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落雪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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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行安道:“我还有些事欲与崔仆射详谈……” 郁行安提起朝堂之事,温和有度。崔宏舟眼睁睁看着苏家人骑马而去,不由微微色变。 苏绾绾骑着一匹侍女让出来的马,走到半路,遇上了二兄苏敬禾。 苏敬禾正急得满头大汗,看见她,连忙策马上前,问道:“扶枝你可还好?出了何事?” 苏绾绾将事情跟他说了,又道:“我留了几个护卫在城外,让他们去寻翻雪,也不知它如今是死是活……” 苏敬禾的脸色已是一片赫然,他上下打量,一叠声问她可有受伤,又关切了她几句,一路护送她回府。 到了府中,他下马,对仆人吩咐道:“将这事查清楚,究竟是谁要对三娘不利!” 众仆噤若寒蝉,齐齐应是。 到了晚间,苏家众人都听闻苏绾绾惊马之事。郭夫人和庶妹们细细关切她,其中一个庶妹赠了她一双绣鞋。 翌日,护卫回来说翻雪已经摔落山崖。苏绾绾命人好生安葬,庶出的大兄听说了这件事,给苏绾绾送了一匹马,巧和的是,襄王府也送来了一匹马。 襄王是圣人的第四个皇子,近日被圣人派去山北道。他大概对王府众人下了什么奇怪的命令,所以襄王府一听说苏绾绾惊马,一大早就巴巴地送马过来。 苏绾绾对襄王府的人道:“无功不受禄,襄王殿下的马,我愧不敢受。还请带回去吧。” 襄王府的人笑道:“小娘子若怜惜阿奴,还请将这马收下。” 与此同时,郁四娘也在自家马厩打转。 “这匹马毛发美,这匹马长得还行……”郁四娘道,“将哪匹马赠给苏三娘更好呢?” 郁行安负手跟在郁四娘身旁,目光从这些马匹上一一扫过。 他才从宫中回来,就听见郁四娘说要给苏绾绾选马。 往日里,郁四娘说要送谁礼物,他应一声“好”,也就随她去了。 今日却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也跟了过来,还随着郁四娘在马厩转了半天。 “选那匹白色的。”郁行安平静道。 “为何?”郁四娘转头看郁行安,“阿兄,我更心仪最左边的三花马,你看它多威风啊,苏三娘骑着它,一定好看。” “白色那匹更矮些,性情也温和,适合小娘子骑乘。”郁行安道。 何况,这匹马和苏绾绾原先骑的“翻雪”有几分相像,若是翻雪没找回来,这匹马或许可以略解她的郁郁之情。 郁四娘听他这样说,便命人将白马送去苏府:“跟苏三娘说,我得了空再去看望她,我今日还要念书。” 阿兄就这点不好。郁四娘心想。 自从昨日踏青回来,郁行安便问了她读书之事,她从前总是装头疼不读,如今被他淡然的目光一扫,不知怎的,竟心虚起来,不敢再敷衍读书了。 郁家的马送过去时,苏绾绾正和苏敬禾在马厩看马。 苏绾绾道:“襄王府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马带走。二兄,我心下寻思,还是将马退回去才好。” 苏敬禾如何不知道襄王司马昪的心思?他们一处长大,他眼看着司马昪凝望苏绾绾的目光一年年地变了。 但既然苏绾绾不喜,苏敬禾也没有二话:“我这便遣人送回去,随意收人礼物确实不好。这襄王殿下是个郎君,又不是哪家小娘子,没的惹出许多麻烦……” 正说到这里,马奴便牵一匹白马过来,管事笑道:“二郎,三娘,郁家四娘命人送了一匹马来,您看……” “郁四娘?”苏敬禾啧啧称奇,“扶枝,你这受惊一回,收到的马都要让我羡慕了。” 他上前打量那匹白马:“马鞍不比襄王府那匹华丽,这马身高度却正好,瞧着也温顺,适合女子骑乘,郁四娘是用了心的。” “既如此,便收下吧。”苏绾绾不知这匹马是郁行安所选,只觉得这匹马纯白无暇,十分迎合她的喜好,郁四娘真是心细如尘。 她对侍女道:“将襄王府的马退回去,再将我那两支宣城紫毫笔装好,赠与郁四娘。” 侍女应是,转身去办。 郁行安选的白马被牵入马厩,它无知无觉地环顾四周,抖了抖耳朵,最后视线落在苏绾绾身上,轻轻打了个喷鼻。 第11章 攥紧 崔宏舟揉了揉眉心,将他生母——兰姨娘的信件丢到一旁。 “姨娘的信,日后不必再送来给我瞧了。”他对随从道。 随从应是,犹豫半日,仍未离开。 崔宏舟抬头问道:“还有何事?” 随从道:“郎君料事如神,那郁家果然和苏家有来往。” 崔宏舟:“是何来往?” 随从道:“郁家今日往苏家送了一匹白马,奴细细打听,据闻是郁四娘赠予苏三娘的……奴打听之时,似是被郁府之人察觉,郁家下人上前,对奴……说了一句话……” 崔宏舟皱眉:“做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郁家说了什么话?” “郁家劝郎君,莫要做亏心事。” 崔宏舟如遭雷击,眉头拧紧,半晌后,慢慢道:“是了……他确实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郁家二郎郁行安,少时便闻名天下。西丹国侵西南道之时,崔节度使还在惶惑不安,对他说又要狼烟四起,郁行安便得了白鹭书院山长的首肯,前往阵前游说西丹国王子。 崔宏舟读过嫡长兄崔节度使的来信,但仍然无法想像郁行安是如何做到的。 他怎么能站在万军之中而面不改色?他怎么能凭藉西丹、狄人、大裕的微妙关系,便说动西丹国转圜心思? 崔宏舟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听说,白鹭书院山长修的是治国安邦之道,连高宗生前都对山长无比推崇。他便如同无数人一样,千方百计想要拜入山长门下,但很快,山长收下郁行安,宣称这是关门弟子。 崔宏舟不是没有质疑过山长的选择,但读过那封来信之后,他就明白,在朝堂上,自己无法与郁行安相争。 他靠着不光彩的手段,赢得圣人的提拔。但圣人倚重郁行安,完完全全是因为圣人慧眼识珠,发现此乃万里挑一的贤才。他便是再如何结党营私,又如何敌得过圣心所向之人? “郎君?郎君?”随从在一旁道。 崔宏舟蓦然回神:“何事?” 随从小心翼翼道:“郎君之前设的局,可还要做下去?” “不做了。”崔宏舟将手抚上自己的眉,“我先前寻思,苏三娘的父亲虽是太保,又有卫国公的爵位,却是虚衔,没什么好忌惮的。如今郁家站出来,我还得仔细斟酌才行。” 随从舒了一口气的模样。 崔宏舟却喃喃道:“就是不知,有什么绕过郁二郎的手段……” 随从怔然,盯着自家郎君,背后冒出冷汗。 …… 苏绾绾坐在听竹轩,翻了许久的书卷,侍女终于进来道:“阿郎起身了。” 侍女口中的“阿郎”,便是苏绾绾的父亲苏居旦。 苏绾绾带上早已准备好的束修,随苏居旦、苏敬禾一起去了肖家。 肖家早已准备好一间静室。苏家献上束修,苏绾绾行叩首之礼,听了百里嫊和肖公的一番教诲,算是入了百里嫊门下。 百里嫊轻抚苏绾绾发顶:“今后每日辰时过来听我讲学。” “是。”苏绾绾应道。 出了肖家大门,苏居旦捻须笑道:“我虽喜爱柔婉女子,却没想到扶枝这样为我争脸。看来,柔婉女子适合做妻妾,自家女儿却要争气一些才好。” 苏绾绾无言。 苏敬禾左看右看,似是一时不知说什么。 苏居旦“呵呵”笑完,上了马车,对车夫道:“去平康坊。” 平康坊是阆都著名的烟花柳巷。 马车辘轳而走,苏敬禾连忙对苏绾绾笑一笑,让她不要介怀此事。他又拉着她去玩了半日,说道:“今后不必理家了,当以学业为上。” 苏绾绾应好。 苏敬禾果然有先见之明。 那天之后,百里嫊教的东西很多,极其细致,苏绾绾的课业也逐渐加重。 不久之后,进入孟夏,一天清晨,苏绾绾被雨声吵醒。 她睁开双眸,看见一等侍婢棠影正在掩窗子。 棠影转身,见她醒来,笑道:“阆都的夏日就是这点不好,这雨说下就下,倒将小娘子吵醒了。” “是何时辰了?”苏绾绾问。 棠影道:“正好卯正一刻。” 苏绾绾说要起身,棠影忙命侍女们进来服侍她梳洗。 换衣裳时,一个侍女道:“小娘子来癸水了。” 众人一听,纷纷忙碌起来,擦脸的、煎药的、拿月布的……众人进出时格外小心,小心翼翼地掀帘子,避免让风吹到苏绾绾身上。 苏绾绾记得,从小都是这样。 小时候,她的身体比旁人更弱,精心养了十几年,才渐渐好了。 但众人仍旧当她孱弱多病,每次她来月事,众人都如临大敌,还要呈上几碗刘奉御开的药。 小侍女正好从正房回来,禀道: “主人还未起身,夫人照常免了小娘子的请安。夫人说,今日雨大,若小娘子还要去肖家读书,便多穿一些,再带上几件可换的衣裳,避免淋湿了着凉。” 苏绾绾点点头,独自在听竹轩用过早膳,侍女棠影端过来一碗苦药。 苏绾绾接过,平静地喝了。 棠影拿出一盒蜜饯,笑问道:“小娘子可要吃些蜜饯?” “不必了。”苏绾绾漱了口,又拿帕子擦拭唇角,一抬眼,见到棠影仍在望自己,便笑道,“你若嘴馋,拿些去吃也就罢了。” 棠影“哎”了一声,笑道:“还是小娘子知道疼人,婢子谢过小娘子。” 她将蜜饯盒子放下,服侍着苏绾绾出了门,又反覆叮嘱其他侍女好生打伞,才回到听竹轩。 擦拭桌案的小侍女瞅着蜜饯盒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