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凌雪弟子也是你俩普雷中的一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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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别情再醒来时,祁进正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缝线。 也不知怎地,那处明明已经不流血了,却怎么都不肯愈合,还是露在外面张得跟小孩儿嘴似的,特别吓人。祁进没办法,干脆拿针线把皮rou对在一处,细心缝合。 不过才下了两针,姬别情就从背后抱住他,在细腻的脖颈处轻轻吻了一下。 说实话,这样有点危险。 按照道经中的记载,恶鬼有着近乎野兽的本能。换句话说,如果你打算将脖子露给他,那就别怪他会跃跃欲试地咬上你一口。所以在驯化阶段,道人绝不能背对厉鬼。但祁进是头一回养鬼,没什么经验,被他养的又是相知相交近二十年的大哥,一人一鬼间早就有了极深的默契和信赖。是以祁进压根没意识到这个情况,竟是连脸都没有转,只是继续埋头做着自己手上的活。 直至全部缝完,眼看着那伤口变得平整一片,祁进才满意地收起针线,又懒懒地靠回姬别情怀里。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祁进是方才的情事中累得狠了,再加上这段时间白日里浑浑噩噩,晚间却一闭眼就看到姬别情反复在他面前死去,几乎不曾有片刻安枕。 饶是如此,他刚刚看着姬别情熟睡的面容,却半丝儿睡意都没有,胸腔中充斥着的,只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饱胀到不可思议的满足。此刻却不知怎地,只是靠在姬别情怀里,汲取着他身周的热量,哪怕时间与地点再不合适,祁进还是有了昏昏欲睡的困意。 而姬别情将他抱得更紧。 “安心睡吧,”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吐在祁进脖颈;与交合前截然不同的体温昭示着祁进在情事中的努力——可想而知,他到底被姬别情采补走 了多少阳气。而这受尽好处的恶鬼似乎压根没察觉到祁进身周热度渐消,兀自抱紧怀中的躯体,声音中满是怜爱,“我抱你回阁里。” 来不及去想,姬别情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若真能被他人发现,这死人复生的一幕又会惹来多少觊觎。姬别情的话就好像一则格外管用的咒语,祁进几乎立刻就清空了脑内思绪,沉沉地陷入睡眠。 他看不到,姬别情脸上苦涩的笑意。 *** 祁进没想到,姬别情会把他抱回这间小院。 这里本来盛满了他们的回忆。在他还是拦江剑的时候,他与姬别情就是在这里同吃同睡,培养链刃合击的默契。和赋笑他俩不像兄弟、更像夫妻,别人都是在生死场上挣命,活下来后放浪形骸,只有他俩,每次回阁述职后,就在太白山脚、鸟不归后安静地过着平凡的小日子。 那时姬大哥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他说凌雪弟子以执行任务为第一要务;而在没有任务时,最顶尖的杀手则要完全隐藏自身,像是普通人一样生活,教谁都看不出来他们的身份。 “所以大哥是在帮助你训练,明白吗?” 要求祁进穿上嫁衣、扮成新妇的姬别情如是说。而祁进则被大哥的语重心长完全唬住,什么稀奇古怪的身份都练过,直到后来和赋说漏嘴,他才知道,在日常生活中伪装是各分部弟子才要尽心学习的技能,而像他们这种常在主阁的小队,按理说,是只需要每天去演武场训练、磨练武技的。 祁进好笑于姬别情的促狭,却也感动他的用心。 旁人大概不会理解,在任务中杀伐果决的拦江剑很需要一个能让他忘却所有血腥的家。而姬别情在那时,就是能帮助他在血雨腥风中稳定下来、再也不会夜夜担忧恐惧的最佳锚点。 而今天,经历过两下决裂、阴阳相分、失而复得的二人又回到了这里。 祁进心情颇好地看着熟悉的家具。他们两个当初都很忙,作为凌雪阁最厉害的杀手小队,他们永远有执行不完的任务、杀不尽的目标,姬别情却总能抽出时间,为他们的小院添砖加瓦。或是忙里偷闲地从外面带回点儿玩偶家装,或是画几张别出心裁的示意图,要精密坊帮着打出来,再同他商议这些物品的摆放陈设,将鲜血淋漓的日子过得饱满充实。 是以这次旧地重游,再回到这个曾带给他无数苦痛的地方,祁进心中竟只觉得说不出的满足熨贴。屋内陈设一如往昔,所有家具都还好端端地摆着,甚至墙边,他们专门为焚海拦江定制的兵器架也还完好无损。 祁进忍不住凑过去摸了又摸,再从姬别情惯给他放信笺的地方找了找,果然找到张带着好闻味道的字条: “有事,今晚即归。” 祁进下意识摩挲着纸条上的字迹。也不知姬别情现在到底是何种形态,居然身为鬼魂、能与人有身体接触,更能够任意cao纵身边物体,难道这就是纯阳真气的高深之处?不过只依法行功一回,便能让才入人间的恶鬼拥有如此威能? 混沌的脑子渐渐变得清明。因姬别情去世而久不转动的大脑,也久违地开始思考。 但是无果。 虚弱的身体压根支撑不了这般耗费心神的动作,仅仅是回忆道经的短短几瞬,祁进就头痛欲裂、几欲跌倒。他焦躁地按着头,长长呼吸几回,浸入心肺的却只有华贵的香料味、与其下一丝极不易让人察觉的腐朽味道。 这里太久没有主人了。 听说他离开后,姬别情就将这里完全封闭,不许任何人进来,只自己定期打扫。后来他任务失败身死,祁进自己又浑浑噩噩,连姬别情的丧事都顾不上,更何况早就被他忘在脑后的这里。 “台首、台首——” 院外陡然传来某个焦急的声音。可是谁居然会找姬别情找到这里来?主阁之中的葬礼几乎阁内人尽皆知,停灵时的香烟气味都未散尽,竟然有人连连姬别情已然身死数日的消息都不清楚吗? 祁进心中一动,觉得某个极细微的线头正一闪一闪的,从纷乱的大脑思绪中被他试图揪出来。 那人的声音却越飞越近,直到落入院中,“台首,师兄请您回主阁,说是李贼余党的事又有了新线索,纯阳那几位都说——” 纯阳那几位?是剑儿他们吗? 祁进立刻开门走出。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凌雪弟子,衣服穿得整洁干净,看上去不大像是刚从山外执行任务回来。他一见祁进,话就戛然而止,脸上也出现了种仿佛看到鬼一样的惊诧,面色更是顿时苍白至极,“祁、祁真人……不,师叔,您怎么在……” 他哆嗦着不敢说下去。 “是纯阳的谁怎么了?”这反应太不寻常,祁进心中立刻涌出某种不好的预感,刹那间,他连凌雪阁事务向来不许告知外人的规定都顾不上,一迭声地追问起来。 可听到他的话后,那弟子面上惊诧居然更甚;祁进这时也发现,那人恐惧的视线似乎并非因为见到他,而是再越过他的肩,愣愣地射向他背后某处。簌簌的冷风自颈后吹来,祁进心中警兆突生,面上还不动声色,身周气机却早已凝聚起来,随时准备着—— 他被揽入某个温热的怀抱。 这熟悉的触感属于那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人。祁进刚松一口气,就觉得身前弟子的眼神变幻在他二人中间,已然一副即将崩溃的模样,却还强撑着、结结巴巴地问话,“祁……您、您看到台……叶台首了么?有师兄找他。” 他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是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完全不敢抬头,生怕看到祁进背后的姬别情。他绝对是已经看到了,却还在强装不知。祁进干脆也陪他演戏——姬别情的死而复生让他欣喜若狂,却是绝不能向外宣扬的秘闻。“才听人说过,叶未晓应是还在主阁,你可自去那处寻他。” 这冒失的小弟子仍旧呆愣愣的,看模样是吓得不轻,连点儿应有的反应都欠奉。姬别情顿时又不满意起来,朝着他冷哼一声,便开始在祁进脖颈后阴森地吐着热气。 那人顿时更害怕了。 祁进看到他的腿几乎抖如筛糠,心知再让他在这里站下去,恐怕就要坚持不住了。而姬别情从幽冥重回人世的消息,也很难保证不闹得人尽皆知。是以他不动声色地为那弟子解了围,敦促他赶紧去找新上任的叶台首——想到这节,祁进心中难免生出些不敢对任何人言的酸涩滋味。姬别情离去不过短短十日,凌雪弟子们便已格外顺畅地以台首代指叶未晓,竟似乎只有寥寥数人,会被这理所当然的称呼勾动起短暂的伤神。 “你在想什么?”后颈处传来极微弱的刺痛。 祁进于是这才发觉,自己又无意识地将最致命的弱点露给了姬别情。 可这才吓唬过那凌雪弟子的恶鬼,此刻却只是黏糊糊地抱着他的腰,在他颈间蹭来蹭去,间或轻轻地啃上一口。细细小小的鸡皮疙瘩在颈后起了一层,祁进心知无甚危险,大哥定然不会对他怎样,身体的本能却拼命向他传递着即将丧命的讯号。他下意识搡开姬别情的身体,“剑儿他们……” 犹疑着吐出的话语截然而止。 祁进突地头痛欲裂,一幕幕猩红的画面流光似的充斥在脑海。天地之间也变成同样颜色,遮掩住其间教人看不清面容的模糊人影。一瞬间所有能够感知的,只剩不知从哪里流出、又怎么都堵不住也拭不干的淋漓热血…… 而在这腥气扑鼻的天地间,祁进听到有人在唤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