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疼
周途六岁大的时候,比他大一岁的周曲然过生日,孩子间的皮闹演变成了大型打架现场,周铎赶过来时,只看见小小的周途被好几个孩子压在地上打,打得最狠的就是周书方和周曲然。 周途哭得太惨了,脸上全是泪,看见周铎过来,只一叠声地喊:“大哥,大哥,他们打我——” 那会周铎九岁半,属于孩子群中最大的一个,他并没有维持秩序,将人群拉开,反而加入战斗,把那群暴揍周途的孩子挨个打了一圈,还把周途护在身后,让他去找大人过来主持公道。 周途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步三回头地跑进大厅喊人。 那会两家还没分家,衣食住行都在一起,老爷子身体也很康健,只是为人严厉,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鲁清亚当时处处跟妯娌——周浦和的老婆薛莹蓉比较,比穿着比首饰比丈夫比孩子。 周铎那时候是所有大人眼中最优秀的一个孩子,他从小就表现出超出同龄孩子的高智商头脑,性子更是比同龄人老成稳重,像个小大人一样,以至于老爷子看上了,从周铎四岁起就带在身边教导珠宝知识。 只是老爷子非常严厉,不让他出去玩,也不让他跟其他小孩玩闹,觉得咋咋呼呼的性子不适合继承周家珠宝,为了家族传承,几乎霸占了周铎的全部童年时光。 短短过去五年,周铎已经记下少说上万种珠宝款式和类型,甚至能去现场做简单的珠宝鉴定。 正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周老爷子发现周铎跟孩子们打架时,气得当场发飙,先是关禁闭,再是跪三个小时面壁思过,出来后还挨了一顿戒尺,打在掌心。 问周铎认不认错,得到的回答是:不认。 于是,继续关,继续跪,继续打。 整整过去一个月,谁都不敢去求情,也不敢在周老爷子跟前替周铎说句好话,鲁清亚甚至觉得老爷子是重视周铎,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始作俑者周书方和弟弟周曲然,打着跟周铎握手言和的旗号,给周铎的饭里撒了一把土。 周铎关禁闭终于被放出来那一天,周曲然在二楼阳台“失手”丢下一只仙人掌花盆。 花盆没砸到周铎,仙人掌刺被风刮到了周铎脸上,大概只有两三根,但说不出的刺疼。 他没有抬手去碰脸,两只手心被打得早就肿了,他都快感觉不到疼了。 去找母亲鲁清亚的路上,他还在心里想,母亲会为他主持公道,会替他摘了刺,会心疼地抱一抱他。 但是,鲁清亚忙着给周途已经结痂的伤口涂祛疤痕的药膏,他就站在门口,等她回头看见他。 而她始终没回头。 还是周途指着他说:“mama,大哥来了。” 鲁清亚这才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回来了?跟爷爷认错了吗?” 周铎看着她,脸上和手心火辣辣的刺痛,他闻到很多味道,香水味,饭菜味,膏药的清凉味,甜腻的饼干味,还有周途喜欢的奶油蛋糕味。 他有些反胃,面上却控制得很好,只是仰脸看着母亲时,心头涌起一阵难过,她永远在挑他的错处,从来不会像对待弟弟周途一样温柔地对待他。 他看向周途,五六岁的孩子忘性大,早就不记得打架那件事了,乐呵呵地冲他笑。 但他笑不出来。 他缩起红肿的手心,冲鲁清亚说:“没有。” “你这孩子!”鲁清亚气得不行,把他往外推,“回去继续跪着!我看你什么时候认错!” 周铎被推到门外,转过身安静又沉默地看着鲁清亚,她一次都没来看过他,整日只忙着照顾她疼爱的小儿子,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大儿子。 父亲见到他第一句就是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再跟二叔家的两个弟弟打架,都是一家人,以后要把他们当亲弟弟看待,要和和睦睦相亲相爱。 父亲觉得周铎是孩子当中最大的,就该受到磨炼。索性连关心都不给,拍着他的肩膀说:“当哥哥的就得比弟弟们懂事,这样才能给他们做个好榜样。” 周铎藏下所有心事,木着脸不发一言。 周铎一直觉得,是爷爷总让他学这个学那个,所以没有时间陪在父母身边,没有享受到周途享有的待遇,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 分明是,没人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