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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合集(无rou)

    Part1

    每个活人都是属于组织的财富。

    除了刚开始险些作为失败者被淘汰掉,我其实并没有受到过太大的生命威胁。活人总比死人有用,我又是一个成熟的灵魂,比其他人更小心谨慎。但即便如此,有时我也会怀着法不责众的侥幸,试探一下组织的底线。

    一次集体行动,有许多人因为运气差而失败,我也故意卡超时一刻钟完成任务,想看看组织会对此做出怎样的惩罚。当天中午和晚上都没有饭吃,我以为不过如此,却在饿了几顿后的傍晚被通知去加餐。那时我对刺身寿司还有些兴趣,即使心中警惕,但周围人都兴冲冲大快朵颐,不知不觉也吃下很多。晚上的训练是所有人被带到海边,在齐腰深的海水中负重长跑,生冷海鲜的腥味和碳水沉重的在胃里上下翻滚,逐渐变成一股一股的酸液涌上喉间,到最后所有人都吐的一塌糊涂,在冰冷的海水和呕吐物中泡了一整夜,几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那是我最后一次吃生食。

    此后我便养成五分饱的习惯,每餐只吃一些全熟的rou蛋和蔬菜,碳水都很少沾。某种方面来说,这样的生活健康到让人发疯,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波澜不起毫无盼头,可是好不容易熬到最后回归社会,我却发现自己生活中处处都被打上了当时的烙印。

    仍旧是行尸走rou,我的灵魂从未自由。

    Part2

    我无聊的站在海边等人,沙滩上零碎的卵石和贝壳从鞋底翻出来,那些圆滚滚的白色小石子比其他的更能吸引我注意。

    这也是那时留下的习惯之一。

    …………

    今天吃晚饭的时候,那个灰色长发的女孩看我很久了。

    我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但是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心情极差,最近一直小腹酸痛,大概是因为要来初潮了。一想到又要开始忍受经期,尤其是这几年因为身体年幼,已经把痛经的阴影完全忘记了,我简直想再原地投胎一次。那边灰色长发的女孩看上去比我大一点,是我的同学,一直频频扭头与我对视,我确信自己没有判断错。

    “你有什么事吗?”我把碗里剩下的食物倒空,径直走过去硬邦邦的问她。

    女孩被我吓了一跳,她身边一个瘦高的男孩子立刻站到她前侧,瞪着我做出保护的姿势。

    “啊——!没有,不是,对不起对不起,雾凇!你不要吓到她,没有什么大事……”

    他们两个应该是关系很好,那男孩没有坐回去继续吃饭,却也没再继续瞪我,反而别开脸挡在了我们和其他人之间。

    “那个,你有名字吗?”灰色长发女孩小声问我。

    “我在上次测试里排名第九,你可以叫我九号。为什么要一直看我?”

    “不是这种编号,编号不能当做名字的……啊,算了,一直看那边真的很对不起,但是……你凑近点来听,”

    我当然知道编号不是名字,但对我来说名字也不过是代号罢了,叫什么都无所谓。

    “你衣服后面脏了。”

    她小声在我耳边说。

    什么……衣服后面为什么会脏?我一时间以为在哪里蹭到了颜料,转过头扯着后摆看。

    “别、别看!哎呀我就说你八成不知道,没事的……雾凇,你把外套借给她吧!”

    啊,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反应过来了。就是初潮来了,我既然想起来前世记忆,自然知道经期前那种糟糕的感觉,但太久没来,我又一直从前面检查衣服,忘了这玩意很可能漏到后面去……总之,我的裤子后面有一块硬币大小的血色,在正中央,非常尴尬。

    男孩依言脱下外套,又帮我围在了腰间。我和灰色女生都穿长袖衬衫,只有他是短袖和外套,此时仗着比我高一头,还安慰的摸了摸我发顶。

    我只是在纠结自己该不该知道这回事。

    在海岛上除了孤儿,就是被父母丢来和孤儿没两样的倒霉蛋,同学之间因为竞争激烈,关系也很冷淡……总之理论上没人给我讲过性教育,如果我现在表现得慌乱脆弱些,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于是我通过泫然欲泣和崩溃大哭,成功获得了两天的假期,但负责我的训导员是位年长的男性,检查过情况后就把我又丢给了灰发女生。

    晚间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三个慢慢走在海滩上散步。

    “这是每个女孩子都要经历的是,说明你已经长大啦,别不开心~”

    灰发女孩的名字是蝴蝶,她本人也和蝴蝶一样美丽温柔,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我很少和这些孩子交流,不知不觉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只是我很讨厌身上血糊糊的,就算洗完澡又很快会变脏,真是嫌弃……”

    “请不要这么说啊!”蝴蝶咋咋呼呼的喊,“一点都不脏!经期更要注意身体,洗澡的时候一定不能着凉哦!”

    而且现在就算我想洗,也没有条件经常洗澡,大部分时候只能随便擦擦,然后感受着湿热液体贴着皮肤漫延……可恶,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蝴蝶,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蝴蝶是我觉得最漂亮的东西啦!”

    我哦了一声,但她一点都不气馁。

    “这个小哥哥叫雾凇,但他以前是在长野生活过的哦!是不是很厉害!”

    被自己家人送来的吗,好像更惨了呢。

    “他以前的名字是雪,但是他说想要一个新的名字,和蝴蝶一样漂亮,最后我们想到了雾凇~”

    蝴蝶不停的活跃气氛,我也没办法一直冷着脸,于是开口敷衍她。

    “雾凇也是雪吧,是落在树枝上的雪。”

    “才不是!”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男生突然反驳道:“雾凇是冬天的花!”

    哈,所以说我不喜欢跟小孩说话,才十几岁的年纪,天真又爱幻想。

    “雾凇是空气中的水凝结成冰,是霜的一种,反正不是花。”

    “可是雾凇是长在树上的,是白色的!”

    “那就是霜,是一种雪,你要非说雪花也是花,那我无话可说。”

    “好啦好啦,”蝴蝶急忙来拉架,“雾凇年纪大又最了解这些,所以霜是冬天的花。”

    这下我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很难说蝴蝶到底听懂没有,总之这些跟我也没有关系……

    “所以你见过最美的东西是什么?我们也来为你找一个名字吧!”

    我见过的美,远比你们这些困在孤岛的小孩多得多。但是最美的东西,我一时间又说不出口。我在前世也去旅行过,见过沙漠绿洲的生机勃勃,见过古城上演的千年爱恨,见过如诗如画的山水风景,见过红墙青瓦寒梅独立……我的故乡最美,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前世的名字也好故乡的名字也好,生死两岸,我不能一直把自己困在回忆里。

    蝴蝶和雾凇大概是怕我沉浸在不好的回忆里,前前后后提出了很多东西,花、叶子、星星、鸟……叽叽喳喳的样子倒让我想起另一段回忆。

    我前世姓朱,小时候经常被取一些猪八戒、懒猪、小猪猪之类的外号昵称,后来长大了渐渐没人再提起,但每次对小孩做自我介绍时,总担心他们会问“是猪八戒的猪吗”“是老母猪的猪吗”这样的问题。后来有一次我去孤儿院做义工,对两个六七岁的小孩自我介绍时,其中一个孩子突然问我:

    “是珍珠的珠吗?”

    那孩子天真快乐的笑,和现在蝴蝶雾凇的脸,莫名重合起来。

    “我最喜欢珍珠,就用这个做名字吧。”

    “好啊!珍珠!真是个好名字,你的皮肤像珍珠一样白,我也好喜欢珍珠啊!”蝴蝶高兴的像捡到了珍珠一样。

    “切,那也不过是砂子啊!”这是一脸傲娇的雾凇。

    “雾凇就是雪。”我笃定的说。

    “珍珠就是砂子!”

    “好了好了,我的蝴蝶以前也是毛毛虫,我们现在都还是小孩子,但以后就会变成最美的大人啦!所以要不要来玩寻宝游戏?海滩上这么多贝壳,说不定里面真的有珍珠呢,一起来找找看啊!”

    “不会有的!”我和雾凇异口同声,但找珍珠这个游戏,几乎贯穿我们三人的童年。

    Part3

    我现在是珍珠,有两个朋友,是蝴蝶和雾凇。

    我作为年纪最小的meimei,非常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他们的宠爱和照顾。(划掉)

    我最为年纪最大的jiejie,应该承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而不是天天跟十几岁的小孩在沙滩上翻砂子!

    实际上有着四十多年人生经验的老阿姨,我还是被他们两人照顾的比较多。一方面我在不卷也不躺的心态下,晃晃悠悠的维持着中等名次,其实也没什么特长;另一方面,说心里话,我对朋友实在非常不坦诚。

    有时候蝴蝶和雾凇讨论未来、讨论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甚至讨论昨天离开的同学、一成不变的食谱、冷漠的训导员和教官,而我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能说什么呢?脱离实际去谈空想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我是一个成熟理智的大人,就不应该展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思想,不应该高高在上的去教化无知幼童,不应该肆无忌惮的教他们平等公正法治,不应该抱着引导他们的想法去做重塑他们的事。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并没有抗议或者是看不起我,反倒是态度平常让我有些愧疚。

    “珍珠你是心里有想法的人,你和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蝴蝶振振有词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总之我们知道你不是傻瓜,也不会不开心呀,你一直在我们身边,我好喜欢你!”

    好的,蝴蝶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热情的人,对谁都是“我好喜欢你!”,而雾凇对谁都是“我跟你没话讲、你真的烦”,但他也是会把衣服借给我,为我要红糖鸡蛋的人。

    我才不会被骗到呢!

    Part4

    日子真的很无聊,偶尔我也会给蝴蝶和雾凇出主意,然后三个人一起找点乐子。

    “你们会过生日吗?”我问蝴蝶,“就是每年在自己出生的日子庆祝,作为朋友要送一样礼物,无论贵贱,重要的是心意。”

    “唔……我不记得自己出生的日子诶,这种事是要别人来告诉我吧?”

    “笨蛋,你怎么可能记得,刚出生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雾凇敲了敲蝴蝶的脑袋。

    “但是雾凇肯定知道自己的生日吧?”

    我坏心眼的问他。相处久之后发现,雾凇大概是有些恨他的家人的,不使用曾经的名字、不提过去的生活,但雾凇却经常望着海面,有外人来海岛时会不安,他是在期待家人接他回家。

    “我、我以前不过生日,我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

    小屁孩看上去不在意,实际上已经绞尽脑汁的在回忆了,但可惜他最后也没有想起来。

    所以他的家人,大概是真的把他抛弃了。

    “那么我作为朋友,就慷慨的把自己的生日分享给你们,就是今天哦。注意了,‘生日’就是我这次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但是你们两个要送给我什么礼物呢?”

    今天是我前世的生日,多少算一点寄托吧,更多的是给我们找个快乐的理由。我真正的小时候,农村的老家每个月都会过节,什么莲花生日土地庙会黄仙娶亲,哪有什么理由,只是大家想聚在一起快活罢了。

    于是这一天也成为了我们的节日,有时候找不到礼物,就送一个橘子、一朵野花,有时候送一个笑话,送一件旧衣服。

    从那时开始,我终于对年有了计算。

    Part5

    应该是毕业前倒数第二年,我们三人在海滩上找珍珠,找到了一个哭泣的小姑娘。

    大概比我们小四五岁的样子,蘑菇头,一开始以为是个男孩子。我们哄了好久,终于是蝴蝶让她破涕为笑,不奇怪,蝴蝶小时候就是万人迷,长大了依旧温柔的能拧出水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编号啊,编号不是名字哦,要用你最喜欢、见过最漂亮的东西来取名,你喜欢什么呀?”

    小姑娘苦思冥想半天,最后扑在蝴蝶脸上亲了她一口,然后飞快的跑掉了。

    “诶?!”

    蝴蝶和雾凇急忙去追她,我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小丫头最后那句“喜欢蝴蝶”,大概只有我听到了,但就是不想告诉前面那两个小屁孩。

    得意什么,灰色长发真的有温柔加成啊。

    …………

    小姑娘非常害羞,经常跑过来要蝴蝶抱抱她,然后再满脸通红的跑走,我和雾凇也很喜欢她,但都比不上蝴蝶的魅力。后来那孩子为了蝴蝶,努力到拿了狙击练习的第一名,甚至在野外训练时被提拔到了蝴蝶那个组。我偏科倒是不严重,虽然不能和蝴蝶一起训练,但也没有差到引人注意。雾凇的训练是最强的,被调到了提高班,总之,那段时间蝴蝶和那孩子经常一起去训练,直到我们的生日。

    那天,蝴蝶早上离开的时候,还跟我说这次攀岩她争取早点回来,会给我和雾凇带生日礼物,是山上的野果子。

    直到傍晚,蝴蝶一直没有回来,最后是那孩子失魂落魄的告诉我们,蝴蝶失足坠崖了。

    日子还在继续,在这里人来人往是非常常见的事,死人也是,没人会在意这种小意外。几周后,我和雾凇在海崖边找到了蝴蝶,和两颗被她攥在手心里,腐烂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山枣。

    我又开始浑浑噩噩,有时候雾凇安慰我不要怕,我其实并不是在害怕,我大约是在愤怒。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最后悔的就是,我给我自己的寄托,竟然会在这里杀人,生死之间,我竟然留不住任何人。

    我第二后悔的就是,没有在当时多安慰一下雾凇,也许后来他就不会走上那样的结局。

    Part6

    离毕业考核还有几个月的时候,同级里流传出一个消息,每年考核的首席会被人暗杀掉。

    有人猜这是组织给首席的附加题,有人猜首席会被派出去做九死一生的任务,也有人说,首席就会被调到首领身边,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我一开始并不在意,成绩在前面的总是那个两三个人,怎么也轮不到我当首席。雾凇倒是热门人选,但我想这个组织这么费尽心思培养,总不是在养一批待杀的猪吧。

    但我忽略了雾凇的惶恐。

    蝴蝶飞走后,我渐渐地也不再和雾凇一起行动。我们能说什么呢?一起回忆蝴蝶的音容笑貌?徒增伤感罢了。甚至我也觉得雾凇在躲我,所以当他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写着午夜去海崖找他,那时我只有震惊和不安。

    要出事的预感非常强烈,但我要去把他带回来,我的责任,我的疏忽,我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深夜的海崖边只有一弯新月,我跌跌撞撞很久才找到雾凇,他也没有拿灯,警惕的站在一块岩石边,身后是我们都熟悉的小女孩。

    “快点,就等你了,我今天要送你们离开!”雾凇向我身后张望,确认没人跟上来,他紧张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要做什么?!”我又惊又怒,“送我们走?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走得掉!你还把那孩子叫来?!”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们,不要怕,珍珠。”

    少年的眼睛里像是有一把火,在黑暗中熊熊燃烧,小姑娘害怕的躲在石头后面,我也在抖,很冷、恐惧、愤怒、震惊,我必须做点什么。

    “听着,雾凇,你先冷静下来,我从来都没有怕过,也不需要你保护。”

    “你长大了,珍珠,但这些等我们离开再说。”

    “怎么离开?!我们在孤岛上,你怎么带我离开!”

    “我联系上了外祖父,他们给了我一条船,就在那,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该死的,居然真的有一条船,但是那船上空荡荡的,甚至不是汽艇,是一艘小木船。

    “你被骗了,雾凇,停下来,”我深吸一口气,“你能在海上辨认方向吗?你有足够的力气把那玩意划到大陆吗?就算走了大运,我们逃掉了,这个组织在外面没有势力吗?你养的了我和那孩子吗?”

    “我外祖父不会骗我,他说会带我们去乡下,就是以前我住的地方……”

    “他在骗你!”我终于忍不住拽着他的衣领,低吼道:“这么多年不管不问,他为什么不来接你?他现在在哪?那船能出海吗?你醒醒别做梦了,我们把这玩意弄沉然后回去,毕业了就能出去了,你再忍忍不行吗!”

    “毕业?然后做他们的狗吗?”雾凇此刻居然出奇的平静,冷静的质问我:“你也说了,组织在外面也有势力,所以我们必须逃跑,况且他们就是在养蛊,我真的能活着毕业吗?”

    “不是吧,珍珠,”他死死的看着我的眼睛,“你想留在这儿,是吗?你忘了蝴蝶是怎么死的了吗?是他们害死了蝴蝶,也是我们害死了蝴蝶,我日日夜夜都想带你们离开……”

    “别走。”我真的,深深地恐惧,无力地求他。

    “你要跟哥哥走吗?”雾凇掰开我的手指,扭头问一直不说话的小姑娘。

    黑暗中我们看不清她的神色,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后,她好像摇了摇头。

    “你也别走,”我立刻对雾凇说,“留下,你留在这里才能给蝴蝶报仇,不然指望我吗?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就杀了我们的,你得看着我,陪着那孩子,她比我们小那么多,蝴蝶也不会想看你这样……”

    雾凇冰冷的手捂住了我的嘴。

    “别说了,珍珠,我等这一天太久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跳上那艘破木船,我追到齐腰深的海水里,却拉不住他。小姑娘也跳下来拉我,雾凇离我越来越远,他再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坚定地驶向他的自由,无论我怎么讲道理、怎么哀求挽留,夜一直那么黑,少年人一直那么执着。

    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岩石,极力看向雾凇离开的方向。

    天边渐渐传来轰鸣,是直升机的声音,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却无法从那片虚无的黑里移开眼睛。

    然后是一声炸响,我的目光找到焦距,海面上燃烧的一团火焰。

    他和蝴蝶一样,都自由了。

    Part7

    后来我听说,雾凇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两个竞争对手都有严重缺点,只有雾凇几乎是全才,所以教官最后会给他加分。

    现在这加分落在了我头上。

    “这孩子……非常稳定,不管是智力体力还是心态,而且最重要的是对组织忠诚,这就当之无愧是首席了。”

    那个小姑娘,至今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但被问“那天晚上和那叛徒说了什么”,她说我一直在指责叛徒,并成功把她救了回来。

    我默认了她的话,但从此也再没见过她。

    因为我毕业了。虽然最后的评分乱七八糟,有莫名其妙的加分和意料之中的发挥失常,我仍然是这一届的“无冕之王”。离开海岛的最后一天,我才知道原来首席会被暗杀居然是真的,有人一直在和组织作对,暗杀组织的杀手,尤其是首席,无人幸存。

    “这也是你们的幸运,你们之中没有真正的首席,”训导员说,“其他人会被分配到岗位上,你们要努力为组织工作,然后拿到真正属于你们的代号。”

    “至于你,”我被单独点出来,“为了避免麻烦,首席是暂时不会给代号的,还有关于叛徒的事……上面会另外给你下达指令。”

    麻烦就是指,得到代号却被暗杀,而专门给我的指令,则是放我去真正的高中读书,并在一年后正常考大学。在这将近一年里,我可以说是完全自由的,除了可能会被暗杀,或者说,是一定会被暗杀。

    活的时间越久,我的直觉越准确。

    我每日照常练刀,买了一艘快艇,研究路线和岗哨,夜夜在海岛和日本大陆之间偷偷往返。所以雾凇果然是被他的家人卖了,海岛周围戒备不严,我有时会在偏僻的港湾过夜,等待我的客人。

    …………

    “他们说,你就是这一届的首席,倒是跟以前那些懦夫不一样。”

    我等到了,在一个明亮的满月之夜,一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两把武士刀。

    “你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我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但首席应该是我的朋友,他已经死了。”

    “我想也是,所以还是先问你一声。”那人笑了笑,把手枪丢在了一边,“自我介绍就算了,想来你也活不了多久。啊,你也拿着刀,那就来比试比试吧?”

    既决胜负,也定生死。

    比起战斗,我其实更擅长脑力劳动。所以为了训练时能够不露出短板,我也是下过功夫的,比如当初选择用刀,不仅是因为日本以刀闻名,更因为中国有专克日本刀的刀法。即使我没有师父,记忆里也只有一些刀法视频片段,但就是靠着回忆比比划划,甚至武侠电影里的一招半式,在以死相搏时能胜对手半招。

    唐陌刀,从下斫上,挡住对方后发先至的一刀,随即变势削向左,自肩而过抵挡短刃。

    刀光相碰,潋滟一片月光,兵刃相接,迸出点点火花。

    陌刀是四刺唐刀中唯一的马上刀,劈砍斫削,无不大开大合,杀气腾腾。而我一直不能把陌刀的凛冽杀意发挥出来,因为迷茫太多,浑噩太久。

    我其实没什么勇气,三十年前世平庸安稳,也磨灭了我的不平心气,真到了赌命的时候,死亡的恐惧让我不敢向前,无法承担覆灭。我宁愿相信那些人是离开了,而不是死了,是这个可恶的环境,而不是我间接或直接杀人。

    但雾凇和蝴蝶,还有许许多多死去的人,那么多的人命推着我往前走,我已经无法再与自己和解了。

    一刀惊风分海,双刃裹挟杀机。用进攻去防守,伤口换回伤口,我们都不遗余力。

    我不想死,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蝴蝶和雾凇。我想报仇,作为一个懂得法律三观正常的人,我不应该以暴制暴,但我真的恨啊,恨到再也忍不下去了,必须用鲜血和人命来平息我的愤怒,我真的后悔啊,让大海把尸骨还回来,让时光为我倒流啊!

    杀!

    人活一口气,没提起那口气,我就提不起这把刀。而有了那口气,我连死都不怕了。

    在失去意识前,模模糊糊只见数朵血色的花,在刀刃间次第绽放,冷艳至极。那人隐隐约约在说什么,只想告诉他同样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没有名字了。

    再次醒来时,尸体已冰冷。

    Part8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被刺杀后成功反杀的经历。相反,我从那人身上得到了一份名单,然后将他毁尸灭迹,并接手了他的事业。

    我不知道他是谁,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我的老师吧,弟子传其薪火,以待星火燎原。

    我的老师。他是一个很了解组织的人,他明确的列出了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杀手,并标注这些人会用生命保护首领。一些人是真名,是组织在各行各界的眼线,而一些人是代号,我用了很长时间才一一确认。有一些人地位不高,却是能透露出关键信息的钉子,比如这个,某维修电工,与警视厅某人交好,经常出入警视厅总局大楼检修。

    这个电工甚至不缺钱,只是喜欢跟朋友炫耀自己的人脉,不经意间透露出许多警视厅的情报。

    我杀心顿起。

    踩点,偶遇,取其性命。这种事对我来说多么简单,就像此人也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葬送了他人性命。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十恶不赦,只有英雄在牺牲,这只会让我更加嗜血疯狂。

    处理掉痕迹后,我要去他的家中检查,以防还有遗漏的情报。我在那人的公寓中一通乱翻时,本应无人的卧室突然传来声响。

    是一个还在上小学的男孩,看上去有些生病,迷迷糊糊地抬头辨认我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那里……爸爸不许别人动他的书桌,你在找什么呀?”

    我低头看着小男孩,蹲下身问他。

    “你父亲是不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铁盒?他不会再回来了,我要把那个铁盒带走。”

    在一个孩子眼里,是没有真正的敌人的。我既然知道铁盒,就应该是他父亲的朋友。小男孩帮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却在我即将离开时,又拉住了我的衣服。

    “爸爸、我爸爸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他已经死了。”并且你也死里逃生。

    孩子愣了好一会,眼看我要关门离开,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好吧……”他小声喃喃道,“那以后,我就是弟弟的爸爸了。”

    这一刻我很庆幸自己理智尚存,没有给这孩子留下任何有用的回忆。

    可是今日我理智尚存,来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