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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旧事提

    

38/旧事提



    知夏按例给温芸端了补药,不过里面多加了几味调理风寒的中药进去。温芸眼瞧着那碗黑漆漆的浓汤端到她面前,她都能在汤面上瞧见她自个儿溃败的眼神。

    咬了咬牙,温芸接过那盏药。

    “小心烫,小姐,我来吧。”知夏怕碗底烫着温芸。

    其实已经凉过一阵,温度该是刚好。温芸把药换到了手里,仰头一股脑就灌了下去。

    刚喝下去的时候还好,等那股暖流缓缓从喉口顺下,反上来的苦涩让温芸不自觉地反呕,连忙抓了丝帕捂住了口鼻,缓了好一阵子才顺过气。

    又顺了盏茶,灌了下去,过一过唇齿间苦涩的药气。

    温芸擦去唇上的茶水,紧皱着五官抱怨,“知夏,你定是水放少了,这药似比以往的还要再苦些。”

    温芸这般折腾半天的喝药,都落在萧寒山耳里。待温芸喝完,萧寒山才敲了敲门。

    原是为了避寒气,屋里门窗都被吩咐关紧了。

    叩门声传来时,温芸刚要叫知夏再去往茶壶倒些热水。温芸并未多想,以为是底下婢女,抬高声量应了句,“进。”

    瞧见知夏走过屏风行了礼,温芸才顺着瞧见了萧寒山。顿时觉得嗓间痒痒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药是我命太医新开的方子,按照你原来方子,药效聊胜于无,平白吃着作用也不大。”萧寒山不徐不缓地跟温芸解释。

    温芸捏着被角,“那原本是苦的,如今是更苦……”

    她从心底的埋怨想找个口子发泄,然而转眼眼底便见萧寒山的右手,摊开,手心间绽开一颗蜜枣。

    温芸不常有机会多看萧寒山的细处,她愣着,拿起蜜枣的时候,瞧见手腕间一道淡淡的痕迹,粗看像是刀痕。

    且是伤疤。

    掩饰过些许错愕,温芸亮晶晶地看着萧寒山,“谢谢夫君。”

    蜜枣从温芸的舌尖化开,那时她在想,她应该会一直记得这一种感觉。甜意化开了苦的喋喋不休。

    “带那么些药来,上品屈指,大多平平,做什么用?”萧寒山待她嚼完,才开口问道。

    萧寒山原先以为,她带着琳琅满目的药,是怕他哪天将她毒了,又或是被谁暗中下些不干净的手段。程玠岁一诊,他自知其中有隐情,他大概未曾查出来的那些宅门内事。

    温芸微怔。

    他几乎未曾有问过她这般的问题。大部分情况,他吩咐手下便可完成。那么这件事,是他想听她嘴里的话。

    忽而,他为她上完药时,震下瓶子便走的画面浮上心头。

    她那时觉得他深不可测,阴晴难定,最是这样的动作难以琢磨。稍稍串联,温芸也是向来通达人情事理的,忽而有了些许明白。

    他或许以为,这是她防备的表达么。

    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不过,血rou模糊的往事,最后也会变成血痂,静静地只留在那一块地方,只有人要去深究,要去揭开伤口的时候,才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温芸深吸了口气,想了想措辞,便开口:“令眠自小虽不是药罐子,但如夫君知道的,体质虚弱,经不得病,故而药都是自小小娘备着的,她怕我在太师府不便,一举一动都打着夫君的名号,故而嘱咐我带上的。”

    萧寒山望进温芸澄澈的眼底,“小时候中过毒?”

    温芸又一顿,可见他手下人的确医术精湛,不是寻常民间名医可堪相较的。

    “对。不小心吃错了东西。”温芸挤出了一个笑。特意略去了要点。

    可惜萧寒山瞧见的,是她还有些惨白的唇色,脸上血色也较往日少了许多。

    大概明白六七分眉目,查起来也不难。

    温芸觉得怪哉,这几日,萧寒山总在塌边,睡前她叮嘱自个儿手啊脚啊莫要乱来,但总归睡得算酣甜。

    第三日的时候,温芸迷迷糊糊听见了萧寒山早起的动静,好似叫她注意保暖,温芸就索性把被褥盖过了头顶。

    知夏叫温芸起身洗面时,带来个消息:“小姐,罗守远正在院里跪着呢。”

    温芸敛水的动作滞缓,只觉惑然,蹙眉抬眼:“他?”

    “跪着做什么?”

    知夏低眉摇了摇发簪,“正是奇怪呢……”

    想到什么,知夏又喃喃补充:“我刚打完水回来就瞧见他在那了,太师身边竟是这等古怪木头,委实难相与。”

    温芸仿若捉住什么信子,歪着脑袋敲着知夏出神的样子,用手指弹了弹水。

    “做什么呀,小姐。”知夏忙得回过神。

    温芸一幅若有所悟地点头,“你提起他,总是神思飘然。”

    “别瞒着我事情啊。”一幅要威胁的样子。

    知夏这才反应过来温芸在打趣她,立马瞪大了眼睛,“小姐,苍天可鉴,奴婢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呀!”

    “奴婢讨厌他还来不及!”知夏又咬着后牙槽补。

    温芸想了想,知夏瞧见罗守远,两步子要并五步子远,两个鼻孔方向都是从未对上过的。

    转眸见知夏那副要蹿起来的样子,颇为狐疑着点了点头。

    多裹了一件衣裳,推开门去,便瞧见罗守远立刀跪于院内。稍许凌乱的发丝还挂着些湿气。

    “罗大人,这是做什么?”温芸直截了当地问。

    不知是否是温芸的错觉,罗守远身上先前那股不甚掩饰地疏远锋利消散许多。他颔首,一手伏在膝盖之上,俨然只给人顺从。

    这是温芸未曾见过的样子。与那夜流着血光很是不同。

    “来告罪,夫人。”罗守远保持着原本的姿态,话也吐得利索,只若在呈报军令。

    倒也怪哉,这人除了向着萧寒山的时候上下尊卑分明,何时如此待她。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夫人这词也能从他口里托出。

    温芸瞧了瞧知夏,见她也是一脸茫然。

    又转头,清了清嗓,“何罪?”

    “深夜冒犯夫人,害夫人卧病,属下难辞其咎。”罗守远的脑袋又低了低。

    明白了个大概。

    “萧太师命你来跪的?”

    罗守远老实摇头,“不是。”

    “是属下自己。”

    倒更蹊跷。

    木鱼开窍了。不是件蹊跷事么。

    “大人是赏罚分明的人,上行下效,是我自个儿没注意添衣,不怪你的事。”温芸思来想去,又道。

    罗守远抬头,眼睛睁得比平日还要大许多。

    瞧着,她的反应似乎不在他的料想之内。

    “怎么?”温芸又问。

    罗守远以为温芸要借着机会,多鞭笞他几下,好解从前他的不敬。她与萧寒山素未谋面,他自然不觉得她有何资格站在萧寒山身侧,堪当萧夫人。

    只是如今。

    想法溃堤。

    他缓缓摇头,声量不自觉放弱许多,“夫人海量。”

    小事大事,他总是紧绷着一幅神情。神色正经得不行,温芸想轻笑,又觉得破坏这似乎是在表忠心的场面,又强忍了下去。

    也一幅正派的腔调,“自然。”

    “既然你喊我一声夫人,那我也便吩咐大人事情。”

    “但凭夫人吩咐。”

    “你与我没什么不同,如今都是病人,”温芸缓缓道,“你若对萧太师忠心,当然更要保重自己,才好保全他。”

    罗守远愣在原地,随后他听见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属下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