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主索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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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哨的射灯雪亮,经窗外与十里台同岁的那棵梧桐掩映,洒进屋里的就只有一层微霜,柔柔覆在他身上。 他身上流淌着莹莹的汗珠,和婆娑的树影。他颠簸着,因我的顶撞。起伏的动作同喘息一起逐渐激烈,直到几近狂乱,我被夹得吁了口气,忙伸手去扶他的腰,免得受伤。另只手突然显得无着无落,我想摸摸他低垂的脸。快俩月没给他剪头发,长长了些,指尖才沾到一点湿润,他却忽然仰折过去,汗水甩出的轨迹闪烁,滴在我唇角。 他腰腹肌rou性感地绷紧,延伸向饱满双乳。情人的胴体是世上最美丽的拱桥,我视线流连忘返,最终定在他抿起的唇线。 “宋焰。”我喊道。 他不应。 “你怎么了?” 只有喘息。 “你不开心。” 他顿了顿,又继续,像是认定我身上只有那一根值得他在意。没有男人能忍受这样的挑衅,我扶他腰的手骤然收紧,发力、翻身,将他紧紧压制。他脱口而出一句粗话,可我顶着他的敏感点足足转了一整圈,硬是打断了他的挣扎。掌下小腹一阵抽搐,他短促地呻吟一声,在攀上顶峰的瞬间落下泪来。 结合热总是让他袒露些许罕见的柔软。 “到底怎么了?”我在寝室和精神领域同时掷出质问,在此时这样做不可谓不卑鄙,北美灰狼长嗥一声,扑向那道多年不曾对我竖起的精神屏障。而屏障对面皮毛乍起亮出尖牙的猞猁,也与它主人怒气勃发的俊脸重合。 “你背着我写申请书的时候,想过我会不开心吗?” 我一怔,舌尖尝到的那点咸,发酵出难言的苦涩。 又一晚,九点半,我端着脸盆毛巾往盥洗间去。远远地,杨驰在吹哨整队,新入队不久的小伙子们轮流答到,一概腰杆挺直,嗓门洪亮,眼里有光。很乖,有点拘谨,又有点呆。 我想起刚来站里那时候的小孟。 队员们注意到了我,眼神便往这边飘。恰好杨驰合上了点名册,发出解散洗漱的指令。一时却没人动,纷纷看向我,“指导员”“指导员好”“索指导”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来的那天你们站长怎么说的?”我笑道,“进了十里台,都是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赶紧去洗漱,熄灯号就快响了。” 缀在洗漱队伍的最后,我拍拍杨驰的肩膀:“这帮新兵带起来怎么样?” 他咧嘴一笑,呲出两排大牙。 “楞是楞了点,好在听话,没啥刺头!” 那挺好,毕竟十里台有一个宋站长,就足够在燕城消防口声名远扬了。再来几个硬茬子,我的思想工作可不好做。 洗漱完回屋,途径一条条叽叽喳喳发着光的门缝,唯独我那一间是暗的、静的。看看手表已经五十七,今天陪宋焰去检视装备的是俊平,都是爽利人,不知道怎么花了这么久。 脚边呜呜一声,我低头一瞧,竟然是精神体溜了出来,耷着好大一颗狼头和毛掸似的灰尾巴。我发觉我们像晚归却没人留灯的丈夫,心里泛起点酸,想想又没有立场。马上还要去转寝,我拍拍它,将它收回图景。 靠在走廊的窗边,小伙子们的卧谈会就悄悄多出了一个听众。他们压着音量却难掩兴奋地海聊,我边听边把声音在脑海里默默对着号。 “你们这里都是这种大澡堂吗?也不拉个帘子?” 是展大鹏,父母想锻炼他就锻炼彻底,跨越大半个中国送来燕城,报到第一天就被这边的气候干出了鼻血。 “你有的哥们都有,有啥不好意思的嘿嘿嘿……” 皮皮,人如其姓的大眼灯一个,因为叫起来太顺口,少有人记住他的大名。 “也不都是,我听女、女朋友说,交管那边新修的浴室就不这样。” 一阵低低的起哄声,我也颇觉意外。喔,慢吞吞的小葛,却是放眼整个十里台都屈指可数的现充。 啪! 肩上被拍了一记,其实我早听到两道脚步声在接近,顺势回头,我的哨兵叉着腰扬着眉在等我解释。后边,俊平笑眯眯地,是个看热闹的表情。 我指指窗户,比口型:来听。 宋焰眼睫一垂,凑近了些侧过耳朵。俊平也凑上来,和他站长贴得挺近——我今晚敏感得近乎矫情了。 胡思乱想之际,里面又换了话题。皮皮数理读不懂文科背不动的抱怨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是啊,其实哪有那么多英雄梦,大鹏这种才是少数。十八九的大小伙子,考不上大学那就上交国家,大熔炉炼成了便是块好钢,炼废了也只能认下这块渣滓,很多家长是这样的想法。 可这毕竟不是份安稳差事,我觑着宋焰总是微蹙的眉心,他哪天练兵不是凶得像老虎,让这帮崽子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不流血。水带都压不稳,在火场里自保都难,怎么能再指望他们救人? 即使是他这样的A级哨兵,强健到能扛起几百斤的钢筋水泥,敏锐到能从滚滚浓烟里扒出受困群众,也会呛咳到呕吐,也会疼痛到昏厥,大厦倾塌水火及身时,也会流血,也会死。 宋焰的眼神变了变,原来是里面聊到了他。有人叫他宋大爹,又有说那是活阎王。小崽子们心有戚戚,都觉得那句十里台一家亲,怕不是祖宗再世的意思。还好有索指导可以诉苦,严父慈母果然是标配。 十里台野生祖宗的表情太精彩,我正偷乐,只听小葛幽幽道:“你们看看站长和指导员的体格,严父慈母合适么?” 七嘴八舌中,大鹏一拍大腿,没收住嗓门。 “我知道了!有部电视剧,虎妈猫爸!” 我扑哧笑出了声,宋焰忍无可忍,大步流星地离开,我紧随其后,吓坏了屋里的一众逆子。俊平推开门,不轻不重地呵斥他们快点睡觉,六点起不来要罚俯卧撑。 进屋,裤兜叮咚一声,我嘴角还没放下就掏出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熄灭。 媛媛:[图片] 媛媛:[图片] 媛媛:今晚带爸妈去吃了南门新开的素食店,妈很喜欢[鼓掌][鼓掌]。 我点进微信回了两个赞,瞟见宋焰看向我,嘴都张开了却突然顿住,自顾自脱鞋上床,躺得四平八稳。 手机又响,媛媛说爸今天下楼梯时眩晕,还好被她扶住,想我请假回去陪他们体检。 我连忙答应,啪嗒嗒发了一大段。无外乎伏天一年比一年热,让爸爸别心疼电费,空调该开开。家里吃的用的缺什么,我明天捎回去云云。对话框沉默一会儿,满屏绿框下面跳出短短白条。 她说,不缺东西,你回来就好。 我不知道怎么回,点来点去,发了个小孟晚安的表情包。 抬头看看小孟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往左一扭,留给我个后脑勺。 一早起来我就跟队里请了假,大门口遇见李萌,非要捎我一程。我却之不恭,上了她的副驾。闲聊几句,她的话头就忍不住往宋焰身上偏,后视镜里史宾格漂亮的鬈耳朵一晃一晃,高材生向导唯此时失之稳重。 但话说回来,李萌也从没遮掩过她的心意。首都总塔年年刷新的匹配系统里,她拥有仅次于我的、和宋焰的匹配值——凭宋焰的臭脾气,同步近七成就很难得了——我和宋焰没可能,她为什么不能主动出击? 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娶媛媛,正如所有人都以为我和宋焰止步于工作性质的精神链接,十里台的双A级搭档是靠93%的传奇同步率弥补了某些遗憾,在无数次险情中无往不利。 我非君子,罪莫大焉。 下车前我向李萌道谢,她摆摆手说小事儿,有空再去你们十里台坐坐。媛媛已经把车开出了车库,我跑上前去,跟她交换位置。爸妈差不多一个月没见我了,一路上有说不完的话。折腾到将近十一点,报告还得过两天才能拿到,回家的路上我又拐去菜市场,把爸妈留在车上吹着冷风,跟媛媛一起下车采购,准备回家收拾一桌好菜。 挑了条活鲫,又称了块豆腐,媛媛和rou铺的老板娘相熟,三斤排骨给我们抹了个零。我们转到蔬果区,没一会儿就两手满满。媛媛嫌买多了夏天放不住,我看那边丝瓜不错,想着再买两根就好。 “宋焰最近牙疼,我给他做丝瓜疙瘩汤,和花生碎一起煮再敲进去颗鸡蛋,滑滑的很香,他很喜欢。”我蹲下挑拣着,“还有豆腐脑、瘦rou粥,你爸爸牙口不好,也可以常给他换换花样。” 媛媛不说话了,摊主帮我装袋结账,精神游丝却在此时敏感地震颤,我循着不知何起的酸涩回头,听见她低声道:“我都没吃过这么多你煮的饭呢。” 午饭后爸妈回屋休息,媛媛在归置冰箱,填进新买的生鲜,我甩甩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拉上了厨房门,想跟她好好道个歉。 “媛媛……” “索俊。” 她恰好与我同时开口,对视一眼,我示意她先。 “你上个月说在写调岗申请,领导批下来了吗?” “还没……我还没交。” 我准备好了理由,她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默然片刻,转身去找保鲜膜。 游丝捕捉到熟悉的波动,我看着她切割薄膜的手,灵巧的,比我们刚谈恋爱时粗糙了些的。指节处薄薄的茧,是两年来对我爸妈无微不至的照顾的证明。 改口都多久了,我还迟迟没能给她一场梦想的婚礼。女孩生命里最热烈的时光,不能虚掷给食言而肥的男人,不能消磨进与回报不成正比的付出。 “已经写好了,明天归队我就去找高支。”我说,“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回来帮你做饭刷碗,工资也会高一些……晚上我陪你去逛街吧,买几件新衣服,或者首饰,嗯?” 媛媛说好,商场三楼有家婚纱店,她上次路过觉得好看,晚上一起进去转转。我一一答应。 家庭带给我平淡的满足,我怀着这种心情归队,连礼拜一枯燥的支队例会都欣然度过。中午回队里在食堂碰见领着队员下训的宋焰,比我先张嘴的是我的精神体——灰狼一口叼住猞猁比它小了一大圈的脑袋,猫科用一顿狂挠拒绝犬科过于直白的喜爱。 新进的几个小哨兵探头探脑,满脸新奇,杨驰坐在他们中间指着俩凶兽嘎嘎乐:“俊俊,就这么喜欢焰焰啊?” 我和宋焰异口同声:“别跟着你站长/指导员瞎叫。” 杨驰和他的黑熊一起举手作投降状,江毅的乌鸦挥着翅膀挨个啄过小队员们的脑袋,让他们老实吃饭。休息时间一向不要求约束精神体,餐厅里飞禽走兽各得其乐,活脱脱一个十里台动物园。普通人看不见,却对我们时不时向空气嘟嘟囔囔习以为常。 十里台对于我,也是家一样的地方。在这里,我甚至拥有在家中找寻不到的激情——因为我所热爱的职业,也因为宋焰。但生活总是迫使我们在做出选择的同时放弃什么,不是吗?天平上永远有一端要被辜负,没有人能在这个过程中真的快乐。 我甚至感谢媛媛愿意主动提分手,她足够勇敢,割舍掉我这样一个不够现实又不够纯粹的伪理想主义者,她该有更好的人生。坐在荣誉室的台阶上,申请书拿在手里,五六十天的艰难下笔,才挤出这轻飘飘的两页半。目光扫过那一个个从心里剜出的字块,脑海中想象的,却是宋焰发现它的那一幕。 他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否则不会轻易拉开我的抽屉,然后愣住、震惊、难以置信,激动之下他将纸页捏得皱皱巴巴,又在大吵一架后怀着不知什么样的心情把它抚平。这几张纸就像我们之间的一切,他现在已经能对我的离开释怀,可凡事发生必不能若无其事。 那天吵到激烈处,他问我,是因为我要结婚了,不知道他的位置该怎么摆吗?他说他没想介入我和未婚妻的关系,我们之间退回到哪一步都随便。他又不要我的爱,他要的是我言而有信,一起把卫士杯永远留在十里台。 我知道,我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我也知道。 怎么忍心丢下他呢? 哨兵向导之间致命的吸引力,以及这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太美妙,普通人终其一生无法体会。但我们不能用特异的天赋,要求道德和法律的优容。正相反,错误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不成错误。 我和宋焰遇见得其实很早,早到足够并肩创造那么多的辉煌,分享那么多的回忆。 我们遇见得又太晚了,晚到成了总塔数据库里的异类,有缘无分过无数强配的怨偶。 我捏住他留下的那些褶印,隔着时间贴合他的指纹,将申请书用力撕碎。 宋焰,宋焰。你是火种我是什么,我是一只手,因你才坚定的手。你在我的掌心安稳跃动,我在你的怀里恒久沸腾。 我们天生一对,不应他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