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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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洛兰望着船上的魏延山,发现他只身一人坐在船上,船尾连一个掌舵的人也没有,拥有万亩荷塘的莲花坞,可想这湖有多大,比在阆歌的镜湖也不妨多让,如果掉下去… 心里念头一闪而过,萧洛兰恢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提裙慢慢走到临湖处的石阶上,然后踏上船头,船身微微摇晃,她走到船头处,发现船内小舱也无人。 阶上有人解开缆绳,乌篷小船被湖水波浪冲进了荷塘里,小船随波飘荡,风与浪送它到哪,它就到哪。 很快,临漪亭在萧洛兰的眼中变成了一个点。 小船在荷叶中开道,在湖面流下一道水痕,又被荷叶遮拢。 萧洛兰坐在魏延山的对面,他不说话,她也不说。 魏延山看了一会,眉间皱痕微现,他披着长袍,衣襟敞散,说不出的写意风雅,只是过于冷沉的目光让他面容多了一份阴霾。 “王妃又病了?” 萧洛兰莫名其妙,她皱着眉头看向魏延山。 魏延山观察了一会,有点奇怪的问道:“热的?” 幽州王妃玉容带着明显的霞色,很像她高热的那几次,结果这次好像不是,而是单纯热的?因为幽州王妃目光清明。 萧洛兰的闷热被湖风吹散了很多,鬓发也被吹散了几缕。 魏延山顺手折了一支细荷插在竹制的瓶内:“近日诸事繁忙,许是有不长眼的怠慢了王妃,等回去我就惩戒一番。” 萧洛兰很不习惯魏延山这样的好意:“国公此次邀我过来是何事?” 魏延山又折了一支细荷,荷花在水中一沾而过,花苞上带着水珠,他将花骨揉了揉,花瓣分叠,很快就是一朵半盛开的荷花,荷香染了他一身:“周幽州得知夫人在洛阳的消息,已经开始集结大军攻洛,大半月前荆南忽然反叛,主动做周幽州的傀儡,朝野上下慌成一片。” 魏延山低声笑道:“一个个问我怎么办?” “还能如何?自然要打了。”魏延山望着大好景色,从纷杂的事物中脱身后 ,他发现自己唯一可倾诉之人居然是敌首的妻子,的确是一件好笑的事。 “不然一退再退,可就要把洛阳,长安拱手于人了。”魏延山将第二朵荷花被插入了瓶内,与第一朵相依偎。 萧洛兰听到这个消息,面上不显,心底警惕越盛。 魏延山望着幽州王妃,见她衣诀飘飘如碧云,太液芙蓉色,晕潮莲脸儿,偏偏眉眼冷意如霜。 “王妃开心吗?马上就要有人来救你了。”魏延山道。 萧洛兰衡量了一下,确定此刻的魏延山心情很不好,便决定当一回哑巴,她当然高兴了,但她还不想刺激敌人。 “开心也没用。”魏延山笑意冰冷:“不管怎么样,王妃都要留在我身边。。” 萧洛兰被吓了一跳,咬牙望着黑心肠的魏延山,不知多痛恨。 魏延山望着幽州王妃冷冰冰的神色,笑起来,想摸摸她的脸,见她躲避,不悦的单掌捏住她的脸颊,让她看他。 “到时,王妃是催命符还是挡箭牌,就看王妃在周幽州心中究竟有多少份量了。” 魏延山靠近这个女人,看着她因疼痛微蹙的青山黛眉,以及控制不住的轻轻吐气声,唇色浸透着殷红,银牙轻咬,似是恨急了他,表情不再像是泥塑般生冷僵硬。 魏延山闻到了幽州王妃的香气,他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一些,他望着她,他手中的这个女人,是属于北地的一个草莽兵蛮。 用这般仇恨的眼神看他,魏延山捏着幽州王妃的脸,让她靠的更近,他面对面着她,这个女人在周幽州那边也是如此吗?还是说,会柔情蜜意,床帷里颠暖倒凤,极尽鱼水之欢?一个草莽也能配她,他如何就碰不得? 魏延山眼神一点点沉下去,身体鼓噪,慢慢低头亲了下去,还未碰到唇,就感觉幽州王妃扑到了他的怀中,魏延山怔了片刻,下一瞬船身剧烈摇晃一翻,他被她推到了水里。 萧洛兰剧烈喘息,她稳住身形,望着被荷叶层层掩盖的湖面,心跳如擂鼓,大脑空白了一瞬,成功了?还是… 就在她转身查看的时候,脚腕被一只手大力抓住了,整个人被拖到了水里,她连忙扒住船边。 船身摇晃不停,萧洛兰转头一看,发现魏延山单手扶在船边,俊美儒雅的面容阴沉一片,不等幽州王妃上船,他就拉着她的手将她硬拽到他的身前。 萧洛兰鬓发散乱,魏延山攥着她的手腕,发现幽州王妃手里拿着一根金簪,金簪尾部寒光闪闪。 魏延山怒极反笑,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从不老实,低头吻了下去,萧洛兰手腕被钳制住动不了,眼睫颤了颤,随后狠狠一咬。 魏延山慢慢移开,他的口腔里都是血腥气,血液顺着他的下颚,流到刚刚愈合的脖颈伤痕处,继而流到水中,丝丝缕缕。 魏延山感受了一下舌头的剧痛,攥着幽州王妃的手却从未放松,反而紧了几分。 萧洛兰感觉手腕都要被捏碎了,她冷汗淋漓,咬牙不出一声。 魏延山低头,说话间都带着一股nongnong的血腥气,萦绕在萧洛兰的耳边,阴冷无比:“我死了,王妃就要与我共赴黄泉。” 萧洛兰冷笑。 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 第313章 洛阳宫。 扶风院。 微褐浓香的麒麟竭一入口, 魏延山脖颈处的青筋霎时暴起,隐约可见一道若隐若现的伤痕横亘在他的咽喉处,喉结滚动不停, 等过了三五息之后,他缓缓睁开眼睛, 神色冷漠。 魏延山望着桌上的公文, 翻看起来, 宰相段守澄是他的人, 已经查明了朝廷里对圣上进谗言的几个新派保皇党和礼部的齐南华有说不清的关系, 而主掌礼部的谢家难道就完全不知情? 以前的长安谢氏一直是中立态度,现在倒是积极参与对在长安的质子围剿当中了,若没有他们搅风搅雨,说不定荆襄也不会如此动荡, 给了周绪可乘之机, 魏延山脸色越发阴沉, 他望着段党发来的公文信件, 抽出以前的一张。 幽州进奏官闵亭倒戈投向段党,年前被人秘密揭发家中藏有甲胄欲谋反,全家抄斩,不论是谁告的密,这件事的最终收益只有周幽州,这朝中, 若说没有周幽州的爪牙耳目, 魏延山打死也不信。 长安谢氏…恐怕早有二心了。 谢氏, 洛阳唐家… 烛火晃动, 魏延山披着一件暗色竹纹长袍静坐, 过了一会让护卫去拘拿一个人过来问话。 老管家收好药物, 顺便给国公换上茶水,他已经很老了,伺候了魏家祖孙三代,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国公长大的,而国公也未因他年迈,觉得他是累赘,一直带着他。 “您又受伤了。”老管家一到书房就闻到了药味,他看向国公的脖颈处,那里的伤才刚好。 魏延山舌尖刺痛,似有火烧的剧烈灼痛感,他表情平静:“无碍。” 老管家不懂国公怎么想的:“您对幽州王妃从不设防,幽州王妃却三番四次伤您,晚上您还让老奴给露华宫添办夏物,天下女人何其多,国公您…” 魏延山看了一眼老管家。 老管家住口,俯身道:“公主癔症越发严重了,一直觉得景筠郎君还没死,她不顾奴仆劝阻,住到了景筠郎君以前的清泉宫,时常与空无一人的宫室对话,仿若景筠郎君还在世。” 骤然听见大儿的表字,魏延山停下处理公文的手,他放下笔。 “公主病了,就派人好生伺候着公主就是。”魏延山语气毫无波动,老管家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国公,有些走神:“您难道就不伤心吗?” 无忌郎君是国公第一个孩子,老管家在无忌郎君小时候还曾抱过他,哄过他,无忌郎君小时候长的多好啊,得知无忌郎君死讯的时候,老管家还病了一场。 老管家看着国公,国公年轻时长的芝兰玉树,俊美至极,到了中年更添几分温和儒雅,面若神君,偏偏说出的话却似无情的魔鬼一般。 “伤心什么,为公主伤心?”魏延山用手帕擦了擦手:“还是为景筠伤心?” “公主锦衣玉食,病了也有无数人伺候着,景筠从小就霸道鲁莽,任性妄为,不听劝阻私自跑去寿州。”魏延山眉眼凉薄:“您老怎么不为惨死的韦将军伤心,还有被他弄丢的寿州,广陵,我在江淮倾注了多少心血,他冲动的时候有没有动过脑子。” 魏延山声音更冷了:“他想死就让他死,早死晚死都一样,现在自刎金陵,还能落一个不屈的美名,这样的结局对他已经够好了。” 老管家愕然又心痛道:“无忌郎君是您的儿子啊。” “儿子?”魏延山自言自语:“他若不是我的儿子,在他不敬皇权,肆意殴打太子时,就已经被万箭射死,乱刀砍死了。” 老管家黯然伤神,难道国公对无忌郎君没有一点父子之情吗?他这个老货在无忌郎君小时候带过一段时间都感到心痛之意,老管家声音低低:“您就这么不待见无忌郎君吗?他自刎时用的还是您送给他的千秋剑。” 魏延山感觉到自己的舌尖又开始剧痛起来,伤口又冒出了血丝,口腔里都是铁锈腥味:“到了末路慷慨赴死,并未对反贼下跪求饶,丑态百出,这是他应该做的。” 老管家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书房里空无一人。 魏延山咽下口中浓郁的甜腥,大约等了半小时之后,护卫带来一人,正是余大郎。 魏延山看着跪在下方的余大郎,并未说话。 余大郎额头冒出冷汗,他跪在地上,被抓来时只觉得十分惶恐。 “幽州王妃被请到蓝田庄园的那段时间,你在哪里?”魏延山问道。 余大郎手脚发颤,头脑一片空白。 “想好了再说。”魏延山道:“你能有好几次机会,可你的家人只有一次。” 余大郎额头低到地板上,恐惧万分,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颤抖着说了实话,他那时住在唐家,被唐家人请到了唐府让其讲述璎娘的事情。 魏延山听着案卷上没有的东西,顺便问了些问题,等全部问完以后,他看着余大郎,温和道:“回答的很好,下去吧。” 余大郎手脚发软走出去,年轻人佝偻着身体,脑子混沌一片,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回答了些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栽倒在地,脸上都是泪水。 老天爷,他再也不想出人头地了。 魏延山唤来韩福,让其带兵去汝州拿下汝州别驾唐氏所有人押回洛阳,在开战之前,总得清理一下蛀虫,随后又让亲卫拿东都令牌让史贽捉拿唐府全部人员以及齐侍郎,全部下狱! 下完命令以后,魏延山坐回高椅上,细细梳理了一遍朝堂上传来的各种信息,最后写信给段守澄,长安谢氏与反贼有勾结,必不能容下他们。 一切处理完毕后,天色已经蒙蒙亮,魏延山起身,暗色长袍转过十六道屏风,书架,两根朱红雕花柱子各铸着两条金色的锁链。 幽州王妃坐在青席上,手脚俱被锁链扣住,锁链长度不长不短,却足以控制她的行动。 她的长发垂散到玉白砖上,衣裙逶迤,将魏延山的所作所为全部听了个遍。 魏延山坐在她的身边:“我本不想这么对王妃,可只有这样,王妃才会老实一点。” 身有利器,杀心渐起,这句话用来形容幽州王妃一点也没错,只有把她手脚锁住,她才会无害。 萧洛兰转头看着他,似乎是屋内冰盆过多的缘故,她的脸色极为冷白,那双春水般的眼眸里满是碎冰的寒意,眼尾长睫倒刺进眼瞳几根,眼尾殷红。 魏延山看了一会,拂了一下幽州王妃的眼角。 “我给王妃解开,还请王妃万勿再吐口水了。”在昨天傍晚之前,魏延山从没想过,堂堂幽州王妃会吐口水。 魏延山慢慢解开幽州王妃脑后打结的绸布,白色的绸布紧紧覆盖住了她的嘴唇,让她口不能言,现在他解了下来,布条将幽州王妃的唇,颊勒出淡淡的红色印记。 “很好,等会就送王妃回去。”魏延山放下绸布,发现幽州王妃安安静静的,只有他的声音响起。 “谢家,唐家…”魏延山只说了这么两句。 萧洛兰低头望着玉白砖面,上面隐隐约约的倒映出她,衣袖里的手攥成一团。 “其实王妃应该给唐家说话的。”魏延山看了一眼幽州王妃:“毕竟唐家帮助过王妃不是吗,王妃反常的一言不发,岂不是坐实了王妃心里有鬼?” 萧洛兰抬头看他。 “王妃又在用那种眼神看我了。”魏延山反而笑了起来:“恨不得想杀了我。”他抬手抚上幽州王妃的侧脸:“在战场上,周绪少有敌手,可在朝堂上,我才是手眼通天,党羽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