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炼铜注意,帮撸,指jian,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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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佗躺在岸边布满青苔的巨石上,衔着一节掰下来的苇草根,百无聊赖地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眼见着早晨的日光将将要晒到自己这头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撇过头去,朝河边的男孩喊:“喂,我起码已经在这里等你洗了一个时辰的衣服了,你过了起码五次水了吧,洗烂了我可没钱给你换新的。” 那正蹲在河边,紧紧蹙着眉头,挽着袖子反复搓洗鹅黄色衣袍的男孩正是张仲景。 他听了华佗的话,眼睛也不眨一下,只低声说:“只过了三次。” “你再不走我可走了啊,都要到午后了真的是。”华佗嘟嘟囔囔,心烦意乱地吐掉了嘴里的草根。 张仲景还是不搭理他:“那你走。” 华佗没了办法,躯体左翻右滚几下,仍然觉得十分不舒服,觉得整个上午都浪费在洗衣服上,实在太过蹉跎。于是站起身来,三两步便跨到河边去,踩起的水溅向一旁的张仲景,使他下意识抬起手来挡住了脸。 他蹲下身去,一双大手从张仲景幼瘦的掌下夺过他的衣袍,浸在水里胡乱搓了几下后,一把丢上了肩头,站起身来朝愣愣的张仲景呼道:“走了,别傻坐着。” 张仲景手还抬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鼻子一抽一抽的,嘴就瘪了下去,而后口中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你,你手这么脏……” 随后就闭紧了嘴不肯说话了,死死盯着河面发愣,好像还无法接受方才发生的事情,也不肯站起来,只是背对着华佗,肩头起伏着发脾气。 华佗头疼地看着这个小家伙犯犟,叹了一口气,又伸出手去呼噜了一把张仲景金色的柔软发顶。张仲景立刻就要躲开他,华佗又拧住了他的小胳膊,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拖。 张仲景还不到华佗腹肌高,不管怎么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臂从华佗大掌里抽出来,都不过是徒劳,只能握紧了拳头一边捶打着华佗的胳膊一边向后挣着,嘴里还不断喊着你别碰我云云。 华佗无视了身后的阻力和小张仲景无济于事的捶打,只是攥着张仲景胳膊的手紧了紧,心想,跟着我又瘦了。 他还记得张仲景刚被自己带在身边的时候,好像要腴润一些,被抱在怀里的时候握上他的手臂,好像春日的一节笋一般白皙而匀实,如今一只手就抓实了,好像还能摸到骨头,和竹竿子似的。 华佗心下有些焦虑,不自觉就开始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让身边的孩子过上几天丰裕日子,然而转念一想又反应过来,又不是自己非要这小孩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他要是受不了,自己又不是没长腿不会走。 一想到这里他更无名火起,心想大少爷真是难伺候,更气势汹汹地拖着张仲景直往新建起不久的砖屋赶。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华佗原先是独自流亡的,然而战火蔓延得总比人的脚程快,当他孑然一身走到南阳时,却发现城里已经被暴民侵入了。 寻常百姓都躲起来了,暴民就直冲富贵门楣,张仲景家便是其中之一。华佗原本发现城中不妙也是要逃的,然而走街串巷竟然绕到了张仲景府上后门。 只见里面火光冲天,哀声顿起,华佗的理智告诉他要跑,然而一门之隔传来的哭声却让他的脚粘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只望着那扇门发愣。 形势实在容不得他犹豫,未待他做出决定来,那门就砰得被一对母子的躯体砸开了,那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眉眼稚嫩的半大孩子,身后还跟着杀红了眼的追兵。 华佗立刻去扶他们母子俩,却见那妇人腿上被划出可见骨头的一道刀伤,已经爬不起来了,她眼眶发红,将怀里满脸泪痕撕心裂肺地喊着娘的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塞进华佗怀里,大约是以为他是府中下人,哑着嗓子喊快带公子走。 华佗脑子一片空白,一手把不断挣扎着想扑到母亲身边去的少年按在怀里,一手还想去拉下半身全是血的妇人。 然而此时暴民已经冲上来了,华佗忙乱之中抬起斧头砍伤了几个,后面又有更多人拥上来,举着兵刃和火把朝他们扑过来。 那妇人趴在地上一把搡开华佗还不放弃的手,浊泪不住涌出,催促他:“你快跑啊!带着我儿跑啊!” 华佗快要将牙关咬碎了,向后退了两步,而后抱紧了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的男孩,转身奔离了张府。 怀里的男孩脸上的泪珠大颗大颗滴落在华佗肩头,又湿又热,他将手不住往后绝望地伸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听见喉咙里溢出的几声娘。 华佗听到了兵刃划在皮rou上的声音,咬咬牙,分出一只手去捂紧了男孩的眼睛,掌心被湿漉漉的睫毛扫着,烫得华佗心头都酸软了。 随后就是妇人痛苦的惨烈叫喊传来,男孩听到母亲的嘶叫后哭得更加肝肠寸断,然而挣不动华佗按在他眼前的手掌,埋下头去,一口咬上了华佗的肩。 华佗吃痛得叫了一声,但还是向前逋逃,好像不知疲倦一般,直到远离那火燃烧的残忍声响。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要命地逃亡过,然而如今肩头重重,反而升起了无穷的力气。 怀里的男孩咬得华佗的肩都麻了,才脱力地松开口,将头埋在华佗颈窝无声地落泪。 华佗一口气抱着他跑出了城,直到踩上群群的野草,华佗的步伐才缓下来。身边还有恐慌的难民同他们一样向外跑,偶尔撞过华佗的手臂,华佗四顾一遭,最终朝人烟稀少的木林中走去,脚步沉重。 怀里的男孩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趴在华佗肩头累得闭上了眼,在梦里也不住地抽噎,眼泪好像时刻要从红肿的眼眶里渗出来。 华佗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边走,最后走到了河边才把他平放在河岸的岩石上,撕下衣角沾了水,笨拙地去擦拭男孩沾满血污的脸,粗砺的手指把他脸颊上的软rou擦得东倒西歪。 覆着污迹的面庞底下是出乎意料的净白,被衣料揩过的地方立刻就留下几道明显的红痕,好像一块上好的水玉,看得华佗心中惊了惊,手上的动作也放轻下来。 这孩子的长发凌乱的束起,看着身量颇小,年纪也不大,这会儿刚哭完就更显稚气,眉心打着一个小小的结,在梦中流露出几分苦痛来。 华佗叹了口气,擦过男孩的面庞,又去替他擦手脚,都擦干净后盘腿坐在一旁,才发现自己的肩头方才被这孩子咬破了皮rou,此时血还在流,只好又撕下一片衣料,给自己的肩头打上了绷带。 在久违的平静里,华佗无言地等待着对方醒来,朝河里丢着鹅卵石,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概天黑之前,那男孩就醒来了,眼眶的红肿未消,像一只会咬人的兔子一般,一睁开眼,就扯着华佗要他带他回家里去。 华佗并不做声,只是任由男孩拉扯着自己,沉沉地望着他。男孩大约是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亲人都凶多吉少了,僵着松开了华佗的手,缓缓跪在了地上,这回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了,只有眼泪落在岩石间,汇入了那永远向前方流淌的溪流中去。 华佗忍不住伸手下去想摸一摸他的发顶,被对方下意识躲开也不甚在意,只是问他要不要和我走。 男孩也没有答复,只是当日落西山,华佗将要起身赶路时,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趔趄着跟上了华佗。 最初的半个月,男孩一直不声不响,华佗和他搭话也不回应,只是垂着眼默然盯着地面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华佗几乎以为自己在和木头讲话,问他叫什么也不回答,问他日后如何打算也不回答,可是对方又方才经历过痛失至亲,华佗也不能够说什么。 后来慢慢慢慢,才逐渐有了走出阴影的征兆,在华佗又一次问他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的时候,突然出了声:“我叫张仲景。” 华佗诧异非常,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地听见男孩的声音,在记忆里先前听过的全是嘶哑的悲鸣和绝望的哭喘,这时听清了,却有些不太适应。清亮里还含着几分稚嫩,情绪平平,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华佗挠了挠后脑,不自然地回应道:“啊……张仲景。”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俩才算真正走上了同行的路途,张仲景也不再总是消沉,眉眼缓了下来。只是还是不大理人,华佗多讲两句话他就不耐地皱起眉来。 不过即使行为上带着从府里带出来的沉稳和得体,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有时候看见华佗生擒小兽,剥皮烤rou的时候,脸上还会露出呆滞和微惧。当华佗习惯性讲了几句民间的粗俗诨话,张仲景还会立马把头转开,嘴角向下撇,小脸皱成一团。他路过野外没见识过的新奇事物,也是要绞着衣角偷眼去觑的。 而且日子越过,华佗就发现张仲景的毛病越多。 就比如洁癖,他哪怕是现在居无定所的时候,也坚持每天洗澡,换洗衣服,华佗也不觉得这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出了什么汗,却看见身旁的张仲景闻闻袖口,立刻就说臭了,得洗洗。 再比如对钱没有概念。 华佗师承葛洪,专修医理,有一回路上遇到了不知何故昏厥的难民,华佗俯身一看,便道放血。 他手里拿着斧头,无人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手起斧落,只有张仲景心神大震要去拦他,却来不及,眼见着斧尖一挑,一股黑血自xue道喷出,那人抽搐几下便醒转了。 华佗满头大汗,说没事了,回头一看就见张仲景盯着自己,两眼放光,不禁有些发怵。果然,之后张仲景就一直在自己身后一副犹犹豫豫憋红了脸的样子,还是华佗先忍不住转身蹲下去,问张仲景:“你想说什么?” 华佗凑的太近,把小张仲景惊得向后了退,一双又大又圆的晶亮眼睛转开又转回来,才说:“……能不能帮我带医书?” 华佗闻言皱了皱眉,摆摆手道:“哪有这个钱,何况每天赶路,也带不了又重又沉的书啊。” 小张仲景喔了一声,好像本来也没有抱什么期望,移开了脑袋,默了半晌低声道:“从前在家的时候,我最爱听扁鹊的故事……书架上摆的全是父亲为我搜集来的医书,后来全都烧没了,恐怕再也没机会……” 后半句话没说完就闭了嘴,华佗听得眼角抽动,头皮发麻,眼前的小孩分明面色淡淡,他却好像觉得几句话里的哀伤要淹死人。 他最受不了这种气氛,无形中感觉自己肩上压上了名为责任感的担子。 这样对峙许久,华佗终于扯着自己头发哎呀了一声,站起身来提着小张仲景的后领往前走,自暴自弃道:“知道了知道了!身上还有些盘缠,走到下一座城就带你去找!” 小张仲景也并未说谢谢之类的话,只是当他将领口从华佗掌心中挣脱以后没有和平时一样怪华佗对他拉拉扯扯,而是快步跟上华佗的背影,华佗向前迈着大步,他在后面轻巧地踩着小步,欣然之意顿生。 华佗听着身后轻快的步子,莫名感到心头有些飘飘然,而后又觉得自己带小孩怎么还这么犯贱,一张脸拉老长继续闷头赶路。 他没读过正经医书,全让张仲景自己在书肆找,结果小家伙一口气抱了到自己胸口这么高的书出来,执拗地望着华佗。 最后华佗不仅拿出了全身的盘缠,还当掉了一块被他藏在腰包里的从隐鸢阁带出来的玉佩,心都在滴血。 后来赶路的时候,华佗扛着一袋子书,而小张仲景捧着三两本抱在怀里,好像才觉出不好意思来,故作自然地问华佗,要不他自己拿书吧。 那袋子书快有张仲景人高了,华佗刚想奚落他,张仲景又往他那头靠了靠,没挨上来,轻声说:“不要麻烦你了。”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透,华佗张张嘴,终于什么都没说,只将那袋子书又往肩上提了提,道:“下不为例。” 二人风餐露宿,晓行夜住,向西走在路上走走停停过了数月,才终于走到一处尚且未受战乱的小城。其实华佗本来是想要带这孩子回自己师父那儿去,结果传书去始终无人回应,华佗只好自做打算,先带着张仲景安顿下来。 在路上的那些时候,华佗睡不着也会翻来覆去想身边这孩子的事。张仲景是很好的小孩,但是带在身边太麻烦,也太不适合小张仲景了。华佗忍不住掀开盖在正躺得端端正正的张仲景脸上的书,去看他只有自己巴掌大的睡脸,浅色的睫毛不住颤动,看上去十分乖巧,很难想象平时会因为一点小事生闷气。 华佗看了一会儿,又决心还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到了城里后,华佗这回身上没东西可以薅了,呼噜了小公子张仲景一圈从他身上摸出个镯子,张仲景的不高兴rou眼可见,华佗忍受着如芒在背的目光把镯子当了,去赁了间城外的屋子,先定居一阵。 只是尚未收拾好,目前还满是灰尘,颇为杂乱。华佗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的地方,来了地方倒头就睡,张仲景一看这屋子大为震撼,不住摇着华佗的胳膊要他起来打扫卫生。 华佗翻了个身在硬板床上继续睡,理也没理他,张仲景只好自己去搞,无情地拿了华佗的换洗衣物当抹布,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到了后半夜,累得受不住了才倚着扫把,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次日早上,也就是今天,华佗一觉起来伸了个懒腰,便发现屋子已经光洁如新,小张仲景坐在离床远远的板凳上,握着扫把,头还一掉一掉的像在钓鱼。 华佗全无负罪心,只觉得他这样安静的时候甚是可爱,蹲下去悄悄拿指节刮他的鼻头,又软又滑,皮肤好像一层绸布似的。 他这样逗小猫似的逗了一会儿张仲景,刚想站起来,发现脚边有一团脏兮兮的布,越看越眼熟,提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的衣服。 华佗立刻一头黑线,气得想去揪张仲景的耳朵,又怕给人揪痛了,只能拍着张仲景的脸颊叫他别睡了,晚上干了什么好事。 张仲景脸颊被拍了几下就红了,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脸上发烫,一看一个怒气冲冲的华佗蹲在自己面前还拿着自己昨晚自助的抹布。 他解释也不解释一下,啊了一声说昨晚还没去洗澡,站起身来绕过华佗,就抱上了换洗衣物,理直气壮地要华佗带他去附近的河溪。 华佗没脾气可发,只好领着他去,张仲景洗澡是不让看的,华佗不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他就不肯脱衣服。 华佗嘴上嫌弃他事多,人还是默默绕到了石头后边去,听着身后的水花声放空。 他其实是光明正大看过的,因为他实在不觉得小男孩洗澡有什么见不得人,两个人同吃同住撞见洗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时他听着张仲景洗澡声没了,便以为他洗完了,转过身去朝河边走。 结果张仲景还没穿好衣服,跟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猛地一抬头,华佗只看见雪白一身皮rou,来不及分辨就被张仲景丢了石头,哎哟一声,再抬起头来小孩已经拢上衣服背过身去生闷气了。 那时华佗道过歉了,大约本来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此道的很随便,所以张仲景还是很久不肯理他,华佗都快要哄不下去,才听张仲景低声说,娘不让别人看自己洗澡……华佗哪还敢说什么,只能连声应好,从此再也不敢在这事儿上招惹他。 今天也是如此,张仲景出声喊说自己洗完了,华佗才转出去,看到张仲景已经收拾妥当了,一脸正经地喊华佗也要去洗洗,脏死了。 华佗倒没拒绝,只是哦了一声,当着他面就开始脱衣服。少年大骇,低声好像说了句什么不知羞耻之类的话,华佗也没管,光裸着看着张仲景匆匆抱着衣服跑到另一头去背对着自己洗衣服。 结果直到华佗洗完了澡,在岸边等了小张仲景一早上,也没见他洗完衣服,于是就有了华佗强行提着张仲景回家那一幕。 待他拉着人回到破落屋子后,华佗把气鼓鼓的张仲景放下,而后他就自行去城内采买生活用品了,留张仲景在家里补觉也好,看书也好。 他将被褥、碗筷等物件都揣进怀里,突然想到今天握住自家小孩的时候,那一截精瘦了不少的胳膊,于是扭头又去破费买了些荤腥。 回家的路上,提着大包小包,华佗仰头看向盎然的夕阳日光,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现在就这样照顾着小孩,如果日后他长大些了要走的话再放手随他。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很浅的,自己本身就因意外而与他同行,不必强求,却可以珍惜余下的每分每秒。 华佗被自己感动到,心情颇好的回家去。进门发现张仲景已经坐在靠窗的桌边趴着睡着了,脑袋底下还垫着一本敞开的医书,脚还够不到地面,垂在椅子边轻轻晃着。 华佗此时心情尚佳,看见张仲景的睡颜更觉安心,悄悄拦腰抱起了男孩,放到床上去,在他身上盖上了新买的被褥。 他想起了第一次救回张仲景的时候也是如此,一个睡着的小孩被自己抱着平放在了地上。不过那时的张仲景紧皱着眉,眼圈又肿又红,不像如今,一挨到枕头就不设防地蜷成一团,将头窝在臂弯里,睡得又香又沉。 他们俩的日子显而易见地过的越来越好,屋子里添置的东西越来越多,院子里的水井也被华佗找人打通了。只是次次传书给葛洪,师父那头还是一句不回,不过此时的华佗也不甚在意了。 附近的人常常误会他们俩是一对父子,华佗当时面色不改地打着哈哈,回了家就要不停问张仲景自己看上去有那么老吗。 张仲景才不搭理他,任凭自己不服气的监护人摇晃着自己的身体,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 张仲景起初不肯和华佗睡在一张床上,华佗一问就说是自己娘讲的不让自己和别人睡一起。这回华佗没惯着他,说床就一张,你不睡那你睡地上去。 小孩梗着脖子,和华佗倔了一会儿,自己抱着一床床单和被褥爬下去就躺。华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如坐针毡,始终没听到张仲景那头传来的微鼾,最终还是先屈服了,翻下床去一把将张仲景提起来丢进被窝,自己气冲冲地在地上躺下了。 后来华佗也不在这件事上和他犟了,自己又去买了一套床单,反正睡哪里不是睡。而且事实上,他在长久以来的路途上养成了糟糕的习惯,倘若听不到张仲景平稳的呼吸,他就同样难以安然入睡。 然而有一日,华佗躺在地铺上望着天花板,听到了窗外的蝉鸣,听到了夏夜的风声,迟迟未能听见床上的张仲景睡下,只听见床上的被褥布料摩擦的声音,显然是这孩子正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华佗本来没打算过问,张仲景本来就容易在深更半夜不知道想些什么,大约是以前的事情,并为此辗转反侧。 华佗不擅长安慰人,这时也只能沉默。然而今夜似乎不太一样,张仲景整个人似乎都蜷在了被子里,那小山丘一般的被窝正微微抖颤着华佗才发觉不对劲。 他连忙爬起身,把张仲景从被窝里剥出来,却见他抱着膝盖,紧闭着眼,两瓣唇都抿紧了仍然压抑不住轻微的痛呼。 “你怎么了?”华佗忙俯下身去问:“是不是哪里痛?” 张仲景这才睁开眼,望着华佗的视线里颇有几分可怜,轻轻摇了摇脑袋:“不知道……就只有腿,又酸又疼。” 华佗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孩子正是青春期的时候,最近吃得比赶路的时候吃的好多了,发育也就跟上来了,或许是生长痛。 他这才放下心来,难得温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痛一会儿就好了。”而后犹豫了一刻,抬起长腿跨上了床,将张仲景的身躯笼在了自己怀里。 张仲景意识到他要和自己睡,下意识就想赶他下去,然而华佗一根根指头掰开了他抱着膝弯的手,随后把掌心放上去,一边揉着他的腿,一边低声说:“揉一揉,揉一揉就好多了。” 他的手掌又大又热,在膝盖和腿腹上反复揉按,好像那酸痛真的减去了许多,张仲景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感到背后靠着的怀抱传来了一阵阵缓而沉的心跳,让自己不知为何有些面热。 “嗯。” 张仲景很难对强行和自己睡一起的人说出谢谢来,但是双腿好转了许多,憋了一会儿只憋出来了一个字的回应。 华佗并不介怀,反正这小孩每次都这样,不冷不热的,好像自己上赶着管他一样,不过听到张仲景不再低声痛呼,他就满意了许多,又眯着眼对他说:“快睡吧。” 张仲景心下渐渐安定,本来白天就看久了书疲惫不堪,这会儿没有了痛楚的阻碍,眼皮就不自觉变得沉起来。 不久,华佗就看见怀里的人身体起伏着,细小而平稳的呼吸声传进了自己耳朵里。 华佗便松开了手,不再揉按,怕惊扰了他的睡梦。他情不自禁手掌张合几下,那滑腻的皮肤触感还留在手上,他心想果然这段时间吃得好了,人都丰润了些,是该长得快的时候了。 而后他曲着身体,听着张仲景的呼吸声,终于感到祥和,渐渐也闭上了眼。 这日后,华佗原本还想睡在地上,却被坐在床边的张仲景拦住了,小孩吞吞吐吐一会儿,终于说:“你要不还是上来睡吧。” 华佗啊一声,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因此张仲景立刻又后悔了,说算了。这会儿华佗才忙不迭地爬上床去,说别啊别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床了,大喇喇地一躺,张仲景就只剩下一点躺着的空间,恼着说:“你别这样躺,太挤了。” 于是华佗就笑嘻嘻地翻个身,把一小只的男孩抱在怀里逗弄,摸摸脑袋揉揉肚子,直到张仲景满面通红要赶华佗下床,他才哈哈大笑不闹了,心安理得地躺好了,对张仲景说快睡吧。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他们比起亲兄弟还要亲密得过头一些,却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打破这种平衡的是那一天。 白日里华佗出门去,正好碰见了菜场有新鲜的羊rou,便买了许多带回来。 家里的小孩不爱碰荤腥,一看一桌子腥膻小脸皱成一团,几乎要撂筷子。华佗只好自己一个人狼吞虎咽,在张仲景嫌弃的眼神里吃完了一大盘羊rou。 这一吃就吃出事情来了,到了该上床的时候,华佗仍然打个嗝都是羊膻味,并且深处升起一股燥热,直往下腹冲去。 他叫苦不迭,坐在院子里打起凉水来冲着脑门直浇,那燥热才平息下去几分。只好敞着腿坐在井边喘着粗气,心想早知道不吃那么多羊rou了。 而后张仲景的声音自屋内传出来,颇为不满地催促他:“你在外面做什么?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华佗只好甩了甩脑袋上的水,给自己胡乱擦干净了,闷头闷脑应好。 如今张仲景已经不动声色会为华佗留出位置来,等着他上床,华佗过去躺下后,就感觉张仲景习惯性地背靠着自己的胸膛,在小小一张床里好像挤到自己的怀里一般。 这实际上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华佗从来没有觉得不对劲过,然而今天却不太一样,那具柔软而温凉的小巧身体好像一团棉花被捂在了心口,方才平息下去的燥热又升了上来。 张仲景睡着后许久,华佗还在睁着眼发愣,甚至感觉身下的性器已经半勃了起来。 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暗骂了一句不争气,而后小心翼翼坐了起来,在床边粗喘着,脑门发着含糊不清的烫热。 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张仲景,看到少年全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俯首解开裤腰,将胯间那根分量不轻的性器握在了掌心。 他平日里过得太过充实,鲜少有欲望累积到自溢的时候,一时已经忘了如何发泄,胡乱地握着roubang上下taonong,那阳具在手心迅速地勃然涨大,沉甸甸地挺立着。 华佗仰起脑袋,微眯着眼,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放在身前快速地用力撸动着深色的rourou,身体里好像燃起了一把火一般直往下半身烧。 然而那火苗在身体里乱撞,却好像寻不到出口一样,只是烧的越来越旺。华佗咬紧了牙,rourou几乎硬到胀痛的程度,却只见前头一股一股吐出清亮的腺液,却不能够完全发泄出来。 他起码撸了两柱香也不见自己有要射的意思,只是觉得jiba上的皮都要被手里的茧磨破了,火辣辣地痛着。华佗的脸上都渗出了薄汗,眉头紧紧蹙着,心想自己上次发泄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久吗。 如果是一双更加柔软,更加滑腻的手,帮着自己纾解就好了。他心里没来由冒出这个想法,手上的动作也放缓了,仿佛真的在想象有一双手正在抚慰着自己。 那手法或许笨拙一点也可以,时轻时重,每次都从根部,一直摸到冠头,细小的手可能还握不住整个柱身,非要两只手包着,一下一下地捋动……华佗松开了牙关,喘着气幻想那个画面。 粗壮深红的性器在幻想里和白皙的手形成鲜明的反差,rou柱在其间颤动不已,偶尔那指尖抚弄过guitou前端,湿乎乎的马眼处便不住翕张起来。 然后,华佗在幻想里,迷乱的眼沿着那双手向上看,想看清这双手的主人,起初还看不真切,似乎脑海还在无意识地寻觅,直到望见那颤动的金色发梢,突然脑海一片澄明。 那手主人的脸也清晰了,浅金色的长发规整地被束在脑后,因手上的动作太过专注而浅浅晃动着,一张白润如雪的巴掌大脸蛋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表情就和平时认真看医书的模样一般仔细认真。 华佗还没从震惊里反应过来,幻想里的张仲景就好像察觉到他的一般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抿起嘴,露出了一个稚嫩而怯生生的笑。 那一瞬间华佗几乎叫出声来,随后猝不及防地,眼前闪过一阵白光,把他的幻想打为破碎,浓厚稠密的男精就断断续续、大股大股地冲射出来,尽数被喷在了华佗的手心。 他呆呆地看着那一手白精从掌心淌下,身体里的燥动渐消,只是华佗几乎有些傻眼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另一只手,猛地给了自己“啪”的一巴掌。 真是疯了……他低声嘟囔,垂头丧气提上裤子,朝院子外的井边走去,洗干净了手上的白浊,才负罪感满满地回来躺在了床上。 只是这回他不自觉地离睡得安静的少年远了些,仿佛这样就是一种忏悔了一般,又翻来覆去半晌,才心烦意乱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