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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聊到人生理想,再从人生理想聊到风花雪月。从日落,等到黎明海面上的日出。他恨恨地挥散脑海中油然而生的画面感,再开口时虽没有方才在宴会厅里的怒气和痛心,语气却反倒像是往榨汁机里丢了几百颗青柠檬:“聊了一整夜……你和他有这么多话好聊?”谢昳没察觉他语气里的酸意,更不好意思说当初她痛哭流涕之际,满口的胡言乱语都是他,于是只好含含糊糊咕哝了句:“嗯,大概吧……Max他是个很幽默的人。”教训起人来相当幽默。听到“幽默”两个字,身边的人愈发沉默起来。她当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便常常调侃,说是自己看走了眼,怎么跟他这么个闷葫芦在一起。那会儿的她便总是叫嚣着以后要甩了他,找个幽默的、能逗笑她的。所以,那年她刚刚到美国,就找到了么?那个林景铄,也是几个“前”中的一个?酒意上涌,男人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是醋意又是恼怒,可碍于没有发火的立场,便只好咬了牙,更加握紧那牵着的手以发泄满腔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窝囊,如果当年坐牢的时候像现在这么窝囊,那他都捱不到两年结束。谢昳见他不说话了,生怕他再纠缠着不放,于是赶紧转移话题,用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江泽予,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虽然停电了,但窗外有光,你……看不见吗?”她顿了顿,复又小心翼翼地说:“我听他们说,你的双侧视力都受损了……为什么?”她说完,狭窄的空间里陷入了一片宁静。这问题好像很难回答似的,江泽予慢慢睁开眼睛,沉默了许久才出声:“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样?觉得我很可怜么?”谢昳闻言呼吸一滞,那种不受控制的钝重心疼和难过瞬间蔓延上来。明明她和他重逢的时候,满心以为他已经过上了足够完美的生活。几年的违心坚持下来,谢昳心中早已经生了执念,根本接受不了他一点点的不如意——她只有看到他活得好,才不会日日捶胸顿足地后悔。所以刚刚,她站在他身后,看到他在黑暗里胡乱摸索的时候,才会止不住地泪意翻涌。谢昳心里正乱着,却又听到他淡淡的语气:“可惜,只是过度用眼导致的暂时性眼疲劳罢了,让你失望了,这五年里,我绝对过得比你要好。”谢昳顿时松了口气,他的语气冷静,倒不像是在说谎。她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语气。他应该是喝了酒的,微醺醉意中那咬字本就比往常软了几分,可语气偏偏更加显出冷硬来。谢昳扭过头看他,只见他睁着的一双眼睛里没有焦点,眼角在暗暗的光线下显出一些红。这神情,竟然和当初她和他说完分手的时候别无二致。谢昳忽然脱口而出:“这么些年,你很恨我吧?”恨她当年无端说出分手,恨她说了那么多绝情的狠话,一点尊严都不给他留。可这个问题甫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懊恼自己在这个时候非要自讨没趣——她心里清楚,停电的时间谁也说不好有多长,等灯亮了、人多了,他们之间便会是另一番光景,她又何必纠缠这种煞风景的问题浪费时间。然而她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却像是激怒了身边的人,连带着握着她的力道加重了许多。谢昳的指节被握得生疼,禁不住“嘶”了一声,许久许久之后,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方才听到他嗓音沙哑地说:“……谢昳,我恨你。”连名带姓的恨意,生怕对方没有听清“恨”这个强烈的谓语动词所对应的主语和宾语。明明是心知肚明的答案,亲耳听他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谢昳眨了眨眼睛,偏过脑袋看向窗外,几层楼高的巨大槐树几乎落光了叶子,那树枝把月影切割成好多分。“嗯,我知道。”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本就是自言自语,可江泽予却蓦然抬起头盯着她,言语间藏满了隐隐的恨意和嘲讽:“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他直直地看着她在的方向:“你还记得分手那天,我和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吗?”谢昳闻言有些疑惑,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天。那天她和他说完分手,撑着那把伞擦肩而过之时曾经听到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可惜,北京城夏日暴雨夹杂着省省雷鸣,她只听到他那句话的开头,是个“你”字。可这和他恨不恨她,有什么关系吗?江泽予等了许久,没能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忽然偏过头,喉头滚动着勾了勾唇角:“你果然不记得了。”“你果然不记得了……”,他背过身咳嗽了几声,很是疲惫的样子,咳嗽完,嗓音却越发沙哑起来,“我只是,想让你不要走得太远,等我去找你。”谢昳呼吸停滞,浑身都僵住,她原以为那“你”字开头的一句话必定是一句不入耳的咒骂,直到今天才恍然发现,那后头跟着的,竟然是这般委曲求全的恳求。她仿佛看到那天倾盆大雨之下,浑身湿漉漉的少年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睛通红,绝望又无可奈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放弃了,却知道他好话说尽了她依旧绝情,知道或许这一次真的无法挽回,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最后一次放下尊严哀求她——“你不要走得太远,等我去找你,我会去找你。”他或许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等某一天他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气消了、想通了,就会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可惜他没有等到。她说完分手,干脆利落地出走了半个地球,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在了身后。谢昳只觉得心里酸疼到无法言语,恍惚间竟然不知道当时那响彻的雷声是幸还是不幸——如果当初没有响那声雷,如果她听到了那句话,是不是或许会不顾一切地转过身,把之前的绝情全都推翻,转过身去拥抱他。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现在,又会是什么样?不待谢昳开口,江泽予低下了头,满眼的颓唐。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时隔五年,当初撕心裂肺的疼痛褪去,只剩平静的荒凉:“可三天之后,你就去了美国。谢昳,你问我恨不恨你,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不恨你?那个时候……我连机票都买不起,你让我,怎么去找你?”他全部的积蓄,都用来买那个被她随口提了一句的包了,所以当初她离开他的时候,他身无分文。谢昳听到这声质问,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心脏骤痛间竟然不知作何回复。她一直都知道是她辜负了他,可她似乎还是低估了他当时受伤的程度,她低估了曾经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