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娶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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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凝刚想报上名字,闻言心中骤冷……太后早知道她要来。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轻声道,“臣女温凝,幼时与父亲一道,时常来看太后娘娘……如今臣女长大了,还望能见太后娘娘最后一面,尽最后一份孝心。” 她声音不大,却透过大门,传进了宫内。 守卫看着她诚恳的模样,二人面面相觑,眼眸中皆流露出些不忍心。 京城谁人不知温元徽,如今将军之女居然要送去敌人手中和亲,此事早已传遍京城,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姑娘,请回吧。”守卫声音温柔,却带着几分无力。 温凝知道他们不是故意为难,而是太后娘娘也无力插手此事,才会闭门不见——自己和亲之事恐怕已经板上钉钉,再无回转余地。 她沉默着低头,拿出刚刚采完露水的净瓶,递给那位守卫。 “能否帮我……交给太后娘娘。”她知道这最后一线希望也没了,心中酸楚,“这是今晨刚采的牡丹花露。” “还有这块玉佩。”温凝将那块摔碎的玉佩拿了出来,只留了最锋利的那一块在自己腰间,“这块玉佩,臣女一直贴身佩戴,今日为了自保而碎……多谢太后庇佑。” 守卫接了那些东西,差点便想要开口将她放进去。 却见温凝退后两步,跪在寿安宫门前,磕了几个头。 “天佑北明。” 她说完,没有再求什么,伶仃一人,转身离去。 温凝的身影离开之后,寿宁宫大门缓缓打开,守卫转身一看,立刻跪了下来,朝太后娘娘行礼。 太后娘娘手中拿着佛珠,身边却是皇后,正扶着太后娘娘,一脸慈悲模样。 “这孩子……”太后接过守卫呈上的玉佩,缓缓抚摸那破碎玉佩的纹路,叹了口气,“也是可怜。” 皇后娘娘看着随之递上来的净瓶,却微微一怔。 “这净瓶是御赐之物,完整青玉雕刻而成,臣妾记得,是皇上赐给皇儿的……” 太后一看,眸光也微微一凝。 “太子居然插手了?” 第九章 温凝一路往前行,只觉得面前道路晦暗压抑,仿佛自己的未来。 她脑子里装满了念头,无数心思徘徊来去,最后汇聚成四个字……鱼死网破。 她恐怕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太后,皇上,皇后都不可能阻止和亲一事,而太子萧云辞…… 温凝摸不清他的意图,只觉得他恐怕是看在幼时过往的份上,实在看不过眼,在尽力的帮自己一把。 这些帮助对她而言如雪中送炭,抱薪救火,帮到这个程度,她已经无以为报,更何况别的,她根本不敢奢求。 如今,阻止她和亲,便相当于与皇室作对,与百姓作对,与即将到来的安宁与和平作对。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无人可求。 而齐微明那边……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可她只希望自己日后不要因为和亲之事连累他,这便已经是他们二人最好的结局。 到这个地步,温凝反而心中平静,她甚至觉得有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回永宁宫的路上,她看见皇宫巍峨,气势逼人,宫墙仿佛在朝着她倾轧而来,窣窣低语着过往。 她不由得想起幼时自己跟着爹爹进宫,那时候年纪还小,她只会仰着脑袋只会轻轻发出“哇哇哇”的惊叹声。 后来在齐府遇到萧云辞,她便跟在他屁股后头问,“jiejiejiejie,你就是住在那么大那么厉害的皇宫里吗?” 齐微明在旁边抢答,“宁宁,是大皇子哥哥,不是什么jiejie……皇子当然是住在宫里,现在只是在我们府上借住并且上学而已!以后还要回去的!” “那我也能住皇宫吗?住皇宫是什么感觉?”温凝好奇问道。 萧云辞勾唇看着她,“你想进去住吗?” 齐微明立刻挡在温凝面前,大声说,“宁宁你以后是要住齐府的,你跟我有婚约,你是我的人!” …… 如今倒是真住进来了,却是以这样的身份。 温凝低头苦笑。 回到永宁宫,还未进去,她便见一位宫女跟猫儿似的扑出来,蹦跶到她面前,气喘吁吁说,“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奴婢好生担心!” “没事。”温凝露出笑容,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声音依旧如平时一般轻柔温和,“我不在时,有没有别的事?” “有的有的。”晴月立刻点头,将邓公公送东西过来的事情说了,“东宫送来的东西可真多,应有尽有,听说是得了太子殿下首肯……太子殿下可真好啊,不过也奇怪,奴婢之前怎么没听说殿下如此和善。“ 温凝心中微动,亲自去看了那些东西,无一例外皆是上品,恐怕都是从东宫的库房里直接搬来的。 这下……更难偿还了。 温凝回屋歇息,却一直觉得出了汗浑身不适,晴月便赶紧叫人去备了水。 她再次走进洗沐间,却看到原本摆放着香花的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一片鸽羽。 温凝睫毛一颤,快速抓过鸽羽,果然看到鸽羽的根部有割痕,三道。 入夜,永宁宫一片死寂,温凝点了蜡烛,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只九连环。 那九连环在手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清脆极了,甚是好听。 温凝却没有解那九连环,只是看着窗外,仿佛在发呆。 晴月撑不住先去睡了,温凝静静坐着,等到了三更天。 她忽然动了,脚步放缓,去门边听到晴月熟睡打鼾的声音后,轻轻将门锁上,然后快步走向窗边,麻利的打开了窗户。 窗外有人一跃而入,他身着黑衣,“噗通”一声跪在温凝的面前。 “姑娘。”那人声音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大家都很担心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主动联系。” “我没事。”温凝目光温和看着面前的人,“不主动联系,是因这宫中人多口杂,耳目众多,守卫也森严,若是你们被发现,得不偿失。” “姑娘不必担心,我等实力,足以接您出宫躲藏,不必去和他娘的什么亲!大不了弟兄们占个山头,护您一辈子平安!” 那人即便努力压低嗓音,也能听出情绪极为激动。 温凝咬唇,声音柔软,“林叔,您明知道这不可能。” 那人垂下脑袋,几乎要哭了,“属下无能……” “怎么让您来了,您这么爱哭,声音太大被人发现怎么办。”温凝半跪在地上,笑着拿帕子给他擦泪。 平视时,温凝看清了这人眼角的泪花和和渐深的眼角皱纹,这人的年纪足够当她的父亲,如今正当壮年,若是有朝中官员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正是威风凛凛的兵部侍郎大人林翰。 ——如今却在温凝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姑娘也别太小看你林叔。”林翰擦了擦泪花,转而压低声音怒道,“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帝?竟然挑您去和亲,那狗屎的鞑靼就他娘的是故意的挑你恶心北明百姓,恶心我们这些弟兄!” “狗屎的,我一想到大将军当年带着我们为了这狗皇帝拼命就觉得恶心!”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就这些叔叔们能说得出了。 温凝早已习惯,可现在还是赶紧朝他比划着“嘘”声的动作,让他声音小点。 林翰接过帕子捂住嘴,在外人面前还好,一看到面前这乖巧温柔,看着长大的姑娘,他情绪几乎控制不住,又气又想哭,“若是不能阻止和亲,我们日后用什么脸面去见大将军。” 温凝拍了拍他的背脊,轻轻安抚。 当年,温元徽有一支亲手训成的暗兵,共有百余人,这些人有些是孤儿,有些是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奴隶,有些是无家可归的小流浪汉,有些是因灾荒战乱受灾的灾民。 他们几乎是被温元徽一手带大,习武训练,上学认字,明□□忠报国、守护河山的道理。 温元徽用兵如神不假,但他能够百战百胜,以一当百,还有一则旁人极少知道的原因,便是因为这队暗兵。 温元徽当年会战死沙场,是因为这队人中出了叛徒,温凝知道,战场上,当父亲将后背交付给那人时,那人捅了父亲一刀,彻底逆转了局势,这才是当年的真相。 温元徽死于叛徒之手,临死前却仍旧对这些剩下的暗兵抱有最深厚的信任,他尽所有的力气,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这些人。 剩下这些人大约五十几人,每个人都发下死誓,要用生命守护温凝,并且随时听从她的指令,以报答温将军的知遇之恩。 这些人陪着温凝长大,一直暗中护着她,没事便轮流去温府给她送好吃的,给送小玩意儿,将京城的事情说给她听。 温凝的父母去世的早,这些称不上亲人的叔叔们将她当成女儿守护,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她连齐微明都没有说。 如今,叔叔们得知他们的宝贝疙瘩要被送去鞑靼和亲,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们悄悄通信商量了两日,最终还是决定派林翰来询问温凝的决定。 只要温凝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抛弃现有的一切,带她离开京城。 “叔叔们了解我。”温凝声音温柔,“事情发生之后,我第一个否定的便是这个选择,此事,我绝对不可能拖你们下水。” “你们如今都是朝廷的栋梁,在朝中奋斗多年才有如今的地位,叔叔们也各自有妻儿家庭,若是为了我而暴露……结党营私,这是要诛九族的。“ 林翰咬牙点头,眼泪却溢出更多,他正是明白温凝的性子,如今才控制不住情绪。 温凝虽然柔弱娇艳,性子却如温大将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温柔正派,就像一道光。 她绝不会为了自己牺牲别人,反之却是可以的,实在是令人心疼。 林翰哽咽着问,“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温凝不敢说心中的打算,怕林翰直接崩溃,只轻声道,“我倒是有几件事想请叔叔们帮忙。” “姑娘你尽管说!”林翰立刻挺直背脊,来了精神。 “今日有两位嬷嬷,说是受人指使,来给我验身损我清誉……”温凝轻声说。 林翰眼眸圆瞪,眼看着又要生气,温凝赶紧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林叔,我没事。” 她接着说,“嬷嬷交代,此事与周尚书家的女儿周明燕有关,我想,她应当是为了齐微明才这么做,只是那二位嬷嬷不一定会说真话,我想查一下此事是否真是她所为。” “周家的啊。”林翰也听过这周姑娘与齐微明走得近的事,蹙眉道,“那丫头小肚鸡肠,脑子不大聪明,确实容易干蠢事,我会让人去查。” “还有……”温凝顿了顿语气,“齐微明现在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