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沉璧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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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 李骄回过头,见青年信步走来,她调整好情绪,对青年介绍道:“哥哥,这是阿尧,你们认识一下吧。” 季尧看着来人,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又想起刚才这只手落在她脸上的模样,手下的佩刀有些按耐不住了。 脸颊逐渐绷紧,他脸上一丝笑容也无,抬手冷声道:“季尧。” 青年站在李骄身边,看着身披铠甲、浑身戾气的男人,他缓缓扯起嘴角,温声回道: “在下,景成。” 第48章 往事八 城内的酒楼里, 楼内丝竹声不断,灯火通明。 二楼一处包间,几个军里的汉子正踩着椅子、抱着酒坛, 一边划拳一边喝着酒, 屋子里吵吵嚷嚷的,五大三粗的汉子扯着嗓子叫嚷着。 季尧坐在窗边的角落,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酒杯, 默默看着酒杯里的酒水。 忽然,一只粗壮的胳膊揽住他的肩膀, 扯着嗓子道:“老季,我敬你一杯!当初在西域,要不是你带着我们兄弟几个,我们肯定早就没命了!来!” 这将士已然喝得烂醉,举着酒杯大声说着, 旁边的几个将士听见,也都走上前举起酒杯:“就是!来来来,喝一个!” 几人说着举起酒杯, 一饮而尽,季尧刚放下酒杯, 又立即被倒满酒水。 “西域这帮孙子, 是真他娘的狠啊, 说打就打啊!这才安稳几年, 边境又开始乱了。” “我听说, 金陵那边还派来个三皇子, 说是什么巡查……是不是就是来监视我们的?” “你别小瞧人家,这三皇子朝中势头猛得很!自从大皇子去世, 就他和二皇子争国本,你说这个时候,三皇子跑来咱们这里,是不是想拉拢咱们王爷啊?” “诶,这话可不能胡说,掉脑袋的事!” “管他来做什么,这西域老子是打定了!去他娘的!老子就想不明白了,那天出兵明明都好好的,怎么一出去就能遇上埋伏呢?而且还专挑老白一个人的时候……” “而且,白将军年纪那么轻,家里还有个未婚妻,你说老天爷要收人,也该是收我这样没家的啊!怎么就……” 这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旁边几个汉子也都红了眼圈。 “哎,别提了,一提就难受……老余!过来一起喝酒!” 被唤作老余的男子看着能有三十多岁,怀里正抱着一只酒坛子,摇摇晃晃走上前:“诶,这是干什么!都喝哭啦!” 老余哈哈笑着,看见几人手里的酒杯,立即喊道:“用酒杯喝算什么!来来来,拿几坛酒过来!” 几坛酒被放在桌上,老余亲自捧起一坛,塞进了季尧手里。 “咱们哥俩喝一个!我余乔,多谢季校尉的救命之恩!” 旁边几个汉子都笑起来,季尧却沉着眼眸,一言不发地拿起来酒坛,仰头喝了下去。 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身边的将士们纷纷起哄喊着,酒水逐渐见底。 老余很快就放下酒坛,朝几人摆着手,表示喝不下去了,大家揽着他嘲笑,季尧却举起已经空了的酒坛,“啪嚓”一声摔碎在地上,惹得众人纷纷叫好! “再来一坛!再来一坛……” 季尧靠在窗边,也不说话,眼神越来越深沉,看着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的酒坛,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酒坛再次被拿起,身边的叫好声不断,一坛又一坛酒水下肚。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一会儿是白浩的笑脸,笑着告诉他“不用怕,以后哥护你”。 一会儿又是阴翳诡谲的西域城池,无数奇异的人影晃过眼前。 一会儿又变成刀山火海的战场,冰冷黏腻的血沾了满身。 最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在那片无边的黑暗侵袭笼罩之前,一束温暖的光,蓦然照在他身上。 那是一张白嫩明媚的小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大声朝他喊道:“阿尧!——”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他想抓住那道人影,可刚一伸出手,眼前景象又变成了白日里,那两道蹲在街角、默默相拥着的身影。 “啪嚓”一声,酒坛再次被摔碎。 迷迷糊糊之间,眼前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他好像在笑着,胸口里却像是压了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塞北王府门前。 他身上的玄色常服上满是酒渍,浑身上下都是酒气。 他望着里面漆黑的庭院,此时自己的这番狼狈模样,并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他想要转身离开,可是,怎么也挪动不了脚步。 最后,他还是放弃抵抗,顺从着自己的心意,抬脚走了进去。 李骄的庭院里寂静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 他在主屋的门前站了半晌,最后,干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 曾经他做侍卫的时候,晚上守夜时,他都会站在这道门前,静静地望着天边的那轮明月。 手又不自觉地拿起了腰间的玉佩,已经成为习惯的动作。 那枚玉佩一如当初温润,似乎被抚摸过太多遍,上面的棱角都被磨平了。 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过上面的花纹,最后,被攥在了手心里。 抬起头,天上的明月挂在天边,皎洁而明亮,月光温和淡雅,一如当初。 他静静地看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季尧。” 他身影一顿,心脏漏跳了两拍,猛地回过头时,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 屋内依旧漆黑一片,大门紧闭。 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心头涌上一阵失落,说不出来的郁闷与难受。 他多么希望那人能打开门,像当初将他捡回家一样,将他拉起来,再也别松开手。 然而,终究是妄想。 日头逐渐升起来,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塞北王府门前,正停着几匹骏马,李玉珩坐在最前方的马上,拿过季尧递来的马鞭。 季尧换上了玄色军服,手里握着佩刀,让后面的士兵们整队后,也跟着翻身上马。 “你们要去哪儿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季尧一回过头,看见站在府邸大门前的身影时,眼眸轻颤了下。 李骄穿着一身月白色素衣,睁大杏眼望着几人:“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走?” 李玉珩皱起眉头:“巡查。再躲个人。” 李骄看向季尧,二人目光一碰上,季尧就转开头,移开了目光。 心里漫上失落,李骄看着前面的李玉珩,问道:“躲谁啊?” “还能有谁?” 李玉珩指了指府邸,对李骄道:“金陵来的,没安什么好心思,别与他走太近,小心点。” 李骄点头道:“是,女儿明白。” 李玉珩微微颔首,拉起缰绳,转头喊道:“走吧,阿尧。” 季尧答了声“是”,策马领着士兵上前,马儿跑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向了府邸门口。 没成想,二人的目光刚好在空中碰上。 四目相对时,季尧见李骄愣了一下,急忙上前几步,朝着几人喊道:“你们早点回来!” 看着娇小的人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里似乎又燃起一丝希望。 忽然,前面的李玉珩开口道:“怎么,舍不得了?” 李玉珩的声音不如往日那般肃穆,似乎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 季尧转过头,见李玉珩扯着嘴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低声道:“属下不敢。” 李玉珩笑了笑:“你这才刚回来,就又把你叫走了,你们俩都没说上几句话吧。” 季尧道:“军务重要,属下不敢耽搁。” 李玉珩的笑容没变,却越发有些苦涩。 蓦然间,他叹了口气:“你呀,和白浩真是不一样。” 一提起这个名字,心就像被人揪起来,二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再开口。 远处的大漠风沙渐起,几人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沙漠之中,消失不见。 霎时间,一道白光闪过天际,轰隆隆的雷声连绵不绝,瓢泼大雨转眼落下。 山顶之上的寺庙里,丧钟之音正缓缓敲响。 两匹骏马从山脚下飞奔而来,朝着山上的寺庙跑去。 丧钟之声沉重肃穆,大雨倾盆间,冲刷着山路泥泞不堪,却丝毫没有阻挡二人的速度。 骏马一路飞奔,终于来到了寺庙的大门,下马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人险些摔倒在地,身上的蟒袍沾满泥水,凌乱不堪。 季尧连忙下马,上前将人扶住了。 李玉珩也顾不上别的,跌跌撞撞朝着寺庙里跑去,季尧紧随其后。 刚一迈进庭院,看到那颗金黄的海棠树时,房间里的哭声已经断断续续地传出。 “母妃,母妃……” “阿梦!——” 空中闪过一道闪电,雷声再次落下,秋日的雨水如同倾盆,霎时间,弥漫起一片寒凉的薄雾。 塞北王府的庭院里,房檐雨水如同玉珠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