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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四)



    那晚李磊的女朋友约她吃饭,说几个人好久没聚聚了,她应邀前往。

    李磊到的比她还早,他女朋友的身影也不见。

    “她还在弄什么美甲,我们先聊着,生子在路上了。”

    黎莉淡淡应着,翻着手上的菜单。

    “你和生子最近吵架了?”

    黎莉抬起头,有点谨慎地看他。

    “我看他最近闷闷不乐的,问他怎么回事儿也不说,就猜到是你俩出问题。”李磊一气呵成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腹稿。

    “你让着他点儿,他最近压力大。”

    黎莉放下菜单,好奇地看着他。

    “上次那赵书记,你还记得吧,生子因为你和他闹了挺大矛盾,现在那项目压在他手里就是不给批,我俩几乎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压在这项目上了。”

    黎莉蹙眉,担忧道:“那怎么办?”

    她没想到自己给他们造成这么大困扰。

    “赵书记就在楼上呢,要不你去给他道个歉?”李磊指了指楼上,这酒店下面是餐厅,上面是客房。

    “磊哥,你逗我呢吧。”

    “哪儿能啊。生子宝贝你,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不然我跟你坐这儿聊什么。”

    黎莉懂了,今天这顿饭是鸿门宴。

    “真就道歉这么简单?”黎莉反问。

    “你那么聪明,当然知道见机行事。你知道的,赵书记那种人不喜张扬,你这种谨慎乖巧的最讨人喜欢。”

    “这是他的意思?”

    他指的是罗逢升。

    李磊瞅着她紧张的神色,没说实话:“那不能够,他把所有压力都自己抗了,作为兄弟我得替他找找出路不是?”

    “你这是想把我的后路断了吧。”黎莉自嘲,倒也没生气。

    “你知道这路子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你上次不是和我说想做点生意?搞定这位,都是小事儿,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村都会因为你发达。”

    “他有那么厉害?”

    “莉莉啊,你还是太单纯。单看那卓秘书,上个月已经买了第五套房子了,装修还是我找人给她搞的,我还得上赶着白送。”

    看着黎莉似懂非懂的样子,他说:“这些好处多着呢,你以后就知道了。”

    黎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罗逢升此时来了,她整理好情绪,起身给他让座。

    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李磊的动作,她迅速撇过头,压下心里的滔天骇浪。

    李磊的女朋友到底没来,三个人吃了一顿不尴不尬的饭。

    她和罗逢升没说几句话。

    末了,三人举杯,黎莉很有眼色地说:“不就是道个歉吗,我待会就去,酒就不喝了,免得待会出洋相。”

    罗逢升冷笑一声:“捡高枝儿啊,那我得恭喜你。”

    她和李磊之前的谈话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黎莉的心冷到极点,不欲与他辩解,径直起身走了。

    罗逢升看着那决绝的背景,一杯酒泼在李磊身上。李磊受了这俩人的气也不恼,反正今晚目的达成。

    黎莉永远宁愿她喝了那杯酒,或许痛苦能少点。她没觉得多屈辱,不过男女间那点事儿被赵书记玩出花样来,遭罪的可是她。

    关于那晚的记忆,她只剩“疼”一种感觉。

    罗逢升把她住的那套房子给了她,她拥有了人生第一个房本,屋子里却只剩她一个人。

    这里的回忆太多,她搬了出去。

    几个月后,她准备了一场考试,正式开始她的第一份工作。特别清闲,领导都是人精,不敢给她安排重活。

    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心态变了很多。

    美貌是她最大的利器,她深谙这一点。

    说到底,她和赵书记,谁利用谁多一点,还真不一定。

    听说她进了单位,村里原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有时候也跑来找她帮忙,她能力范围之内的,基本都应下。

    不得不说,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那个封闭的小乡村里,她逐渐趋近于“大人物”一般的存在。

    她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了,借着点大人物的权力,养活一下下面的小喽啰,双方都好。

    直到她被赵书记介绍给另外一位。

    她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拒绝。

    说辞都是一模一样,跟了这位,你以后前途无量。

    那晚应酬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宿,哭肿了眼也想不通,为什么是她呢,就凭她的美貌,还是欺负她背后没人势单力薄。

    仇恨的种子渐渐在心里发芽,她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不过看透了这点也更容易拿捏男人。

    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周围的谣言不断,大家都不明着说,女人们看向她嫉妒又厌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黎莉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好处,越发不在意这些口舌之争。

    那三五年的时间,她成了圈子里的红人,大家暗里骂她娼妇,明着却又眼红她的一路高升。

    背后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原有的认识,看人眼色,陪人聊天哪有那么容易,一般人给她这个机会也未必抓得住,黎莉对自己的聪明和美貌从不质疑。

    罗逢升得了那个项目确实做得不错,因此搭上几条关系,后来自己开公司也顺畅了不少。

    他还是单身一人,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都不怎么长久。他每每想起黎莉,都是她最后看向他那个愤恨又有些绝望的眼神。

    说不愧疚是假的,他不去联系她,甚至有时候知道有她的场合他都会刻意避开,他明白他这是心里有愧。

    俩人从没在私下碰见过。

    可总会有意外。

    罗全喜病了,住院那段时间,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毕竟老爷子只有这一个儿子。

    那天中午他给他爸送饭,碰见黎莉一个人在门诊大厅输液。

    都到医院这种地方了,就没那么多功利可言。

    “身体怎么了?”他在身边坐下来。

    她的脸色苍白,妥妥的病美人。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美已经不可方物,还多了一丝成熟知性,让人移不开眼。

    黎莉此刻确实身体难受,看见来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没所谓地笑笑:“胃不太舒服,又有点发烧,过来挂个吊瓶。”

    罗逢升抬手探了探她额间温度,那动作熟稔得彷佛像那时俩人热恋。

    “别趁年轻不爱惜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黎莉一瞬间觉得鼻子有些酸。

    “医生说没事儿,你怎么在这儿。”

    “老爷子身体不太好,住院一星期了。”他指指楼上。

    他顺其自然地留下来陪她挂完吊瓶,最后又说送她回去。

    黎莉没拒绝,报了地址,当地有名的高档小区,罗逢升一点不意外。

    但当她邀请他去家里坐坐的时候,他拒绝了。

    黎莉明白,男人的怜悯和愧疚是真的,不在意却是装出来的,她不再勉强,她自己的心境也不似从前。

    自此俩人的关系算是恢复,各种场合见着面还能聊上几句。

    死灰复燃总是需要一个契机。

    那晚她独自在酒吧喝酒,碰巧罗逢升也在,不过他不是一个人。

    黎莉没过去打招呼,自己坐在吧台买醉,看起来像是伤心失意人。

    她的模样很难不招人注意。

    这酒吧小众又高档,来的人不想一般的地痞流氓。饶是这样,黎莉身边的位置就没空过,各种各样的男人过来搭讪,她早已游刃有余。

    这些人十有八九不认识她,她这么想着。

    可总有不长眼的,借着酒精上头的名头对她动手动脚。黎莉不堪其烦,反手就是一巴掌,挺久没动手,她手掌挺疼。

    男的不依不饶,俩人拉扯起来,黎莉被他一个趔趠摔倒在地,挣扎着摸过手机想要报警。

    罗逢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黎莉坐在一边看戏,也不上去帮忙,末了罗逢升送她回去。

    她报了老房子的地址。

    罗逢升惊讶地看着她。

    “怎么?不愿意陪我回去看看么?”

    美人在侧,他如何能拒绝。

    两人一同追忆过去,很自然地发生了关系。

    一番云雨后,黎莉酒醒了不少,她看着坐在床尾的男人,没忍住:“你倒是没怎么变。”

    罗逢升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沉默良久问他:“莉莉,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算什么?这句话未免来得太迟。

    黎莉笑着吐出口中的烟:“托您的福,我很好啊。”

    罗逢升有幸再次成为她众多男人中的一个,只是他俩很少见面。黎莉自己也觉得,她对罗逢升和对其他男人,总还是不一样的。

    如今能站在这个为位置平等地和他讲话,何尝不是她一步一步辛苦换来的,她从不在罗逢升跟前提工作上的事儿。

    反倒是罗逢升,有时和她抱怨工作不顺,哪些人际关系需要打点。黎莉心里明白,照单全收,能帮的尽量帮。

    她终于在他身上找回一种成就感,只是恨意也越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