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时
番外、十二时
桃夭坐在蒲团上调香,褚江宁静悄悄地走过去,自身后拥住她,颈间多了个温热气息,却久久无言。 听出呼吸急促,她停下手:“怎么突然成闷葫芦了,老半天不说话?” “没事,一上午没看见你人,想你了。”他言不由衷地说着,心里已是波澜万端。 褚江宁不愿告诉桃夭,他只是想起了那个旧梦,那个从未对人言说过的噩梦。 两年前,他们一同从伫宁归来,那夜独自回到住处,孤枕而眠,褚江宁万没想到会梦到那样惨烈的境况:他与桃夭的关系一经曝光便遭全家激烈反对,他从不是束手就擒的性格,依旧我行我素着,甚至还示威般地昭告全世界,说非桃夭不娶。 他胡搅蛮缠地生拉硬拽着她去庙里上香,佛前磕头,口是心非地祈愿,要结一世夫妻。可是庄严宝相下的他,真切的心跳又那么虚妄。 他不过是为了赌气,却不想害了她香消玉殒,他家里为了令他低头,挖出了桃夭心底那桩尘封多年的秘密,还是以最残酷最无情的方式见诸网络,曝露天下。他母亲将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当面交给桃夭,强令他们断绝往来。然后抑郁症复发的桃夭,穿着他精心准备的婚纱割腕自杀,鲜血将洁白的婚纱染成了肃穆的红,那曾经与他缱绻痴缠的女子也终如梨花委地,永堕尘泥。 后来,他心神俱怠,不声不响地抛下一切,远离繁华地。只带着和她一起捡来的那只猫,浪迹四海,羁旅风尘天涯寥落,他成了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转徙江湖之间,每历经一分俗世苦,便又忆念起故人一番音容貌。 蓦地呼啸海浪拍岸,他将猫紧紧护在怀里。 啪—— 狂风卷起的巨浪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牵得心脏抽搐,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猛地一睁眼,已是天光大明。 残梦依稀,心痛未止。 他光着脚跑去浴室,冰凉的水珠兜头盖脸浇遍浑身,剧烈的心跳才得以平复。 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褚江宁揪着的心逐渐放下,原来那只是个漫长的梦。 可这梦,却锤心刺骨。他想不出,为何梦里的家人会冷漠到不近人情,为何坚毅隐忍的桃夭会脆弱不堪,梦,本就是不讲因由的。 然而褚江宁不敢心存侥幸,他不清楚自己与桃夭的纠缠的是不是因为爱,哪怕不是,他也不想推她走向最极端的境地。他又不愿放手,那就只有将自己与她牢牢捆绑在一起了。 那年褚江宁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终于和桃夭做了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不无羁绊与摩擦,也曾担忧或动摇,还好那些都无关紧要。 只是不知道,为何时隔许久,那个梦忽然又毫无征兆地涌入心里,他当年就害怕会失去,现在更怕。 这一刻,只有将她彻底箍在怀中,褚江宁才觉得稍微踏实些。 他双臂越收越紧,桃夭有些动弹不了,只能放下手里的香丸。回眸,脸颊贴上他额头,玩笑道:“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跟掉了魂儿似的?” “咒我是吧?”褚江宁轻咬住她的耳垂,痒丝丝的热气呵得她面泛樱红。 “你别闹。”沾了药香的手想推开对方孟浪的唇畔,却刚触及就被衔住。 “偏不!”他嬉笑着倾身时,桃夭蓦地正色,“我有事跟你说……” “现在不听!” “我怀孕了!” “哦。”褚江宁怔了怔,灼热的手猛地停住,旋即眼前一亮,“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桃夭坐正身子,好整以暇道。 褚江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问:“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 “你卡带子了啊?”桃夭推开他,起身要走。 褚江宁激动地站起来,拦腰将她抱起,惊得桃夭啊了一声,拳头捶上他胸口:“疯了啊你,放我下来!” 他这才冷静稍许,轻轻放下她,也不管门外是否寒风肆虐,开门出去,当即在院子里连翻了三个跟头。 桃夭无奈地摇摇头,扶着门框叹气:“我说你正常点儿,天这么冷,别磕着摔着!” 褚江宁也听话,瞬间收了神通,挽着桃夭去书房。 摊开宣纸,启砚蘸墨,非要扶着她的手同书,笔走龙蛇,写就一阙《长相思》。 雨不稀,露不稀,愿化春风日夕吹,种成千万枝。思何疑,爱何疑,一日为欢十二时,谁能生死离。 这是野史中,隋炀帝写给庶母宣华夫人的情词,虽有些不合时宜,却不道此时此刻,褚江宁心里只剩下永结同心四个字。 桃夭沉默良久,见褚江宁终于没刚才那么狂热了,才淡淡开口:“这第一次为人父母,你说咱们俩能胜任吗?” “你第一次做人媳妇儿,不也好好的?” “这可不一定,养孩子得有责任心。” 褚江宁不干了:“你什么意思,合着你当我媳妇儿没想着负责?” 桃夭噗嗤一乐,抓起他的手移到自己小腹上:“要是不想负责,我怀它干什么?” 他也扬唇笑了,四目相对,眸中映出彼此的笑容。 而那最初的心悸,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