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侍夜娇靥/同根相煎/弹劾风波/良籍路引(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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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走马灯似的,尽是些她不愿忆起的片段。梦见母亲饮恨而终的那幕,玉碎香消,一片狼籍的猩红,双眼模糊的鲜血。又梦见父亲获罪,黑甲卫抄家,兵士手持刀械四处搜检,男丁屠戮殆尽,家中女眷无论老少贵贱都被圈在厅中惶瑟发抖。烈阳高照的晴朗云天之下,她却如陷于无边黑沼般冰冷黑暗… 还有哥哥… 九族尽灭之下,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她在梦里辗转不安,却不愿清醒过来。迷茫中有个温暖踏实的怀抱驱散了周身的寒冷,心却始终栖栖遑遑困在泥沼中寻不到出路;她贪婪汲取那一点点温度,却缓解不了沦为无根浮萍的飘摇恐慌…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叹,她落入松软的云被当中,随即缕缕清幽甜香飘散过来,终沉入无梦的酣眠。 朦胧中听到娇莺恰恰啼鸣,嗅到满室浓而不燥的清雅沉香,静好怡人。 柳清浅久睡之下觉得有些口渴,迷迷糊糊间想要叫丫鬟倒水,却又忽然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头顶陌生的竹月缀绣的鲛绡帐,拥衾起身,环顾四周,眼瞳里倒映着身侧清朗如月的面容,有一瞬的茫然,“沈…大人…?” 沈席玉听到动静从书中抬起了头,见少女睡眼惺忪之态,妆面虽已被卸去,玉颜仍闪着莹润的光泽,眉如半月,眼尾和颊上晕着一团娇嫩的粉红,堆落在肩上乌云似的头发用一对玉簪花松挽,香汗浸透了月色丝绸小衣,玲珑剔透现无余,形貌娇慵妩媚至极。 此时,亲见美景,他方才领会了诗中那句‘芙蓉屏开睡初醒,春风一面晓妆成。’所描绘的是何等绰约姿容。 “嗯…卿卿可还好眠?”少年不免心旌摇动,微微别开视线,合上手中书卷,左手执起床头矮几上的瓷提梁壶倒了一盏温水递给少女润喉。 他知她心中顾虑,失去至亲,身陷囹圄,心中惶怕,一言一行都恐被人拿捏住错处而发落了,便也不再纠着她这生疏的称呼。 “谢谢…劳沈大人费心了。”柳清浅接过杯盏,轻抿了一口,便未再多言。 “哥哥昨晚在这里呆了大半夜…不过今晨散朝后陛下传他到上书房议事去了,他得晚点儿才能过来。”顿了顿,沈席玉垂眸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带了几分试探地补充道:“想必是卿卿同他说了什么,他才能如此放心地把你交给我吧。” 说了什么…? 柳清浅一阵胆寒,回想起昨夜榻上缠绵哄他说的甘言好辞,那小心眼不会是真要她当着沈席玉的面说那些话,才送她到这里来的吧? 垂下眉眼,有些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手上的花盏杯身,釉质似玉,抚之如绢,釉底青色干净纯粹,亦如其主人一般温润雅致…贵不可攀,“许是安大人消气了呢…” 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相让的主,等安偃得空过来,以他的性子,对她必然是一顿蹉磨… 要是不小心害得沈席玉再挨一顿揍…又被人知晓是因她而起的话,她就更惨了。 那右丞夫人姜氏可是定国公府嫡系的独女。定国公当年随太祖打江山立有殊勋,乃开国功臣,其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偏偏这位定国公家又代代出情种,嫡系子弟从不二娶纳妾,传到这一代便无男丁继承爵位了,而唯一的嫡女姜氏又看不上那些愿意入赘的庸碌儿郎,选择嫁给了当时年少有为的户部尚书,也就是如今的右丞… 姜氏作为主母入门之前,把右丞的妾室通房,外室相好尽数驱逐出府。而其中有个教坊官妓颇受右丞喜爱,主母入府后右丞便想破格一二将她收为妾室,谁料姜氏不同意,假意驱逐,实则背地派人当场格杀了这官妓。贱命如贱草,本就无人在意,大理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判了此女是擅自逃离教坊司而死于暴徒之手。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姜氏乃将门公爵之后,性情刚烈,并不惧这些说她善妒凶悍、毫无妇德的风言风语,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把来一个杀一个贯彻到底。 沈席玉又是姜氏唯一的嫡子,将来几乎是板钉钉上的能继承他祖父的爵位。这样的人家,从前她还是尚书府大小姐的时候或许会觉着十分不错,但如今她一介娼妓之身是怎么都不愿沾惹上的… 本欲脱口而出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触到少年缠着竹板的右臂时,突然顿住,变成:“沈大人的手可还好?” 看这样子可不似简单的脱臼… 沈席玉唇边旋起两点小小酒涡,笑得清凉,“小伤无碍,卿卿不必担心…哥哥他今日已经替我好好报仇了呢。” 柳清浅看着少年眼眸里的良善温和,与安偃有几分相似的外貌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若说安偃的眉眼这般下压,狠戾多过风流,那沈席玉便是眼睫遮下两道浅浅的阴影,看起来竟有几分稚童般的天真… “安大人他做了什么?” 安偃的母亲没有名分,是以他从未上过沈家族谱,也并不想认这个弟弟。倒是沈席玉小时候在第一眼看到安偃的时候,就主动唤了他哥哥,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会儿大抵是有几分真情在的,毕竟沈家嫡系无兄弟姐妹可以相伴,少年内心大抵是有几分孤寂的吧…只是在被安偃明里暗里收拾了几顿后,这哥哥叫得渐渐就变了个味儿了… 反正她是一点都不想卷入这两兄弟阴阳怪气的互斗里…要是这两人闹出了点什么事,以她如今的身份,可是第一头替罪羊。 “哥哥他可是好好寻了个理由去弹劾了那太常寺卿一通呢…” 柳清浅侧眸瞥见了床尾的春凳上放着套整整齐齐的罗裙,咬了咬唇,问:“弹劾他什么?” “管理不善,在杂役造册登记一事上疏忽,令歹人混入其中袭击朝廷命官…” 柳清浅挪开视线,抿了一口水压惊,“安大人真乃人杰。” 商丘明渊做事有多严谨她是知道的,她曾偷偷瞄了几眼他处理过的公事文书,连‘厨役有老疾无替代者,需要人员补充’这种小事都亲自朱批…怎么会在杂役造册这种事上疏忽呢? 但…沈席玉在宴会上受了伤是事实,不管怎么样,太常寺卿这个宴会的主策划者都脱不了干系。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把相关杂役处置一通出出气便也罢了。谁能想到安偃偏偏要逮着这三品寺卿挑刺呢?罪名还是管理不善…估计定国公那边想到这层,也不会轻轻放过了。 “陛下罚太常寺卿减俸一年,并协助大理寺卿查出歹人…” “……”柳清浅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凶手是谁。堂堂左丞贼喊捉贼,大理寺卿那帮人就算把昨晚的杂役册子翻得起絮都找不出这‘歹人’。 “说起来哥哥今日还弹劾了一个人呢。” “昨夜里曹尚书喝醉了酒,与女娘在鸿梁池的园子里寻欢捉迷,不知怎的就自个儿追到园外的排水沟里去了,被家仆找到捞上来时身上没一块好皮,双手尽折。抬回府的路上,也没个人堵着他的嘴,竟是让刑部尚书念叨了一路的‘折枝杨柳绕酒席,婀袅多姿伺醉翁’此类yin词。如今街里邻坊的同僚皆知尚书公宝刀未老,红粉丛里仍风流。” “那与曹大人寻欢的女娘呢?”柳清浅莫名想到的,是那位黄衫女子…身上有些发冷。 沈席玉抬眸望着她,柔柔叹道:“卿卿真是一语道破关键。那女娘的身份实不一般,是昔日刑部左侍郎的女儿,而这刑部左侍郎的meimei又是曹尚书的正妻,所以,这女娘其实是曹尚书的侄女,虽因其父获罪而被没入了教坊…但曹尚书与自己的侄女苟合,怎么说都是luanlun,如今被公之于众,实为道德礼法所不容。” 瞧着少女脸色有些发白,沈席玉取过她手中的杯盏置于矮几上,温声安抚道:“那女娘性命无事,毕竟是曹尚书召侍,她不能不从。” 只是…下场也说不上能有多好… “至于那刑部尚书,因言行不端,私德大损,为害风教…被革职查办了。” 沈席玉从小杌子上起身,取了床尾那套衣裙过来,放到她身边,“卿卿先换身衣服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谢谢…”柳清浅语气里有几分感激,探身取过衣裙便匆匆起身穿戴。她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坐在火盆上似的,不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就会烧到身上来。安偃整人的手段这么多,行事又颇为嚣张…私下怎么玩弄她倒也罢了,就怕他一会儿回来会当着沈席玉的面不管不顾地羞辱她。 “我也不想等哥哥一会儿过来了,叫你为难。”沈席玉直勾勾地盯着少女看了片刻,见她毫不避讳他地穿衣,动作间若隐若现地露出了莹白肌肤上红红紫紫的爱痕,眼底晦暗,“哥哥能为你做的,我做不到,你也正需要他。那么…我便做些对你好的事情。” “什么?”柳清浅坐在床边,才穿戴好了衣裳,还未从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语里转过弯来,就猝不及防地被少年逼到了床柱上,只听他又道: “哥哥如今身为左丞,虽大权在握,但有些事情他却办不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官宦世家苦心谋划,可不是只图昙花一现的荣光;而是子孙后辈,代代昌盛。哥哥…一无家族依靠,二绝子嗣传承,百年之后功名无人为继。这样的人,是一国忠臣。但在讲究家族传承和关系人脉的官僚体系里面…却寸步难行。” 此刻沈席玉撕开了那层纯善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阴暗的芯子,盯视着她的眸光忽隐忽现,像林中隐匿埋伏的蝮蛇,又像牢牢抓住猎物的鹰隼,看得柳清浅心里莫名有些发毛。 少年缠缠绵绵的吻落下,从脸颊流连到唇瓣,炽热又虔诚地落下一吻,“两个月,我会为卿卿弄到良籍与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