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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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月初,景致因为对家属说了句“不做手术必死无疑”而被投诉,谁也没想过,与检讨书一起交上来的,还有一封离职申请。 马康自然没有批,早上八点将景致招来,将他的申请书打了回去,“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景致坐在沙发,双手插在兜里,“马主任,我不想干了。” “为什么?”马康不可置信地摊了摊手,“就因为被病人投诉?” “那是你有错在先,写封检讨再正常不过了。” 景致抽出手抹了抹下巴,这是他烟瘾犯的小动作,男生垂着阴冷的眸子,语气平静,“跟那个无关,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有医院挖你?” “不是,我不想做医生了。” 当初选择走入这行,不过出于一时兴起,后来,景致确实付出超乎想象的辛苦,可那又如何呢?放弃这行如喝水那样简单,他本就是不可能被束缚的性格。 十八、十九岁的时候,到底犯了年轻人的毛病,傻子似的试图拼命证明自己,到最后发现人生不过一场独角戏,他不想再糊弄自己。 马康看着景致波澜不惊的脸,太阳xue隐隐作痛,如果可以,他倒想给学生开开颅,什么样的脑回路会在三十五这样的好年纪选择改行,“难不成家里又给你压力了?你把你爸电话给我,我去跟他谈。” 即使面对院长,景致也丝毫不遮掩心情,蹙着眉“啧”了声,满脸不悦,”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我当然不是那意思,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马康叹了叹气,语重心长道,“职业倦怠期很正常,你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便是,找时间旅个游,打牌、喝酒,再不行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何必撂挑子不干?” 说到这,老男人的话匣子停不下来,“我看我们家小芷就不错,年轻漂亮,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现在的女孩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干我们这行,就得找小芷这样的贤惠大气的。” 景致听得昏昏欲睡,眼也不抬一下,“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单身男医生向来是医院里的香饽饽,更何况顶着优越骨相的景致。 景致刚到医院规培实习的第一年,白大褂往身上一穿,年轻小姑娘为了瞧他一眼几近踏破门槛。 为首的正是马小芷,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短头发杏仁眼,打扮起来干净清爽,虽然不算那群姑娘里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锲而不舍的。 第一时间获悉景致的离职消息,马小芷立刻跑到食堂截住正在就餐的男人。 “景医生,你要离职?” “嗯。” “为什么,家属为难你了吗?”马小芷双手叉腰,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我替你撑腰去。” 景致就餐完毕,眼神微凛地靠在椅背,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擦拭嘴角,“你还有别的事?” “你不做医生了吗?” “不做了。” “为什么?”马小芷坐到他身旁的位置,年轻女孩的性格极度外放,声音如嗡嗡叫的小蜜蜂,“那你以后做什么?景医生......你以后总不能真做个调酒师吧?” 景致刚想开口,口袋传来两声震动,屏显里,前后亮着两条消息。 【你还回来吗?】 【小致,我可以走了吗?】 马小芷无意瞟了一眼,看着脸色迅速冷却的男人,不免好奇:“谁呀?” 景致将手机放回口袋,“与你无关。”。 江萝在家整整等了一天,景致没有回消息,她不敢擅自离开,惹怒他,总是没什么好下场。 可元旦假期结束在即,明天要上班,她不想损失全勤奖,到了晚上十点,又给景致发了条消息,没点击发送,门咔哒一声,漆黑高大的人影倾着身子走进来,摇摇晃晃,似乎站不稳。 江萝赶忙上前几步,扶稳他,男人身上飘着淡淡的果酒香,景致的酒量一直不是很好,大概是喝醉了,偏长的眼睛深幽迷离,神情较往日温柔不少。 马小芷有意捡了景致的外套,没还,出了顶层的电梯跟在男人后头,等开了门,将头探进房内,“景医生,你怎么住酒店里的?” 视线交汇那刻,江萝僵在原地。 景致皱着眉头将女人柔软的手甩开,一路跌撞地朝卧室走。 马小芷傻站着,眼前的女人纤瘦高挑,眼睛如小鹿似的干净单纯,站在玄关静静站着,白玉般的肌肤愣是找不出一丝瑕疵,“你是谁?” 江萝抬起双手,做了简单比划,卧室忽地传来怒声呼喊,眉眼间渐渐升起一丝为难。 马小芷艰难咽了咽口水,将手上外套递了出去,脚步却不自觉后退,“景医生的外套,我,我先回家了。” 马小芷刚搭上出租车,立刻给舅舅打去电话,喉咙间止不住的酸涩,“你不是说景致是单身吗?你骗我!” 马小芷二十岁以后的这五年,全花在明恋景致身上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回家,爸爸mama前来安慰,向来大小姐脾气的女孩将憋屈向二老发xiele遍。 “景致他根本就是有女朋友的!” “哎哟,宝贝女儿,你可别哭了。”李梦渠抱着女儿,心疼地安慰,“我改天问胡阿姨去,也真是的,怎么能骗我们小芷呢?” “你现在问!” 李梦渠犹豫了下,道,“女儿,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眼瞧着大颗眼泪又要掉下,她赶紧改口答应,“好、好,好,mama马上问。” 马小芷等了约半个钟,终于听到从胡阿姨那,听到想要的答案, 景致确实没女朋友,不过有个在一起多年的前女友。 她认识景致时,就已经打听清楚他这段故事,前女友家庭出身不好,又患有哑疾,和景致分开后,早在几年前就另嫁他人去了。 胡阿姨的解释里,那女人生活过得不容易,仗着漂亮又略显无辜的脸蛋,三番两次找景致拿钱。 马小芷听完了话,这才终于沉下心,五年的坚持应该没有白费。 马箜见女儿情绪逐渐稳定,这才点评起来,“你也是,喜欢谁不行,那小子到底哪里好,那小脸,净招桃花,又大你十岁,以后有你受的。” “你懂什么,我就是喜欢景致。”她扭头进了房间,“我明天必须找他问清楚。” 此时,景致正醉意朦胧地躺于床榻边缘,鼻尖和嘴唇发红,站在一旁的江萝怕他摔下来,不放心,抱着男人的窄腰推到床中央,然后找来热过的毛巾,将男人里里外外擦拭干净。 她蹲坐在床头柜前,目不转睛望着沉睡的男人,默默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江萝的手指无意识地落在男人时刻紧蹙的眉宇,安静陪护了将近半小时,见男人眉间的川字纹渐渐松开,呼吸平稳,她抽回手,决心悄悄离开。 她买了张站票。 江萝给景致盖好被子,又在床头柜准备了杯蜂蜜水,她将灯关好,垫着脚默默退出房门,再蹑手蹑脚地把门带上。 江萝在玄关换好鞋,披上外套,用手机软件打了辆车,正准备出门,一道熟悉无比的视线,在不远处的卧室门口,幽幽向她投来。 他醒了。 他穿着单薄的贴身长袖,肩头抵着门框,目光似醒非醒。 江萝急忙将鞋踩掉,穿着袜子走到他跟前,扶住男人贴在的腰际的衣摆。 她看着景致,景致看着她,彼此之间的空气,流淌着前所未有的安静。 她刚抬起手,肩头忽的一紧,男人竟将她收入怀里,强有力的臂膀紧密环着她,连同俯身下来的细密喘息。 他将嘴唇紧贴于她的左耳,刚刚好听清楚的音量,“小萝,别离开我了好吗?” 江萝低着头不言不语时,旁人很难不认为,这是无动于衷。 景致弓起身,低垂着头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她的微表情,他迫切的,几近痴狂的,只要一次她浅浅的点头。 可惜,没有。 江萝小幅度晃了晃脑袋,待他如瘟疫似的撇过脸。 景致瞧着她,他仰着天花板,鼻腔发出讽刺又诡异的怪笑,“好,挺好,真的挺好。” “小萝,我们到此为止吧。” 江萝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抬头盯着景致,他们之间这跟紧绷着的锋利细弦,终于要断了吗? 当晚,景致给江萝写了封回信,白纸黑字,寥寥数字。 景致手握钢笔,手背青筋暴起,表情坚定且决绝。 “从今以往,我与江萝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