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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的自己年纪太轻、眼皮太浅,后来为了替无法生育的大夫人固宠,九死一生诞下那个孩子,也是钟意自己的性子太软太善,舍不得拿掉自己的亲生骨rou。再后来把孩子送到大夫人屋里,钟意固然不舍,但也是想着这是为了孩子好。怕那孩子跟着自己,日后没了出息。能记在大夫人名下,是那孩子的造化,也是她的造化,想大老爷在府里养了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顶着嫡出的身份呢?大夫人选了钟意的孩子,有那么一段日子,钟意其实是很心喜、甚至还曾暗暗得意过的。这些的这些,钟意都算不上有多恨,说到底,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选的路子,论是哭还是笑,总还是要自己把它走完的。可是钟意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服侍着大夫人,无论冬夏,任由差遣,姿态卑微柔顺到了甚至连大夫人自己的贴身婢女都自愧弗如的地步:不用伺候大老爷的日子里,她夜夜守在大夫人塌边,大夫人晚上轻轻一声咳嗽,她都能立刻反应出是要痰盂还是要茶水,冬日里大夫人脚冷,钟意把她的脚揣在胸口捂着;夏天大夫人受不得冰,也是钟意整宿整宿不睡觉地给她打扇子……做到如此地步,换来的,却只是当时堂上大夫人那仿若无事人般挪开的视线。大夫人明明知道,钟意她是绝对不可能去偷人的!大夫人明明知道钟意是被陷害的!但是大夫人她不在意,她无所谓,她甚至……求之不得。大夫人的冷眼旁观,甚至比府里那位苦心积虑陷害钟意偷人的姨太太,更让钟意心寒彻骨、如坠冰窟。在被三十大板打成废人扔在雨地里“全凭造化”时,钟意突然顿悟了。她回顾了自己那短暂而乏味的一生,为了给母亲治病买药卖身为婢、为了替大夫人复宠入府为妾、为了诞下的孩子兢兢业业地讨好服侍着府里的主子们……穷极一生,与人为善,不起争执,不惹是非,到头来,却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明明是个再木讷规矩不过的人,却以“通jian荡妇”之名死去,死后也只是被草草地扔在乱葬岗中,连口薄棺都难以乞得。生生世世,无一处宗祠可入,无半点香火可食。连做鬼,都只能做只最低贱的孤魂野鬼。不过现在那些都不要紧了,钟意对着铜镜中鲜妍明亮的自己,缓缓地笑了起来。这一回,她再不会傻乎乎地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第2章未选择的路世间之事,转个弯,可能就是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宽阔坦途。说来好笑,上辈子那把钟意逼到不得不卖身救母的窘迫境遇,那曾经以为苦到极致、难到极致,熬不过咽不下的“无可奈何”、“非它不可”,如今回过头来再看,却是简单幼稚得让人发笑。当初钟意觉得:母亲重病在身,药贵人穷,家徒四壁,除了赤条条的一条命,再无一物。若是自己再忸忸怩怩,拘泥于那起子莫须有的自尊,不愿卖身给赵府,母亲的药又该从何取?母亲的病又能怎么办?她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这么些年,家中一直是没有“父亲”这一人的。后来年纪渐长,钟意也从母亲日常的打骂里隐约拼凑出了个大概的真相:钟母也曾是公府闺秀,大家千金,只是为一穷酸书生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为了钟父与家中决裂,枉顾父母之命与其私奔。被逐出家门后,更是毅然决然地跟随钟父离开了洛阳繁华地,蜗居晋阳小城,在诞下钟意后,又惨遭那薄情人的抛弃。钟意想,这么些年,母亲的心里必是极苦的吧。也无怪乎从小到大,母亲对自己历来严苛,动辄得咎,从无半分好声气。——母亲心里,终究还是恨的吧。这份恨,又无可奈何的,延续到了钟意这个过往一切的“见证物”上。但是再如何,也是母亲辛辛苦苦生下她、养活她。在母亲的性命面前,钟意心里那份自尊,便显得分外浅薄庸俗了。是而,上辈子的钟意便义无反顾地入了赵府,拿着自己的卖身银子给母亲买了能买到的最贵的药,换了她能给的最好的条件。可即便如此,钟母残疴缠身,病入膏肓,也不过也勉强苟延残喘了小半年,便撒手而去了。自然,晋阳这样的小城,就算城中最好的药,又能好到哪去呢?这一世,钟意深思熟虑后,拒绝了在赵府的卖身契上签字画押。她心知就算拿了赵府的银子,于母亲而言,也不过是饮鸩止渴,但由此毁去的,却可能是自己的一辈子。——钟意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与赵府大院里的人打交道了。好在钟意上辈子在赵家也不算是全无所获,凭着曾跟在赵府绣娘身后精修精学的女工绣艺,钟意险险维持住了母亲的药钱开支。然后在半个月后,等到了承恩侯府来接人的马车。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事。也是直到那时,钟意才知:母亲口中的所逃离的“公府”,不是别家,正是曾经显赫一时、大名鼎鼎的承恩公府。先帝挚爱骆贵妃与当今骆太后的娘家。就是在晋阳这样的偏僻小城里,说到洛阳那个骆家,众人也能说得头头是道,津津乐也。——时人皆知,先帝与元后傅氏不睦,傅氏以其长公主与长宁侯之女的显赫出身嫁入当时的东宫为正室,却与先帝感情淡薄。先帝登基后,更是屡屡疏远傅家,在朝堂上不断削弱长宁侯府的兵权,冷淡中宫,元后双十年华而殇,时人都道,那是悒郁而终的。而骆贵妃与傅元后的生平际遇,却是完完全全地反了过来。骆氏出身平平,她未入宫前,骆家最大的官,不过是一个祖上袭下来的从四品指挥使,但等骆氏入宫后,她成了先帝“弱水千三,独取一瓢”的那一瓢,骆家由此列土封侯,其父加封为承恩公,其兄入职户部,管天下粮仓,其姊破格入宫……一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这样的人家,钟意从没想过能与自己扯上什么干系。但无论如何,承恩侯夫人林氏的到来,除却带了一些令钟意微感不适的挑剔眼神外,也确确实实是解了钟意当时最大的难题:钟母的病。似乎是瞬息之间,曾经的千难万险、灭顶之灾,转眼便成了一道不足为虑、轻而易举便可跨过的小火盆。人生际遇,峰回路转,莫过如此。在承恩侯夫人那样的人眼里,足以压垮钟意母女的药钱,不过是随手可掷,连瞧都懒得多瞧第二眼。钟意想,这也是自然的,这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