。日落的金色光辉被描摹得越发传神,仿佛要从纸面上跳出来。

    “好。”卢世瑜看着他把画笔放下,才淡淡地开口:“晚上不来参加聚会,是因为我吗。”

    萧定权从椅子上站起身,又蹲下去,把笔盒扣上。颜料也一罐一罐地捡起来,盖子拧好,全部放进画箱里。最后才抬起头,站在卢世瑜面前,挤出一丝笑:

    “是啊。”

    “但好像没用,我逃到哪里都逃不开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定权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很平缓。

    “本来不打算参加的,程遥又要我替她参加,她说我不来她就找黄明熙来,我不想让那个小孩跟你在一起,脑子发抽就来了。”

    “好不容易过了这几天。我都已经躲到美术教室来了,还能被你找到,您真是神通广大。”

    “看来我不该来。”卢世瑜随口说。

    “……对。”萧定权秉持着死鸭子嘴硬的优良传统,继续说。“您这么忙,后续还有工作汇报要处理——材料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不值得为我浪费时间。”

    卢世瑜的脸色平淡一如往常。反倒是这个满嘴讥讽、阴阳怪气的人,喉咙里翻起哽咽。

    “我也一样,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们的事情上,所以才没去参加聚会。”

    “我也怕别人问我来参加交流工作是不是打算留校,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这算以下犯上吗?”

    萧定权说,带了点笑意。

    “您一定想教训我吧。”

    他说着,干脆就从旁边的画架底下抽了把木尺子出来,黄色的尺身上清晰标注着刻度,是作画用的。

    两手捧着,递到了卢世瑜面前。

    “要动手就现在吧,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您觉得呢。”

    对上卢世瑜越来越冷的眼睛,萧定权心里没有任何恐惧,只觉得好笑罢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