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96 太平本是将军定。
94 在那不勒斯吃够尾气后,三个人一致决定换一种深度游方式,除了有价值的博物馆就不去景区了,就往村镇里钻。 除了语言越来越不通,旅行体验其实还挺不错。而且节奏慢下来,就有时间好好地给她拍几张照片。 “女明星的镜头感真好,”崔乔抱着镜头感叹,“怎么拍都很好看。” “有没有可能不是镜头感的问题,”薛预泽正在给宁昭同补妆,“昭昭本来就很好看。” 宁昭同发问:“你俩商量好今天比谁嘴更甜?” 昨天在车上比谁更机会获得闺女欢心,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神经病。 薛预泽眨了眨眼:“那要尝尝才知道。” “?”宁昭同语重心长,“宝钗,你被他带坏了。” 崔乔忙道:“别仗着我脾气好就把什么锅都往我身上推好吧,真相是他本来就不怎么好!” 宁昭同点头:“他好不好我不管,反正你承认自己坏了。” “……同同!”崔乔佯作委屈,“你们又合起伙欺负我。” 宁昭同捏了下鼻梁:“我好后悔,不该一时贪花好色摘了那么朵麻烦回家。” 薛预泽忍着笑给她修补眉毛:“还有补救的机会。” 她摇头叹气:“我当初怎么就搭理他了呢。” “那昭昭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薛预泽直言进谏,放下眼影,“好了,趁阳光好,赶紧拍吧。” 【清晨的阳光,鳞次栉比的暖色调小房子,一湾碧水,清脆的鸟鸣。 一双赤裸的脚走进镜头,光映得皮肤都是透明的,黑色的长直发垂到腰际,在微风里轻轻摇动。 镜头上移,牛油果碎花的波西米亚长裙裹出窈窕的女人背影,前方是熹光下的远山,一片朦朦胧胧。 风里突然传来含糊的哼唱,轻柔的女声,似乎并不太熟悉这首歌,唱得断断续续的。片刻后,一个男声响起,听着也不大清晰:“多利安调式。” “嗯?”女声轻缓扬起,接着又唱了两句。 “日文?”男声似乎有些疑惑,“有几句不是。” “好像叫日式民族调吧,改编的凯尔特风格,营造一个精灵和人类混居的奇幻世界,”女人探手过来接过那盏咖啡,语调悠悠,“经常会掺入自造语,很有意思。” “自造语?”男声有点惊讶,“对应现实语言吗?” “不太了解。对应现实语言的话,难度倒是不大。” “是,但是工作量挺大的,”男声笑,又感叹道,“的确是很奇幻的感觉……像是不死的魔女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数次走过逐渐陌生的街头,寻找她早已死去多年的人类爱人,等真的找到了,却只敢把自己挂在他的屋檐底下,看着精灵进进出出。” 女人顿了一会儿才道:“好文艺。” 男声又笑了,手指在栏杆上轻巧地跳跃了几下,像是在回味那几个音节。 风大了一些,吹起女人的头发,也吹得水面波光粼粼。】 【都一起出去旅游了就是不肯给我们一个可以开嗑的机会是吧(怒火)】 【不死的魔女(大哭)人类爱人(大哭)找到了又不敢接近(大哭)】 【你好,能不能让臭女人露个脸(礼貌)】 【(笔记)谁家好人屁股长这样啊(探头)】 【可恶,你就不能考虑下移情别恋吗!】 【笑死,小lu就差图穷匕见了,臭女人就一句好文艺】 …… 薛预泽放下平板,一点笑意味深长。 他是有点嫉妒崔乔能跟她并肩出现在人前,但崔乔这个风头,出得算是正合他意。 也不知道北京那位,现在是什么感受。 八月末,威尼斯电影节颁奖,朱鸿毫无疑义地以《牺.牲》中“乔澜雨”一角拿下最佳女演员奖,大满贯拼图仅缺一块。 除此外,《牺.牲》剧组也是斩获颇丰:《牺.牲》以评审团全票将金狮收入囊中,谢义本人再次拿到最佳导演银狮奖,听说评审团甚至考虑过把最佳新人颁发给崔乔。 宁昭同踩着高跟走上领奖台,和满面带笑的谢义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走到话筒面前,面对观众微微欠身,只说了一句话:“还有再见的机会。” 一句话,全场欢呼。 这句清清淡淡的话,展现了朱鸿藏在从容含蓄下的野心:她要走到最顶尖的位置,成为当世最独一无二的中国女演员。 在广电的默许下,满天飞的国内通告极有默契地引朱鸿的话当题目。 《朱鸿照影,犹有归时》。 威尼斯电影节落幕,《牺.牲》剧组在罗马开了庆功宴,醉醺醺的谢义搂着宁昭同往边上走,含含糊糊地嚷着:“朱鸿哦,我要谢谢你!” 崔乔连忙要跟上去,灯光师乔安娜拉了他一下,调笑道:“不用担心,义喜欢漂亮的男孩子,我是说,像你这样的。” 谢义从来没避讳过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崔乔也没有介意过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他礼貌地推开乔安娜,大步追了上去。 谢义当然不是要占宁昭同便宜,正好,他谈论的还是崔乔:“如果不是你推荐他哦,我都想把剧本再放几年了。” 宁昭同笑:“到时候我都老了,拍不了了。” 谢义哈哈大笑:“要是会放那么久,我会为你改剧本的嘛!” 崔乔跟上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叹了口气:“听到了让人好难过的话。” 谢义笑得更厉害了,用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那就祝你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崔乔看向宁昭同,对上她含笑的目光。 得偿所愿。 他垂下眼睛,唇角微微勾起来。 他会得偿所愿的。 95 薛预泽假期结束的第一站就在德国,所以电影节结束后宁昭同和崔乔没忙着走,直接飞到柏林去等他结束工作同行。 但宁昭同刚落地半天就准备订机票回国了,因为家里电话打不通。 薛预泽特地打电话过来问:“瓅瓅的电话也打不通吗?” “连封远英都联系不上,”宁昭同看上去神色不太轻松,“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我先带崔乔回国,看看再说。” 薛预泽听她就准备挂电话了,忙道:“你就这么回国吗?要是——你先打听清楚情况吧?” “晚点再跟你说。” 宁昭同挂掉电话,盯着床单静了一会儿。 她给水连生的私线打过电话,水连生短暂地接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就挂掉了,而之后甚至连打都打不通了。 肯定是出事了。 崔乔搬着行李箱进来:“已经收拾好了。” 宁昭同抬头,迟疑了一下:“要不,你晚点再回国吧。” 崔乔看了她一会儿:“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但是预感不太好,”她摇头,“你跟薛预泽多留一会儿,我怕我一落地就让人带走了,到时候连累你。”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么严重。” 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记得跟薛预泽待在一起,他们不会轻易动他。” 崔乔真没太明白:“他们不敢轻易动薛预泽,就敢轻易抓你?” 她这还刚拿了一个分量十足的奖项呢。 “如果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让沈平莛消失,”她顿了一下,“带我去配合调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 崔乔出声:“我跟你一起走。” “你” “他们没理由抓我,如果抓我,我更要回去跟父母说清楚了,”崔乔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还有,后天的金鹰节颁奖,你打算去吗?” 金鹰节? 宁昭同都愣了一下:“啊,我去做什么?” 《大明宫》拍摄就命途多舛,后期做了两年刚做好,又碰上主角配角出了恶劣新闻。导演不甘心投资心血打水漂,把相关戏份修改重拍了一遍送审,终于在去年放出来了。 对于今年金鹰节,《大明宫》剧组是信心满满的。不过国内电视剧不是朱鸿的主要发力赛道,加上金鹰含金量成谜,剧组通知的时候都摆明了没期待过她能去领奖。 崔乔解释:“你在人前待着,他们肯定会忌惮一些。” 金鹰虽然水,但热度绝对是国内最高的。 宁昭同心念飞快,而后扔出一个“去”字,拿过手机,准备给湖南卫视那边打个电话。 崔乔说得没错,他们怕的就是影响太大,而金鹰恰好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场合。她不担忧自己的人身安全,但她要告诉那些傲慢的目光…… 她将外套塞进行李箱,一脚踢上扳扣,一声轻响。 她有掀翻桌子的底气。 金鹰节颁奖晚会现场,一如既往的争奇斗艳。 但除了各家粉丝站台,互联网各平台反应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因为惊喜还没出现。 今年朱鸿答应了会到现场,连金鹰节官方微博都做足了受宠若惊的姿态,更别说已经很久没见到朱鸿出现在国内镜头里的观众们了。 终于,一辆纯黑的冠名商车辆开到红毯尽头,无数镜头齐刷刷地抬起来,连主持人都忍不住迎过来两步:“来看看,会不会是我们猜测的那位女神呢?” 车门开,钻出一个西装严整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失望,定睛一看,直播间顿时一片沸腾。 【小lu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臭女人真的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呜呜呜小lu真的拯救了我被内娱男星摧残了一整晚的眼睛】 【lumineux有作品吗?】 【朱鸿带你演谢义的戏已经是大恩大德了,你还蹭朱鸿的红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lumineux是真好看啊,一点都不显油,身材管理五颗星(媚眼)】 【臭女人你好爱他,你是不是为了让他上红毯才来金鹰的】 【出来了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鸿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宁昭同扶住崔乔的手,轻轻一撑,站在了红毯的尽头。 朱鸿喜欢的抹胸礼服,委地的长裙摆上是层层叠叠的重工刺绣,上身则是光泽感十足的纯黑丝绸。其上肤润如玉,丰沛的黑发被挽作繁复高髻,极黑极白的惊艳对比,由一抹唇红点了睛。 【我不是粉,但是今天朱鸿真的降维打击(大哭)】 【这身材比例真的是黄种人能拥有的吗?】 【(口水)(口水)(口水)】 【朱鸿今天真是狠狠给了那些说她上不了红毯的人一巴掌(笑哭)】 【啥饰品都没戴还是显得这么珠光宝气,怎么回事(笑哭)】 【美死我了美死我了美死我了美死我了美死我了】 【今天靠小lu当珠宝是吧(怒火)】 【她是怎么做到脸那么紧致身上却珠圆玉润的】 【你演什么太平啊,直接登基吧(笑哭)】 【呜呜呜美得我生理性心跳加速呜呜呜呜呜呜】 …… “据我所知,朱女神和小lu是前天才从威尼斯飞回来的吧,”女主持满脸笑容,“朱女神今天有信心捧杯吗?” 宁昭同龙飞凤舞地签下签名,问旁边的崔乔:“你有信心吗?” 崔乔将花体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收笔看来,失笑:“用得着我有信心吗?从小到大你决定的事,哪一件没成功过?” 【划重点:从小到大】 【呜呜呜小lu你的意难平都快溢出来了】 【怎么会有朱鸿这种长得漂亮智商还那么高的女人(怒火)】 “你真会说话,”宁昭同把笔还回去,再搭了几句主持人的话,挽住崔乔的手,“走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让他失望。 崔乔知道,宁昭同说的不是这个含金量存疑的奖项,而是她做下的那个疯狂的决定。 内场的冷气袭来,吹得他微微一凛,却也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 好戏要开场了。 电视打开,出乎意料,不是任何一个央视频道,而是湖南卫视。 在冰冷的凳子上磨了磨屁股,宁瓅靠近沈平莛:“他们是什么意思,mama会参加这个节目吗?” 沈平莛颔首看着大屏,问宁瓅:“多久了?” 宁瓅觉得沈平莛应该知道,但还是答了:“三天了。” 离刘蒙把他们带进这个屋子里,已经过了三天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沈平莛道,示意宁瓅看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但是她去参加这个节目了。” 宁瓅恍然。 mama这么敏锐的人,只要知道——婷婷不是想说mama心里没有他们。 婷婷想说,mama今晚会有一个大计划。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摄像录音,宁瓅没有把猜测说出口,只是靠沈平莛更近了一些,等待着好戏开场。沈平莛看她那么沉得住气,眼里带上几分压不住的笑意,拍了拍女儿的膝盖。 楚这样对他发难,摆明了连撕破脸也不在乎,他的确是没想到。 虽然没得到消息……但姜的身体状况,应该是很危急了。 没有提前做准备,是他轻敌,但楚一样犯了轻敌的毛病,忘了他还有一个声名鼎盛的夫人在外面。 这会是更致命的差错。 “我看见你说的那个人了,”内场冷气太足,崔乔脱下外套给宁昭同披上,借着掩映低声道,“就在后面坐着,正在看你,刘言静在旁边陪着。”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宁昭同就发现吉定了,崔乔听说后在手机上搜了一阵子,竟然就凭借寥寥几张照片把吉定认出来了。 宁昭同含笑和台上的主持人赵襄印点头示意,手搭在崔乔的膝盖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紧张被看出来了,崔乔略有一点不好意思,别开脸朝边上打量了几眼,看见好多张熟悉的脸。 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明星……甚至上不了同同的棋盘。 金灿灿的舞台上歌舞升平,华服美人流水般来去,崔乔靠在椅子里,微微有些恍惚,像是被灯光晃了眼。 快开始了。 终于,到了最佳表演艺术演员开奖的时候。颁奖的是两位家喻户晓的老前辈,看到名字,露出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表情。 场下一阵哄笑,而后齐齐屏息。 金鹰节自从口碑坏了后,颇花过一些心思整顿,今天能把央视新闻主播赵襄印请来当主持,就可见其在国内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最佳表演艺术演员奖,不分男女,可以说是整个金鹰节离最有分量的奖项,并且一直默认发给入围作品的主角。 而今内场在座,除却几位镇场子的老戏骨,从演技来说,没有一个敢掖刚拿到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的朱鸿的锋芒。可是《大明宫》算是群像正剧,如果导演周威野敢把朱鸿饰演的太平公主定为主角,那不是一巴掌扇在担任今年金鹰女神的上官婉儿雷诗脸上? 可是朱鸿赏脸来一趟,什么奖都不拿,你这是逗着观众们玩儿是吧? 崔乔没忍住,看了雷诗一眼,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僵。 最后,主办方还是没敢遛观众,两位前辈稳稳念出“朱鸿”两个字,一点让人心存侥幸的空间都不给。 掌声雷动,宁昭同起身,披着崔乔的外套就上去了。 繁复的高髻,微挑的眼线,高跟鞋一步一步踩得从容而稳,她站在颁奖台前,微微扬起下颌。 朱鸿的脸不够尖,下颌角往耳根下一个指节,算得上半个小方脸。然而她脸上挂rou,弧度一柔润起来,原本该有的圆钝感就成了大气和稳重。 此刻她没忙着说话,目光一一扫过台下众人,没有什么挑衅的意味,也让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朱鸿,长得够美,演技够好,学历够高,甚至背景都够硬。 任谁也没法理直气壮地不服气。 “拿到这个奖,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朱鸿开口,对周威野微微一笑,“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太平公主’这个角色于我来说,也是类似的存在:这个角色给予过我很多力量,但可惜了,在今日拿到这个奖,我却只能说几句卸磨杀驴的话。” 这不是一个足够精彩的比附,逻辑也太绕太不圆滑,场下气氛凝滞了片刻,都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朱鸿一个大学老师,发个获奖感言而已,不应该是这么尴尬的场面。 “有人说,李令月最后被李隆基杀死,算是理所应当。毕竟与虎谋皮,反受其殃嘛,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坏人,李隆基就不是坏人吗?”朱鸿语调微微上扬,“到头来,大概姓李不是什么好事,姓武也一样不是好事。当然,可能根本在于,当公主就不是什么好事。” 尾音落下,底下传来一阵小声sao乱,因为后台好像出事舞到前台来了。周遭寂静了一下,凭空一声“赶紧切掉”利落地传出来,宁昭同放下奖杯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靠在了颁奖台上。 赵襄印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眉梢一挑。 底下越来越乱,不多时总导演冲上台来抢过话筒:“那个,各位老师,现在接到紧急通知,今天的颁奖典礼到此结束!” 满场哗然。 吉定看着台上朱鸿言笑晏晏,一点微妙的不安涌上心头,推开凑得太近的刘言静,猛地跳起来往前冲去。 宁昭同看见他了,也看见无数个举起来的手机,抬起下巴,对着吉定清晰地吐出一句话,音量不小:“这次要我陪酒还是陪睡?” 吉定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了,朱鸿这话要是传出去得给爷爷惹大麻烦,想到当时受的教训,不免心头更恨:“你他妈最好一直这么硬气!” 吉定说完就来拽她,刚探手就被后面冲过来的崔乔狠狠一巴掌拍下去了,吉定都有点气乐了,伸出食指指着崔乔:“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跟我动手?” 崔乔想说什么,让宁昭同拍了一下,没能出口。宁昭同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一边活动大臂一边朝着吉定走:“那你又算什么东西?” 吉定微微弯腰,凑到她面前,几乎呼吸相接的位置,笑意轻佻又放肆:“朱鸿小姐,那我想问问,现在你老公都生死未卜,你能算得上什么东西?” 宁昭同捏住他的脸,笑容妩媚:“你知道上一个凑我那么近威胁我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吉定眉毛一挑:“什么下场?” “hk419贴着太阳xue开枪,脑袋都只剩一半了,”宁昭同轻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没等他那个诧异的神情展开完毕,宁昭同一个翻肘打得吉定捂住鼻子往后倒,在一片尖叫声里,宁昭同握着奖杯狠狠地砸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人了!!!” “朱鸿!朱鸿!” “啊啊啊啊啊啊!!!!!” 奖杯底座虽然不带棱角,分量却是十足的,第一下下去后吉定还挣扎了一下,第二下过后就只剩抽搐了。崔乔看吉定不动弹了,心都凉了一截,连忙从后面抱住宁昭同:“同同!同同别打了!真死了!” 宁昭同挣了一下没挣开,想骂人却听得大门被推开,而后两队穿着制服的人鱼贯而入,飞快地包围了这一块。 领头的看了地上的吉定一眼,眉梢抽搐了一下,走上来:“宁老师,跟我们走一趟吧。” 宁昭同把血迹斑斑的奖杯扔到吉定身上:“看看证件。” 领头的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宁昭同。 宁昭同翻了两下,扔回给他:“让刘蒙亲自来。” 崔乔倒吸了一口冷气。 竟然……真是这样。 领头的似乎有些懊恼让她把这个名字叫了出来,走近两步压低声音:“宁老师,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也别难为我们了。刘书记还在北京,不可能现在亲自来接您,您看这闹得这么大,我们还是注意下影响……” 他们想过这个女人会激烈反抗,但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掀了桌子,弄得他们这么被动,还得低声下气先哄住她。 “影响?”宁昭同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个话有点虚伪吧?我要是不肯跟你们走,你们就不敢把我从那么多人面前硬带走?” 领头的噎了一下:“……您,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难看。” 宁昭同懒得跟他说了:“让刘蒙给我打电话。” 领头的没辙,跟副手对视了一样,副手往后走,估计是请示去了。 看暂时消停了,领头的做了一个手势,让人看看吉定还有没有气。伤势不轻,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领头的微微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对宁昭同道:“您下这么重的手,就算有缓和的可能,也不好收场。” 这么天真的话。 宁昭同多看了领头的一眼,感觉他跟郭源之长得有一点相似:“你是我的粉丝?” 领头的笑了一声,没说话。 不多时,副手带着电话回来了,领头的接过来递给宁昭同,宁昭同很随意地喂了一声。 那边沉默片刻,接着响起一个有点沙哑的男声:“想他早死的话,尽管闹。” “死有什么可怕的,怕的是人死后遗毒无穷,更怕有些人的死,可能流芳百世,”宁昭同语调悠悠,“刘书记,嗓子怎么了,最近压力很大吧。”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这个女人不是无心之言,她真是这个意思。 她的意思是,他们既然先发制人得了先机,她和沈平莛愿赌服输。但如果他们想斩草除根,她就不怕掀翻棋盘,搞一场大乱子出来。 “卸磨杀驴”,“不许将军见太平”……沈平莛掣肘太少,没有谁值得他甘愿赴死,所以敢不管不顾闹得天翻地覆。而恰好,他不仅官声极好,在特殊期间功劳卓著人人称颂,还有一位相当有影响力的夫人。 麻烦了。 楚宁愿破除不见血的潜规则,一心要沈平莛的命,为的就是能用血气平定如今沸腾的人心,也堵住姜的嘴。 但现在看来,杀了他才是下下策。 宁昭同道:“在姜的病房见,我就跟你的人走。” 在姜的病房? 刘蒙有些看不透,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好。” 宁昭同是个大的变数,他要先弄清楚她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有底牌。 “你听懂mama的暗示了吗?”卫生间里没有摄像头,宁瓅压低了声音,“她觉得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 沈平莛把水声开大了一点:“她这一招已经把我们保住了。” 宁瓅嗯了一声,也不管他听没听见:“但是他们很快会控制住mama。” 沈平莛也嗯了一声。 “mama很厉害,她不会缺了后手,”宁瓅说服自己,“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沈平莛失笑:“我们还要她来救,你不担心我们,还担心她。” “mama来这个世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宁瓅道,“如果提前结束,影响会很严重。” “……什么?”沈平莛有点惊讶,“什么意思?” 但宁瓅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开话题:“婷婷,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什么?”他再次发问。 “你要让她惜命一些,”宁瓅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你们抓紧点生个孩子吧。” 96 几个小时后,宁昭同从长沙到北京,坐在刘蒙面前时,连妆都没怎么花。 刘蒙打量着她,目光锐利,一点点看下来,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人。 “我漂亮吗?”宁昭同问。 刘蒙有些厌恶她的轻佻,但顿了顿,还是道:“你很漂亮。” 宁昭同笑了,双腿交叠,用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的模样:“这么漂亮,你想要吗?” 漂亮,想要。 刘蒙别开脸:“你那番话给我们惹了不小的麻烦,如果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就去工作了。” “哦,看来我会错意了?”她摇了摇足尖,漆皮高跟鞋在光下凌厉得惊心,“我说要在主席的病房里见,你把我带到会客室来,我以为我还有以色惑人的机会呢。” 刘蒙起身,不欲再说。 “刘书记,”宁昭同唤了他一声,“韦后和安乐公主是坏人,李隆基也算不上好人,是这样吧。” 刘蒙驻步,回头看她。 红唇扬起,盈盈一笑。 “你胆子很大。”刘蒙道。 “初生牛犊当然是不怕虎的,”她换了条腿在上面,绣着江山青绿的裙摆就踩在脚下,“姓李还是姓武,太平公主没得选,刘书记是有得选的。” “我怎么选,改名姓薛吗?”刘蒙冷笑一声,“不要做这么蹩脚的离间了,沈平莛听了可能脸上挂不住。走吧。” 宁昭同眉梢一挑:“去哪儿?” “病房。” 宁昭同洗尽铅华,顶着十来个人壮汉寸步不移的目光,脚步轻快地进了看护室。 刘蒙跟在身后,心里觉得这个女人的确是少见,对政治缺乏最基本的敬畏。 虽说进了病房,但姜被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笼罩着,旁人根本接近不了他那一堆设备。刘蒙示意了一下,对她道:“看见了吧,别动坏心思。” “啊,被你看出来了,”宁昭同笑,“不过我想问,你们都控制住这一块了,为什么不要他的命,反而要沈平莛的命。” 刘蒙没有接话。 让姜“因病不治身亡”当然是一劳永逸,但傻子才想不到是他们动的手。姜养了那么多狼,哪怕未必有多少一心一意忠诚向主的,也绝对不想看着他们干干净净地走上去。 除掉沈这条羽翼,让姜认命做个傀儡,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今即便不能杀了沈平莛——真的不能杀了沈平莛吗? “看出来了,想杀了我,”迎上刘蒙的眼神,宁昭同扬了一下嘴唇,“是不是很好奇我的底牌?” 刘蒙顿了顿:“我知道,你和鲁家人关系紧密。” “想得真远,”她轻啧一声,“算了,为表诚意,我先帮你把姜弄死吧。” 这话一出,刘蒙心头猛地一跳:“你想” “滋啦”一声响,头顶的灯突然开始闪烁,啪嗒一声尽数熄灭,紧接着所有仪表都开始闪红灯大声报警。 外面人大声问着什么情况,刘蒙来不及考虑她到底怎么做到的,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怒道:“你疯了吗!你在医院断一整栋楼的电?!” “冷静一点,”宁昭同反手按住他,声音里还带着轻松的笑,“别骗我啊,你们这栋楼全是干部病房。” 刘蒙猛地挣出来:“你会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干部还有无辜的?”宁昭同诧异,又点了点头,“也是,拉出来排排站,全枪毙了有无辜的,隔一个突突一个就有漏网的。” 刘蒙简直觉得这个女人疯了,大步冲出去让人先启动备用电源,女人朗朗的笑声从后面传出来,听着几乎有几分渗人。 如果姜死了——姜病了瘫了都没关系,不能在这关头死啊!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灰头土脸的傅东君坐在绿化带边上,瞅着对面三个人,“你们知道刚才那是什么地方吗?” 喻蓝江是真不知道,陈承平点了一支烟塞到嘴里面,而聂郁也没有阻止,认认真真地吸着这一口二手烟。 “就算她跟你们交底了,我也不敢想象,你们这种事都敢做,”傅东君问陈承平要了一根烟,咬字很含糊,对聂郁抬了下下巴,“队长就算了,你就不怕牵连你父母。” 傅东君都没说工作的事儿,师妹如果能翻过这关,养这么几个男人也不是大事。 聂郁没吭声。 “再换一句话说,”傅东君顿了顿,“你们想过你们做这件事的性质吗?我是说,你们要不要想想,你们是做什么的。” 聂郁脸色微微一白。 “得了,你吓他们做什么,就这事儿也不少见。他当时上去的时候,要不是有禁军保着,你以为他能这么顺利接任?”陈承平也好多年没说那么离谱的话了,把烟摁了,“就你小子,刚进来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你的忠诚是向着人民的,你不也是一个意思吗?” 傅东君听笑了:“当时你还捂我的嘴,我以为你被吓着了,结果你今天这种事儿都敢干。” “像你说的,我们就是工具,别把自个儿当人看,心里就不会难受,”陈承平顿了一下,“而且我们干什么了,不就剪个民用电线,就算赔钱也赔不了几块。这要成功了就是从龙之功,血赚。” “队长……”聂郁无奈,“小宁可没说这话。” 喻蓝江搭话:“她怎么说的?” 陈承平乐:“她说只要她活着就一定把我们捞出来,她要不行了给她陪葬也不亏待我们。” 傅东君纳闷儿:“就这?你们不会真奔着从龙之功来的吧,我以为她跟你们许诺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陈承平道,“她说我们要是被踹出去了,就跟她去非洲干革命,拯救第三世界于水火之中。” “?” “?” 喻蓝江欲言又止:“啥、啥意思,非洲?” “她应该有离婚的打算,”聂郁笑了一下,有点疲惫的样子,“从龙……至少,她从没有想过要当第一夫人。” 故意杀人未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早就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傅东君听得似懂非懂,最后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陈承平把烟头揣进兜里:“你可以回家,我们去南方玩几天,等消息吧。” 中国出现了第一个死在任期上的首脑,讣告上说因病救治无效死亡,可结合沈平莛已经好几天没出现在人前,风一吹,透出来满满的血腥味。 最近的政务都是楚长策一个人撑着,加上一条又一条的坏消息,他看上去状态不是太好:“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别想办法解释了,没人信。” 刘蒙沉默,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哪怕姜真是沈的老婆谋杀的,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了。 何况,他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允许沈的老婆,出现在姜的病房里。亦或说,他甚至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在姜的病房里。 楚长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要安抚住沈平莛。” 刘蒙压下不甘:“是,不能再激化矛盾了。” “朱鸿呢?”楚长策突然想起来,“还在黄谷裕手里?” 刘蒙也意识到不好:“我马上联系黄书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楚长策眉间拧起一道竖痕,心里略有几分不安。 这么烈性的姑娘,为他做到这个地步……沈竟然对她没有真心? 黄谷裕是个很中庸的人,这意味着他一路走来不说顺风顺水,也没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 尤其是,因为他中庸,所以不仅顾及着一点脸面,还总是不想把事情做死。 也就是说,他其实不懂怎么折磨人。 “你应该先拔掉我的指甲,十指连心,让最直观的痛冲击我的心理防线,”宁昭同笑得眉眼弯弯,跟苦着一张脸的警卫提建议,“然后在腋下和腿根,像做梅菜扣rou一样整齐下刀,以此来消磨我的意志。” 警卫脸都听绿了:“你、你别嚣张!” “胡娟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自由发挥,不让我好过?”宁昭同问,“那你要选择折磨我的同时折磨自己,还是枪口抬高一寸。” 枪口抬高一寸。 警卫抿了一下嘴唇。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接到这么奇怪的任务,来对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女人实施酷刑。 他不懂这个,也不喜欢黄谷裕一家,虽然他没有说不喜欢的资格。 “你认识封远英吗?”宁昭同又问。 一点温柔的笑,看得警卫都忍不住缓了眉眼,嗯了一声。 “我女儿很喜欢他,想嫁给他做家庭主妇,”宁昭同道,笑得眼里的光都是柔软的,“封远英执勤的时候,她就常过来捣乱,一会儿喂他喝银耳汤,一会儿问他自己的画好不好看……没个消停。” “……这是违反规定的,”警卫小声道,“你别跟我说这个啊。” 也不怕他去举报。 “我太想我的女儿了,”宁昭同叹了口气,“我只能见着你,当然只能跟你说说了。” “又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警卫嘀咕。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亲不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她失笑,“你喜不喜欢过太平日子?” “谁不喜欢过太平日子?” “那你说,现在是谁让我们过不了太平日子?” 警卫不说话了,升起了一点警惕。 “别紧张,我总体上算个好东西,不会害你这样无辜的人,”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到底因为两天没吃饭,有些虚弱,“我从前一直很不明白一个逻辑,为什么想不打仗就必须要打仗,后来琢磨明白了,有时候,解决矛盾最好的方式就是激化矛盾。” 警卫迟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昭同看着他,“如果你下不了手,我自己来切?” 警卫张了张嘴。 她说那些手段,他的确下不了手,如果……他或许勉强能交差。 “我会看着你的,”警卫把刀递过去,怕她反击,还把枪掏出来了,“做做样子就好了。” “我技术很好的,”她笑,一把军刀在手里挽了几个漂亮的刀花,刃落在腕上轻轻一抹,“你割过腕吗?” 警卫看着涌出来的鲜血,吞咽了一下:“你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其实割腕很难死的,出血量不够伤口就愈合了,”她又下了几刀,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上臂,“而要达到动脉血管,起码要切掉半个手腕。” 看着那一痕痕血迹,警卫脊背有点发凉:“姐、姐!你们演员还学这个啊?” “我在叙利亚当过行刑师,你信吗?” “这牛逼就吹大了吧,”警卫撇嘴,“还叙利亚,你到过叙利亚吗?” 她笑,也不解释,换了只手,再次留下整齐的切割痕迹。 警卫看她身上已经全是血了,磕绊了一下:“够、够了吧……姐,你别切了,够了……” 她语调有点虚浮:“你过来,扶我一下,地上太冷了。” 警卫连忙过来,搂住一具轻飘飘的身体。 她将军刀递给他,等他接住,她却没有放手。 “……姐?”警卫有点懵。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浪费医疗资源……”她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别害怕,受几天委屈,我会补偿你的。” 话音一落,她握住他的手,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喉咙! 警卫呆了一秒,嘶声大喊:“cao!!!!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