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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凌藏

    孤风已经许久没出现了。

    他是吴钩台的人,时忙时不忙的,往日就算事情再多,也总能抽出时间过来和他温存一阵,再不济也能进来看他一眼,见不到人也能在桌子上留一封短信,告知他自己一切安好。如今却好似人间蒸发一样音信全无,他身份特殊,没有什么能打听的途径,弱水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总是皱着眉,时不时看着窗外发呆,还嘱咐下人夜里偷偷留个后门。

    是单纯的新鲜劲儿过了,不想继续这种关系,还是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孤城倒是一直陪着他,城中最近也不太平,隐隐有些山雨欲来的架势,他每日巡城累得要死,还要在饭桌上说兄弟们今天又在哪儿逮了个刺客,本是想用新鲜事逗人开心,却不想弱水的眉越皱越紧,筷子也跟着不动了。

    “你别太担心,那家伙身手好得很。”

    孤城有些不情愿,却见不得他这样,别别扭扭安慰他:“也许是忘了呢,或者信在半路丢了,他厉害着呢,你放心好了。”

    心事肯定不会因为一两句安慰就轻易解决,或许是日有所思,他夜里也开始做噩梦了,不是梦到孤风被人绑起来抓了,就是梦到自己去太白山找人却只找到了腰牌。墓林的牌子们晃晃悠悠,撞在一处叮当作响,他一个个翻看,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孤风的名字,心里越来越急,猛地惊醒时才发现正是深夜,外室的窗户被风雨吹开了,晃动着吱吱呀呀。

    孤城就躺在他身侧,毫无反应搂着他睡得正沉。他心中烦躁不安,怎么也睡不着,左右折腾了一会儿索性挪开对方的手,随意披了件衣服下床去关窗。

    屋外的烛火早就被腥凉的风吹熄了,偶尔一道惊雷,树影摇曳,影影绰绰印在墙上如同鬼魅,他身上本就出了层汗,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关上窗子后转身,隐约觉得不远处的屏风后立着个人影,也不说话,好似从地狱前来索命的冤魂。

    他猛地清醒了,心中似有所感,没有叫人,反而悄悄地一步步靠了过去,而后被人猛地抱了个满怀。

    “孤风……?”

    抱着他的人浑身冷冰冰湿漉漉,应该是淋了许久的雨,唯有胸膛带着几分属于人类的热乎气儿。湿凉的雨水滴落在昂贵的毛毯,弄湿了他的里衣,黏糊糊沾在他身上。弱水向来喜洁,此刻被人这样抱着,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还颤着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后背。

    “你有受伤吗?”

    想说的太多,二人在黑暗里抱了半天,他才问出了第一句话。孤风没有回答,他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弱水担心他伤重不说,急着从他怀里挣脱,想要点灯好好瞧瞧,却被人制止了,手也摸上他的前襟向里探去。

    “先别……”

    他没想到孤风一见他就要做这档子事,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这些日子久久悬着的心却跟着慢悠悠落回了远处,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既然还能想着这事,应该就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二人许久未见,他自然也不反对,甚至跟着偏了偏头,去吻对方冰冷的侧脸,探入他前襟的手却突然抽回,怀里沉甸甸的,似乎被放了什么。

    他一愣,下意识隔着衣料摸了摸,长条状,yingying的,像是一块小小的木板。

    “弱水。”

    孤风终于开了口,声音又沉又哑,一双眼眸在黑暗中有些发亮,像一匹沉默孤勇的狼。

    “如果有机会,把它挂到墓林去吧。”

    他怔怔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手心一方窄窄的腰牌,上面刻着孤风二字,正是他在梦中久久找寻的样子。

    “这是我亲手刻的,可以的话……”

    孤风一字一句说得郑重万分,像是在对他交代最后的遗言。

    “我想为我挂牌的人是你。”

    孤风从未喜欢过任何人。

    凌雪阁的人并不被允许拥有感情,情可为刃,杀人于无形,入门时他便知道,之后也时时遵守。他曾与不少人逢场作戏,觉得差不多了就抽身而退,丝毫没有顾念过未来如何。

    可弱水不一样。

    他是恶劣的人,和弱水纠缠也是因为自己的劣根性,他喜欢与人争抢,这份关系本来正合他意,直到有一次他任务中伤重,得到救治后醒来,睁眼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弱水会如何。

    于是他也去看了,到的时候正值傍晚,夕阳暖融融沉向河岸,街边是热闹的摊贩,来采买的妇人,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弱水的小院子温馨别致,他伤口还未处理干净,满身脏污,血流了一路,一时间竟不舍得踏足入内。

    然后他看到了孤城。

    应该是刚刚换班回来,一身铠甲未换,刚好撞见了从屋内出来的弱水。藏剑不高兴一样皱着眉,对人抱怨了几句家常话,孤城一声声应他,而后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腰,搂着人进了家门。

    明黄大红的衣袂翻飞着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背影格外登对,相互依偎的背影被镀了层朦胧的暖光,他靠在街对面照不进光的暗巷里,抬起钝痛的手臂,恍惚望向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掌。

    他突然想放手了。

    他这种人只该游走于黑暗里,他的手只能握紧链刃,不该去触碰弱水柔软的脸颊。孤城是真的喜欢弱水,他看得出来,弱水和对方在一起,才是最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是不被认可的,是多余的,是上不得台面的灰色地带,是横插在二人中间的一根刺。没人希望他存在,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变成一块不会说话的腰牌,还能得人记挂,时不时被祭上一坛好酒。

    弱水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没有了他,对谁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又是一声惊雷隆隆滚过,他看不清弱水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一丝不一样的声音,急促又清脆,像是皮rou相接的声响。他的头不自觉偏了过去,浑浑噩噩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竟是弱水给了他一巴掌。

    “你凭什么!……”

    弱水气得肩膀都在抖,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方话里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担惊受怕都喂了狗吃:“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怕你出什么事,结果你就这样……”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伟大?你勇敢,你是圣人,谁都需要你来成全?我告诉你,孤风,你休想——”

    他一把揪住孤风的衣领,猛地往自己身前一拽,也顾不得他身上有没有伤,气得声音发颤:“你要是敢……我就去找你,拖着你的尸骨回来晾在屋外,便是成了灰,也要把你找出来挂在窗口,折了你的牌子,让你永世不得安生……你若是敢,大可以试试。”

    他气势看着足,句句威胁凶狠,末尾几句却露了马脚,带了丝不可察觉的哽咽。手中一块木牌硌手得很,他随手一掷,叮叮当当在地上滚出好几圈。

    亲近的心思暂时是没有了,他和孤风吵架都没有过,还是头一回生这样大的气。孤风被他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愣神,见人想走,第一时间就是去拽弱水的手臂。

    “今夜你若是只来惺惺作态给我找不自在,便可以滚了。”

    弱水很快调整了状态,语气带着冷冰冰的怒气,伸手拂落他的手掌:“自己想要送死,就不要想谁会给你挂腰牌。”

    “弱水……”

    他好似真的已经死了一回,又因对方这番话才从鬼门关里爬了回来,一心只想去触碰对方温暖的手。两人僵持半天,藏剑被他抱在怀里时挣扎了几下,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最后到底没有推开他。

    “弱水,”

    他低低喊着对方的名字,像被驯服的猛兽,温顺地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心口扑通扑通重新跳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好似活了,他一边低头去亲弱水,一边讨好一样,含糊着对他示弱:“胳膊好疼。”

    深夜烧好一桶热水属实有点折腾人。

    水汽氤氲,藏剑坐在他身上扶着桶沿,缓缓动着腰吞吐他的性器。孤风身上的伤说不上严重,但也不轻,弱水不让他动,他也乐见其成。孤风那东西倒是精神,他起起落落一会儿,腰有点酸,偶尔不得章法还会把自己弄痛,哼出几声难耐的喘息。孤风摸着他的腰,受了伤的一条胳膊搭在外面,欣赏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往上顶了顶胯:“我来?”

    “才不……”

    弱水这时候莫名又倔,乌黑的发丝沾了水,贴在他精致的锁骨上,眼眶也被热气蒸得泛红。今夜的对方不知为何可爱极了,孤风忍不住,把人搂进怀里亲了半天,难得没折腾太久,也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甚至破天荒允许弱水处理自己的伤口。

    他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强大的,完美的,危险的,像一柄锋利的刀,终于肯对内展示出自己的豁痕。弱水很快就被他哄好了,二人贴在一处又亲又摸了一阵,终于想起隔壁室内还睡着个人。

    “回去睡?”

    他把玩着藏剑未干的一缕头发,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鲜活模样。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床也足够大,弱水却有些莫名心虚:“还有人……”

    “怕什么。”

    孤风好心情地笑出声,把人单手搂着腰抱起,转身吹灭了灯向床上走去。

    “他睡得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