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右】兔(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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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枫给他腾出来的房间倒是没按罗浮的样式装,房间里装饰简洁,白天亮堂得应星觉得有点刺眼。 被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刺得皱起眉头来的应星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丹枫瞧见他这样,侧过身来问道:“不喜欢吗?” “没有。”应星摇了摇头,“只是有些适应不了。” “右边是给你准备的工作间,再往右边就是我的房间了。”丹枫自然地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当然,你前几天睡不熟的话,我可以陪着你睡。” 应星拍掉了他的胳膊,“不用了,我也不至于一个人不行的。” 丹枫轻笑了一声,应星却从他眼中瞥到了一丝关切。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回工造司继续工作的日子就在后天,晚上白珩会过来一起喝个酒。应星坐在书桌边,阳光落在他的膝头上,他右手捏着钢笔的笔盖咯哒咯哒地转着,漫无目的地想着。 房间里确实和他曾经住的以及被囚禁的那四个月的有天壤之别,柔软的白色绒毛被子,床头还有个毛茸茸的狐狸玩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的。 地毯窗帘全是白色的,质感看起来柔软而温暖,甚至连床角桌角都被包了防撞垫,如果不是丹枫带他过来,他会以为这是哪个孩子的房间。 桌子上摆了他以前用的办公用品,再见到时,应星觉得有些陌生。 像是恍如隔世。 甚至连握笔的感觉都似乎……熟悉而有些怪异。 但这感觉相当好,他在重新握着自己最擅长的东西,握着他的能力、他的天赋、他额外的肢体。 应星抽了张白纸出来,在上面画出了一条直线。他的手向来稳得很,脑子又很好,画个粗略的草图时有时甚至不用测绘工具也能基本上不出错。 他想起来昨天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的伤了一只翅膀的机巧鸟,随手在纸上画下了机巧鸟的翅膀结构,想着它那滑稽的飞行姿势应该是哪儿出了问题。 没用一会儿,应星找出来了症结所在,机巧鸟的图纸他也就瞥过几眼而已,如今这东西依旧记在脑袋里,一下笔就自然而然地全都冒了出来。 他很开心,他的知识与技能从未抛弃过他,只要它们还在他的脑子里,他就永远都不会是个“废物”。 应星想着也许吃完晚饭后可以再去那儿散散步,顺手把那只可怜的机巧鸟翅膀的毛病解决了。只希望丹枫和白珩不要喝得太醉。他一边满意地看着自己画出的翅膀一边想着,手指也抓着钢笔无意识地在一边画着。 “应星!”白珩的声音隔着老远在院子里就响了起来,应星无奈地笑笑,丹枫点了些外卖当晚饭后联系了白珩。现在外卖还没到她就已经先到了,不知道她星槎的速度今天又吓到了几个飞行士。 应星将笔搁回笔筒里,准备将这草纸也收起来,低头却见到那机巧鸟的翅膀边画了一只眯着眼睛笑的小兔子。 他知道那画的是正开心的他自己,但他还是猛地汗毛倒立,脊背发凉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他想自己那四个死去的孩子或许并没有离去,它们还在他的身边,想要借由他的肚子,再出生一次。 这个想法本身并没有让他觉得恐惧,反而是一种温馨与愧疚。而让他恐惧的是,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长在朱明,他受教于恩师怀炎将军,浸yin各类工科知识,自然不会认为这世上有鬼魂这种东西,他也从没有想过这些,连身旁人都说他理性得过了分。 直到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笃定那微笑的小兔脑袋画像是他死去的兔儿正在朝着他微笑。 应星恐惧这样的自己,恐惧脑子里出现的这违和的根本不像他的思想……就像是谁,给他植入了这个念头。 他瘫坐回椅子上,看着纸上的微笑的小兔头,几乎要呕出来。 “吃晚饭了。”丹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应星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桌前,打开房门到了院子里。 院里的石桌边,白珩正在倒酒,而丹枫在布菜。他们倒是没给他准备酒杯,而是给他倒了杯乳饮料。 “怎么这么慌张?”丹枫把卤味摆上桌子,挑了挑眉问道。 应星没有吭声。 “哼哼~肯定是想见我了呗。”白珩放下酒瓶,叉着腰得意笑道。 桌上摆的甚至只有两道素菜,还是豆制品和花生米,应星这些日子来倒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抗拒果蔬了,至少烹调过尝不出生味的吃下去没有问题。 但这两人似是做好了让他一辈子都不吃素菜的准备了。 白珩将饮料递到他旁边,坐了下来,笑眯眯地托着脸看着他说:“嗯,真不错,看起来好像又长了些rou回来了。” 应星哑然失笑,抬起手来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似乎确实长了一些rou。 “也别一下子长太多,毕竟他现在年纪大了,过上几年容易三高。”丹枫布完了菜,也坐了下来。 天还没黑,月亮已经升到了院子上面,颜色浅浅的,像个谁在上面用粉笔勾了一笔。 丹枫这么说着,却把蜜汁的鱼rou夹到了他的碗里去。 白珩笑着瞅着丹枫,夹起来一筷子鸡丝也塞到了应星的碗里。 “没关系,不是还有丹枫你嘛。长胖点还挺好,我还挺怀念应星小时候那软弹弹的脸呢。” “胖子和小孩子又不一样。”丹枫说着,呷了口酒。 “希望我胖到把你家的床压垮后,你别把我赶出去就行。”应星脸上又带上了笑,夹起来碗里两人堆进来的食物送入口中。 白珩豪气地大手一挥,“没关系!他要是轰了你,你就来我家住!睡塌了我家的,还有景元和镜流的呢!” 应星笑得无奈扶额,他很难想象一个因为胖而在朋友之间轮流周转的自己。 丹枫眼珠子却瞥向了他,慢吞吞地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我可没说要赶你出去啊。你睡塌了我大不了再叫人订个合金的送来就是了。” 白珩瞅瞅丹枫又瞅瞅应星,大声嚷嚷:“那可不行!应星岂不是要一直住你家?你换了合金的,何年何月他才能搬到我家!” “你可以今晚趁我俩睡着时,把他偷偷搬过去。” …… 酒过三巡,那两人脸颊已然红了,应星虽然没喝,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吸进了他们俩的酒气,脑子里也有些发晕起来。 于是去修机巧鸟的打算只能作罢,不过应该过不了多久,物流的人就应该会把它送到工造司去了。 白珩有些歪歪斜斜的,为了避免她脑子不清醒时以为自己脑子清醒没喝酒跑去开星槎,丹枫叫人给她也收拾出了一个客房来休息。 应星进了房间里洗了澡出来,抬眼瞥见桌子上的那张纸还在。他走过去,将它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刚才的恐惧似是一闪而逝,他差点儿想不起来自己为了什么而害怕的了。 要躺下睡觉前,景元的通讯发了过来,一打开预兆,这师徒俩的投影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镜流只扫了一眼,开口道:“丹枫倒是细心。你若有什么不便之处,不要不好意思开口,大可以告诉我和白珩。” 应星点了点头,“一切都好,你们不必挂怀,外面危险重重,珍重自己。” 景元倒是将房间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继而点点头,“持明龙尊的品味倒真是不俗,处处都想得体贴周到,若是换我来为哥准备,想必也只能想到怎么顾及哥的喜好,而忽略了舒适性吧。” “丹枫他既是龙尊也是医士,有他照料应星想必不会有任何差池。倒是你,你又不是医生,哪能给他准备。”镜流斜了景元一眼道。 “你也不用费心这些,景元,你与你师傅只需平安归来就行。” 眼见着自己的言外之意当事人不仅没有领会到,还被自己师傅挖苦一句,景元觉得很委屈。 “好了,你也该早点休息了,我与景元就不打扰你了。”镜流说着就要挂断,应星只听见了个景元喊的“应星”。 这小子如今倒是越来越不愿意管他叫哥了,动不动就和其他人一样喊他应星。 也许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吧。 应星躺上了床上,床垫厚实柔软,被子厚而轻,还带着一股皂香味,屋里的灯没法全部关上,即使关了主灯,床头灯也会亮一个晚上。 丹枫为他准备的,真的很周全。 “mama!” 睡梦中似乎有谁在这么喊着。 应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在昏暗的灯光下见到被子似乎隆起出来了一块。 身体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动弹不得,费尽力气去使劲,但也抬不起来一根手指头。 “mama!”“mama!”“mama!”“mama!” 他又听见谁在异口同声地这么喊着。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不用去想,他就已经知道是谁在喊他。 被子下隆起来的那一块蠕动了起来,应星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密密麻麻地往上爬行,像是一群冰凉的小小手脚。 “我好饿啊,mama。” 接着,似乎有两个冰凉的嘴咬住了他的rutou,在那已经几乎不再泌乳的rutou上吮吸。 初次哺乳与自己渗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整个胸部都疼得发麻,rutou被谁啃啮着,乳孔里的刺痛几乎要叫他掉下眼泪来。 胸脯上趴着什么东西,让被子鼓起来,露出了条缝隙。 应星垂下眼睛看向缝隙里,他看到了一张微笑的孩子的脸正在看着他,面容似兔非兔,笑脸和他在纸上随手画下来的一模一样。 被窝里钻出来两条长满白毛的毛茸茸的手臂来,它朝他伸出双手,脸上的微笑毫无变化。 他看见它的嘴巴没有张开,却在喊着:“mama,抱!” 应星突然间发现自己似乎可以行动了,只是双手好像还在被什么东西压着,没有办法抬起来。 那张微笑的脸慢慢垮了下去,孩子的脸逐渐变成了委屈,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mama……你不喜欢我们吗?” 强烈的冲动让应星的心脏狂跳着,他想说,不,我喜欢你们,但是被禁锢着的手臂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孩子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许久之后,变得有些暧昧起来,“原来是有了新爸爸啊,所以不要我们了。没关系的mama,我们也可以做新爸爸的孩子的。” 被子里的孩子正在缓缓爬下去,冰凉的小手小脚在他的身体上爬行,应星感觉到自己肚子有些疼痛,像是分娩前的征兆。 “应星。”身体突然摇晃起来,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应星打了个激灵,忽然就看见了禁锢住自己的手臂的是丹枫的手。 他侧过头来,看到了丹枫的脸。他侧躺在他的身边,两条眉毛紧紧皱着。 “我晚上来看看你,见你睡得很不安稳,便想陪你一会儿。”丹枫见他醒了,也没松开搂着他的手。“谁知你刚才开始哼疼起来,你没事吧?” 被他唤醒之后,浑身的疼痛好像骤然消失了,柔软的被子贴在他的皮肤上,那儿还有冰凉的触感。 丹枫隔着被子躺在他旁边搂着他,而这卧室里的灯,其实比刚才梦里的亮得多了,连丹枫的睫毛都清晰可见。 “做了个噩梦。” 应星没有多说,丹枫也没多问,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身体贴在了应星的身上,将人抱在自己怀里,“接着睡吧。”他的手掌发出浅金色的光芒,轻轻地抚在了应星的后背上。 “今晚不会再有噩梦了。” 这些天来,应星倒也习惯了接受他们的帮助。肢体在被子之下紧紧贴着,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从幼年离开父母之后,再也没有过的事情了。 而现在,他的胸膛里莫名产生了一种酸胀的满足感,像是心口里被填满了。丹枫的体温传递到了他身上,有点儿热,但是叫人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再次闭上眼睛时,应星感觉到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