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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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把手机还了吧, 我们不用别人的东西……” 许知意说了一半, 才意识到这句话大有问题。 如果他同学是“别人”,那她是谁?什么叫“我们不用别人的东西”? 出乎意料,寒商竟然直接点头答应:“好。” 从明大出发, 走路不到十分钟就是商业中心,两个人去挑了手机和电脑。 许知意打算买一台和寒商原本用的手机一模一样的,寒商却坚持挑了平价的牌子,选的电脑也很便宜。 他说:“不要买太贵的, 我还起来也方便。” 许知意心想:其实并不用你还。 这话只能想想, 不能说, 否则以他那么骄傲的脾气, 大概就不要了。 等她刷完卡出来, 寒商问:“晚上我们吃什么?” 问得超自然。 好像脾气也没那么骄傲。 许知意跟他商量:“晚上我不在学校,我给你点份外卖,可以吗?” 寒商跳过外卖的事,“不在学校?你要去哪?” “我租了一个房子,下午下课以后就要过去。”许知意说。 最近事多,越来越忙,功课加上画稿,晚上不熬夜根本来不及,可是住在寝室里,要开着灯,又难免弄出声音,太影响别人,自己也要小心翼翼的不太方便。 许知意下定决心,最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经常去那边画画,今晚也打算过去。 寒商“哦”了一声,“我能跟你一起过去看看么?” 许知意讶异了一下,全没料到他会有这种想法。 她的迟疑落在寒商眼里,寒商立刻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与此同时,许知意也在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那边是个老房子,又旧又乱,我最近没时间,租了以后还没好好收拾过……” 她这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嗯?我放心什么?” 她脑子里担心的东西,和他脑子里正在跑着的,完全不在一个象限内,连一丁点交集都没有。 寒商不动声色地改口:“……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下午的课上完,寒商已经在寝室楼下等她了。两人从明大出发,往市郊的方向骑车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地方。 这边一大片全是几十年前建的老公房,是当年市政项目动迁的安置房,多数都是五六层楼,没有电梯,阳台外的铁架上万国旗一样晾满衣服。 人多而杂,彼此并不太打招呼,大半应该都是租房。 楼道窄而暗,一股不见阳光的霉味,许知意带着寒商,没有上楼,用钥匙直接扭开一楼的防盗门。 也不知道这防盗门在防什么,因为里面根本没什么好偷的。 许知意没有夸张,房子是真的老而旧。 是个一室户,房间的水泥地面上刷着一层猪肝红色的漆,剥落得一块一块,与墙面陈旧的浅绿热烈地撞了个色,让这十几平米显得更加局促。 靠门有卫生间和厨房,小块的白瓷砖勾着黑缝。外面是个天井,遮着绿色的塑料防雨棚,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如果不是这么老旧,也不会便宜到能让许知意狠下心来花钱。 房间里只有桌椅和床铺,倒是新而整洁,都是许知意自己买的。 白漆栏杆的单人床很小,桌子却不小,大到够她放下画画的各种零碎。 许知意放下包,“就这样而已。” 寒商好奇心大发,骑了二十多分钟车过来参观她租的这个房子,其实五秒钟就能参观完。 寒商慢悠悠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井。 天井里有位不速之客。 是一只棕黄色条纹的小虎斑猫,四爪和肚皮雪白,估计是邻居家养的,听见有人开门,嗖地窜上墙,跑了。 这房子是真的没好好整理过,许知意有点局促,问寒商:“你要喝水吗?” 她有个小小的电水壶,还有一盒茶包。 “不用。”寒商关好通向天井的门,“你画你的,不用管我。我们晚上吃什么?” 还要再过一会儿才到吃晚饭的时候。 “我们点外卖吧?”许知意问。 寒商:“嗯。” 寒商问:“我能坐你的床么?” 这里只有一把椅子,许知意明显要用。 床上的被褥用一块布遮着,许知意答:“你坐吧,没关系。” 寒商靠着床头坐下,拿出新买的手机,大概下了游戏,不想吵到她,无声无息的。 许知意取出电脑和手绘板连好。 寒商的存在感太强,许知意尽可能集中注意力,工作了一会儿,心中反复斗争无数次,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偏了下头。 房间里大白天也得开灯,许知意搬来的第一天就爬到桌子上踮着脚换了盏新灯泡,没有灯罩,灯泡在天花板上雪亮地照着。 老旧的房间里,干净的床铺反射着灯光,白得耀眼,如同盛开的雪白花瓣。 比床铺更不和谐的,是坐在床边的人。 他低着头,睫毛蛾翅一般,在灯影下是深而重的两弯。 寒商这个人,就像放了整包料的特辣火鸡面,明知道吃下去就会辣得六神无主,消化道从上到下都像被散弹枪轰过一样,可还是很难抵抗住诱惑。 寒商没有抬头,忽然问:“你今晚住这边,还是回去?” 许知意偷看被逮住,有点心慌,卡顿了一秒。 “我想画到一两点,然后回寝室睡觉。” 虽然是春天,今年枫市的天气异样,寒流一波连着一波,没有回暖,这房子又潮又冷,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一两点?你打算半夜一两点,一个人骑车回学校?” 寒商的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着。 “那我等你,我们晚上一起走。”他说,“蹭你的饭,当然应该给你当保镖。” -- 南半球的九月,相当于国内的三月。 万物勃发,满城新抽的枝叶和绽放的花朵散发着新鲜的荷尔蒙,丝丝缕缕地渗进空气里,风变得轻而暖,在蓝天与烤热的大地之间波纹般荡漾着。 天热得出奇,路上的本地人早早换上了t恤短裤和人字拖,在阳光下晒着两条毛茸茸的腿,有人甚至光着脚,走在晒得guntang的人行道上。 这学期有门大课,和许知意结组的四个人,一个马来西亚女孩,一个越南的男生,一个泰国男孩,外加一个澳洲本地上了年纪的社畜jiejie。 国籍之复杂,凑在一起开组会,宛如亚太经合组织峰会现场。 讨论到一半,许从心打电话过来,许知意躲到外面去接。 “知意,我想跟你说一下,免得你担心——我回家了。” 许知意沉默了片刻,“姐夫找到你了?” “嗯,”许从心说,“我们昨天谈了一晚上,最后拿出了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 许从心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先试试看吧。” 婚姻就像一男一女合伙做生意,金钱和时间的投入都是各自的成本,能合作全靠谈判和博弈。 许知意光是这么听着,就自内而外地觉得累。 开完组会,许知意回家时,特地提前下了一站,从火车站慢慢走回去。 阳光无遮无拦,烘得人的心情也渐渐暖起来。 老宅外的前院有一大丛艳粉色的茶花,开了一整个冬天,已经盛到极处,这会儿掉了满地花朵,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矮墩墩的老大爷正在打扫——并不是寒商雇的园丁。 许知意跟他打了个招呼,又有个同样矮墩墩围着头巾的大娘从隔壁院子里探出头。 两人慈眉善目,像一对俄罗斯套娃变成了活人。 “你们是刚搬来的吗?是中国人吗?来这边读书?” 许知意停下跟他们聊了一会儿。 老夫妇是隔壁邻居,都是意大利人,父母是二战后欧洲的那批移民。 南欧人,比如希腊人和意大利人,和中国人在某些地方有点像,家族观念重,重视教育,而且也热爱买房子。隔壁的房子就是大爷的父母当初买的。 老爷子从小就在这条林荫路长大。 他用扫帚指指门前的路,“我还记得,小时候我有一辆小三轮自行车,就沿着这条路骑过来,骑过去,就像昨天一样。” 从小到大,就这么在同一条路上住了一辈子。 许知意扪心自问,觉得自己绝对做不到,会疯。 大娘捅捅老伴,“你忘了你要跟他们说什么了?” 大爷从往事的回忆中猛然拔出来,“对,我都忘了。” 他对许知意说,“我前几天看见,有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往你家院子里探头探脑,你们小心一点,这些年治安越来越不好了,说不定是小偷。” 许知意问:“是什么样的人?” 大爷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好像……好像和你们一样是亚裔面孔,年龄也许二三十岁?不过我不太拿的准,也许说得不对。” 他们向来不太看得出亚洲人的年纪。 许知意一进门,放下包,就先去敲寒商房间的门。 才敲了两下,门就开了。 按最新的补充条例,往他的房间里乱看要花十块钱,许知意刻意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