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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 第24节

    有点示弱,也带了些真情。

    “你别担心,从下周开始我不用你给我补课了,你自己抓紧时间好好学习,你的事比较重要!”

    末了,又像发誓,“我可以管好我自己。”

    顾逢晟笑了笑,最后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人,精明又糊涂,当然,也不乏清澈的可爱。

    后来,他带她去看了自己想上的学校。

    沈昱宁受到触动,尤其是听了他的故事,竟然有那一瞬间热血上头,也想跟随他一起走这条路。

    当然,那只是最初的构想。

    也是一个伟大意识的萌芽阶段。只不过,16 岁的她,完全把这当成了一时兴起,至少没想过,自己此后的很长时间,都将为了这一个瞬间而倾尽心力,甚至是,生命。

    第一次月考成绩,沈昱宁排在了中上游,按照沈家的标准差的还很远,但比照她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沈岳南得知后满心欢喜,全然把这归结到了顾逢晟辅导的功劳,所以叫人备下一桌菜,颇有谢礼的意思。

    顾逢晟全身心准备不久后到外交学院的测试,一直清心寡欲,也很少出门,但为了这,到底还是来了趟沈家。

    席间沈岳南夸夸其谈,不外乎是说他优秀云云,脾气性格也好,真是有他父亲从前的姿态。沈昱宁听得云里雾里,专心致志吃离自己最近的一盘樱桃rou。

    吃完饭送顾逢晟出门,看他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也是多嘴,多问了他几句。

    “我在犹豫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他难得,跟一个小姑娘说起这些。

    沈昱宁不解,质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气鼓鼓的看着他。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我甚至,连我自己喜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她借用了一句电影台词。

    “如果你有喜欢的事物,那你就要去捍卫他!”

    末了,顾逢晟笑了笑。

    这个人,不知不觉快要成为了她的心灵寄托了。

    --

    沈宗和顾从原是战友,后来被分到了一个大院里居住,妻子也都认识。顾逢晟和沈昱宁小时候的渊源在这里,他们自从父辈甚至是祖父那辈,都有密不可分的缘分在暗中拉扯着两人。

    顾从下海经商后,搬离了大院,两家走动的不像从前,后来顾从离世,母亲带他回了南淮,这是彻底断了联系,自此,也再没回过京平。

    宁茵曾跟沈昱宁说过顾逢晟的母亲齐惠。

    “逢晟他mama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们那个年代,她在南淮名媛圈子里的贤名数一数二,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更是出众,结婚前曾经是外交部驻德使馆的二等秘书,后来当了顾家的儿媳妇,便辞了职。”

    “我当时还没结婚,听人说劝她不要为了男人放弃事业,她听不进去,自认为找到了完美爱情,不过顾从对她是真好,伉俪情深,两个人恩爱那么多年,丈夫骤然离世,对她的打击也是真大,所以才郁郁寡欢,不到四十岁就弃了世。”

    宁茵是真心疼这个女人,以她的眼光来看,她那么优秀的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事业也好家庭也罢,她总会有发光的那一天,可偏偏在顾家这个院子里,消磨了心智和生命。

    想到这,倒也心疼顾逢晟那个孩子。

    “逢晟这孩子的性子,其实很像他mama,看着温和周到,实际上心里有一个拧着的劲儿,不肯轻易服输的。”

    齐惠带着顾逢晟回到南淮后,一直没忍心告诉家里,一来是不想父亲为自己担心,二来也是传出来的话实在难听。受了委屈自己扛着,带着顾逢晟住在出租屋里,南淮多雨,他们住在破旧的家属楼里,又阴暗又潮湿,他因为水土不服,连着起了好些日子的湿疹,抹了多少药膏也不管用。

    梦里梦了很多次顾家的院子,想回京平。

    但醒来后,又想到他母亲受到的种种委屈,和几个瞒着他落下泪的瞬间,便再也不想京平了。

    第28章 外院往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年,直到外公齐修礼来接她们回家这才开始好过了。

    齐修礼是个文人,得知自己闺女所受的委屈了之后,发了好大的火,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告知不要再提京平和顾家,一个字都不能提。

    齐惠病重,最后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她活到现在是为了顾逢晟,也为了父母,但却不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她解放了。

    消息传回京平,顾青山千里迢迢来吊唁,最后被齐家的人拦在了齐家的外院,连大门都未曾让他踏入。

    顾青山生平第一次束手无策,连带着后车里带来的无数珍贵礼品,也都被淋湿了雨。

    最后拉住在门口戴孝的顾逢晟,让他跟自己回京平,他当时沉默不语,目光直视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对您的记忆,实在是太过稀薄了。”

    “除了姓氏,我实在想不到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他这话冰冷,像南淮的雨,闷闷的,直接淋湿人的心窝子。

    他又说:“我母亲是外公膝下唯一的孩子,如今她走了,我自然要替她侍奉在前,以尽孝道。”末了又顿了顿。

    “京平,就不回了吧。”

    顾青山伤心欲绝,也是觉得自己愧对这个孙子,留下一车子的好东西,被管家带着离开了。

    那些珍贵的,宝贝,最后全都悉数被齐家扔了出去。

    外公是个通达的人,伤心了一段日子后慢慢走了出来,也劝他要向前看。

    他那年十四岁,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如今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

    收拾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生前的最后一本日记,打开来看,发现里面记了密密麻麻的外语,很多他都不认识,也有很多小语种。后来想起从前她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再联想到她从前的工作,发现她还有尚未完成的梦想。

    悲伤到了一个极点,也需要一个情绪支撑。

    顾逢晟想要替母亲完成,也是延续,学外语,大概也是他的宿命。

    百度百科上有她为数不多的工作照,顾逢晟洗了出来,夹在那本日记里,自此,更加奋发图强。

    上中学时,外公给他找了个外语学校,他成绩很好,中考时考上了南淮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但高二时突然来了问题,因为户口原因,他想学的那个专业,必须要回京平去考才有胜算。

    后来,他又带着那本日记从南淮到了京平。

    他的整个少年时期,都在下一场盛大淋漓的暴雨,连绵不绝,偶尔停下也只是片刻间歇,天空始终是阴沉的。

    直到,遇见她。

    她是他的救赎,命运交交错错,终究他也变成了一场雨,最后彻底熄灭了她。

    -

    回京平全是为了梦想,也是为了释怀。

    他试着忘记那些过去的阴影,试着将自己重新投入到这个圈子里,试着做一个顾家人。

    所以当顾青山开开心心迎他回来甚至还举行宴会时,他也试着坦然接受这份爱意。

    怕他一个人没意思,带着他到世交沈家见见那几个同龄人,他一见到沈谦叙,就有一种自来的熟悉感。

    有些人是一见如故,这个事无解。

    他们两个有许多话题都意见统一,谈天说地好不痛快,得知他现在已经在国外读书,顾逢晟也是感触。他们要是一起长大,现在自然会更加亲近。

    “我还有个小妹,十六岁了,头疼的很,她今天跟人去郊外放风筝了,改日带来让你见见。”

    “我记得的,小时候有点印象。”

    沈谦叙笑着:“她现在叛逆期,家里没人能管得了她,在寿泉路这一片恐怕是臭名昭著了。”

    “听说你外公齐家家风严谨,对这种孩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顾逢晟被他逗笑,“对一个姑娘家,还是得宽容点吧。”

    小姑娘千娇万宠的,不就是用来骄纵的吗?

    不过这个最初的想法,在见到沈昱宁本人后还是全部坍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不拘一格在沈家长大的姑娘,能是这样的性子。

    那双眼有种独树一帜的矛盾感,望向你时总让你觉得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再瞥向你,眼里有多了些别的东西,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觉察和敏锐力。

    怎么看怎么矛盾,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谦叙拿他当朋友,一五一十的跟人说了自己家不该提及的家事。

    “前几年我爸妈离婚了,但是一直装着没事人一样,在我们面前都还是恩恩爱爱的,跟从前没有两样,但是后来被她发现了,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叛逆了,对什么事都是这样一个态度。”

    “我尽力开导她,但她不闻不问的,一点不上心,学习也是一落千丈,爷爷气得差点没关她禁闭。”

    听起来倒是很新鲜,顾逢晟没这个心思改变这位大小姐的人生,也没放在心上,后来见过面之后,才不得不感叹世事变迁。

    小时候那么乖的一个姑娘,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来相处下来,发现这个人是个人精儿。

    表面上看着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但其实,心里想的挺明白的,她所叛逆的原因,不外乎是找些存在感。

    “凭什么我就得成为他们延续家族的牺牲品呢?你看我那两个哥哥,那个活得都不快乐,我不要想他们那样,我要快快乐乐的过我的日子。”

    她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反而适得其反。

    “他们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守礼谨慎的人,但是我做不到,你呢?你会那么多东西,是不是没少挨打?”

    那是他们好感不太多的时候,顾逢晟觉得这姑娘他劝解不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离经叛道的大小姐会因为自己而改变,甚至,还追了他相同的梦想。

    他那时怎么也不懂,能让少不更事的姑娘拥有一往无前勇气的归根结底,是因为爱。

    —

    2003 年 9 月 14 日,沈昱宁开学的日子。

    那日京平的天格外热,虽刚刚进入秋天,可依旧热似蒸笼。

    寿泉路壹号院,沈家上上下下都为沈昱宁入学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爷爷沈岳南更是嘱咐阿姨大清早做得丰盛些,让孙女吃饱了再去学校报道。

    沈昱宁起床时,沈谦叙已经替她准备好所有材料。八点钟,她在两个哥哥轮番作法中打断了睡个懒觉的美梦。

    “丫头都一大学生了,还这么不靠谱儿。”沈谦晔下楼在餐厅摆好餐具,跟正在帮忙端菜上桌的沈谦叙讨论道。

    “他多大都是你妹,毕竟还是个孩子,昨儿个被江敛他们拉着去玩儿,估计喝多了,让她多睡会儿吧!”

    沈谦晔走到他跟前,微微睁大了眼,“喝酒?”他拧了眉,一副上了年纪的模样,不放心的问,“你怎么让她喝酒呢,虽说过了十八岁生日,可是到底还是不行,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