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自食恶果

    1

    戒糖许久的人，一旦重新尝到糖的甜味，就再也无法独饮漫长煎熬的苦药。

    李霄从来没有想过。

    五年积压雪藏的思绪和想念，会在极其短暂，甚至没有超过半小时的会面后彻底崩溃。

    如同雪崩般，面前空无一人的走廊都堆满了积雪。

    李霄浑身僵硬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手被冻得发颤，却连迈步进入积雪中追寻李妘都做不到。

    他后悔了。

    他不该在走廊喊住李妘的。

    但更不该，在当时放任席卷而至的良知和道德吞没自己，然后不留余地和李妘划清关系，不听她的所有解释。

    刚才李妘走得那样决绝和干脆，和他当初一样。

    这是报应啊，李霄。真活该。他最后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李妘喝过的茶杯，自嘲地胡思乱想。

    他回忆起了许多往事——所有和李妘有关的。

    这五年里，他以为自己都把那些回忆丢到琐事和工作里，难觅踪影了，但他没有想到，他此时只要想起李妘两个字，一切都会像海浪接二连三却不间断地翻涌浮现。

    一桩桩一件件，他们什么时候偷跑出去游乐场，在哪次挨打后抚摸着彼此guntang的疤痕沉默落泪，所有的一切，他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后，李霄终于做下了决定。

    他恐惧躲避了整整五年，不愿意去接触，去深思的事情——他发现自己对meimei也抱有罪恶的情愫——终于在淹没了办公室的积雪中落下了斩刀。

    他不想再过没有李妘的生活了。

    于是，李霄掐死了那个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了整整五年的伦理道德、羞－耻罪恶，他打开手机，给李妘发去了好友申请。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拨打李妘的电话，希望能正式地再见一面，才发现自己被李妘拉黑了。

    李妘像他当年一样，把他屏蔽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自食恶果，当年对李妘所做的一切，从一颗石子，最终成长变成了巨石，时至今日砸落进他的胸腔里，毫不留情地辗轧过他的心脏。

    李妘又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这没什么的。

    李霄来回踱步，安慰自己，如是想道，却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笑了，他喃喃自语“是报应”。

    紧跟着，他的眼泪就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他第一次被男人的拳头砸倒在地的时候，他没有哭。被胃疼折磨得冷汗直冒的时候，他没有哭——此时此刻，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部分。尚有良知罪恶感的李霄告诉他，互不打扰是目前最好的状态了，不应该去打碎这种状态。而尚不甘心的李霄催促他，没了李妘，你还能活下去吗，不是五年里的行尸走rou般的活着，而是切实地，能再次看见李妘笑脸、能触摸到李妘的活着。

    后者的说服力一击毙命。他又融合成了一个李霄。

    最后，他想了个能联系到李妘的办法，他抹去手机屏幕上的眼泪，给一个朋友发去了信息。

    “能借用你加了我meimei的小号，让我看看她的近况吗？”

    朋友有些好奇，但礼貌地没有追问，叮嘱了李霄别乱发信息后，就把账号密码给了他。

    登录账号后，李霄本想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向李妘道歉。但真到了信息发送的时刻，他又犹豫退缩了。

    于是，他先去翻了翻李妘的朋友圈。

    李妘的朋友圈可见范围设置的是最近半年。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她在某个地区跟团游玩的照片。

    照片里没有李妘，但李霄看到那些远山绿水，却全有李妘影子。

    她现在一定很开心吧，李霄想，不能扫了她的兴。等她旅游回来再和她谈这些事情吧。

    李霄甚至通过照片里旅游团的旗子和定位，在旅行社的官网上找到了同类型的旅游时长大概在五天。

    等李妘结束旅程明明只有短短的三天，李霄却每时每刻都坐立难安。

    不过，李霄没能等到那天。

    在旅程结束前两天，他只等到当地发生山体滑坡，数辆旅游团大巴被泥沙掩埋的新闻。

    2

    李妘拒绝了哥哥的好友申请，拉黑了他的电话。

    她想要的都不是和李霄维持血缘关系，而是更深一步的，对于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不过，看那日李霄从容的模样，眼下他的态度转变，似乎只是想挽回他们行将就木的血缘关系。

    李妘自觉眼下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

    哥哥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当年的事情也得到了答案。

    李妘难得平静又有空闲，于是，她索性不再去搭理和李霄相关的，订了旅游团，坐飞机去了外省玩。

    不过没想到，她没玩两天，正好遇上一个大项目，加之天公不作美，断断续续地下雨，李妘不得不终止旅游，回去工作。

    落了飞机，她把旧手机关机，继续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忙得焦头烂额。

    等大项目完成，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李妘终于闲下来，打开了旧手机，开机页面消失后，一解锁屏幕，上方的信息通知栏就疯狂弹出了上百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未接电话和短信。

    李妘虽然困惑，但也懒得看信息，一键清除后，就没再去管过了。

    她打开软件，错愕地发现自己收到了上百条信息。

    是一个很陌生的头像，应该是大学社团里加的朋友——他给自己发这么多信息做什么？

    李妘困惑地点开私聊界面，蓦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