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阿飘
变成阿飘
夏锦正在围观自己的葬礼，还挺新鲜。 乡下的葬礼多是露天，支棚子，摆上十几桌，全村都来。 准确地来说是吃席现场，她朋友少，大部分都是父母那边的亲戚，于是她的葬礼虽然热闹，但没几个她认识的人。这个是前夫，这个是弟弟，这俩是爹妈，这个是闺蜜，这个是...... 成风？他来自己的葬礼干嘛，他俩明明绝交了。 男人身形高大，戴着金丝边眼镜，英俊斯文，只是面上神情疲倦，看起来很久没休息。公司老总不好当阿，这眼神比高中那会还累。 他走到正哭丧的女人面前，礼貌建议：“阿姨，她不喜欢这样的风格，现场改一下吧。” 女人闻言斥责道：“胡闹什么，我女儿都死了，你能不能尊重她！” 她披麻戴孝，作良母状，左边一抹泪，右边一抹泪，好不凄惨。 男人旁边的助理熟练掏出一张支票。 空中有一位阿飘愤怒大喊： 【不要给她钱阿！你在干什么阿成风！你知道我为什么半夜爬山出意外吗，就是被她气的阿！你还给她送钱，你要把我气成厉鬼啊啊啊啊啊。我要是变成厉鬼，第一个来找你算账！！！气死了啊啊啊。】 夏锦飘在空中无能狂怒，没有任何作用，这就是阴阳两隔。 母亲露出哀伤的苦笑：“你对阿锦怪好嘞，虽然我从前是对你有些偏见，但你还是帮过我们家里不少。我是帮你劝过她的，她死活不去找你，我没办法。” 帮了什么？成风暗地里还给钱了？ 从前成风窘迫的时候，夏锦给成风送个饭都要挨一顿鞭子，成风发达了，夏锦一天到晚被催着跟他结婚。夏锦干脆甩掉他，当个渣女，那之后两人鲜少见面，好多年都没联系。 成风笔直立在堂前，芝兰玉树的样子，抱住夏锦的骨灰盒，漆黑的盒子衬得他指节苍白。男人脸庞俊美，笑容温暖，如果不是看着骨灰盒的话。 “我可以带走她吗？她喜欢南市的风景，葬在那里她会开心一点。” 夏锦在空中点头，对对对，南市四季如春，遍地鲜花。她要是住那里肯定开心。 夏锦妈听不懂：“阿？这，规矩是要入土为安，哪里能离家千里，那么远的地方。” 夏锦在空中疯狂摇头，这家她是待够了，一刻也不想有牵扯。生前她就是脑子进水，被母亲精神控制，又吸血又责骂，活得没有自我，还觉得亏欠家里。如今死了还要被家里人祭拜，求她保佑弟弟以后大富大贵？她会变厉鬼的。 助理又塞过来一张支票。 女人接过，露出礼貌的微笑，理解道："是阿，这山上阴凉的，不如南市暖和。" 而后热情地倒水递茶，男人没接。 女人尬笑两声，去接待吃席的客人。 成风若有所思地看客人来来往往，助理在给他汇报着什么，夏锦一听是墓地选址。他带来的殡葬团队很专业，葬礼现场敲敲补补，很快焕然一新。整个现场变得粉粉嫩嫩，投影仪上放着令人捧腹的脱口秀，弄得宾客手足无措。 司仪团队也被换下来，母亲许诺会结尾款，哭丧小队干脆也搬个小板凳搁台下看。 有老人去骂夏锦母亲：“成何体统，葬礼搞得花里胡哨，让人看笑话！” 母亲赔笑脸，说体谅孩子，孩子生前就喜欢这些。 生前不见你体谅一下。 ...... 也有人懵逼，比如她的前夫。 “哥你好？”这人怎么这么高冷捏。 成风没理他。 “你是夏锦的前任吗？”前夫哥好像以为这也是gay，似乎想交流。 成风还是没理。 前夫哥暗道一句有病，悻悻走了。 前夫哥是纯gay，跟她情同姐妹，找她是假结婚搭伙应付父母，夏锦刚好想独立户口，于是两人登记了了。本来就是表面婚姻，几年两人没孩子婆婆要离婚，夏锦刚好凑到买房首付便离了。 只是刚离婚母亲就找她吵架，她气不过爬山看日出，出了意外。 她妈第一时间想的是敲诈前夫家一笔。 还好前婆婆够歹毒，谁也占不了谁便宜。 只有她的闺蜜江莹，该吃吃该喝喝，看节目看得笑意盈盈，还有兴致拍照。夏锦飘过去看，她正发朋友圈。 配文：家人们谁懂阿。 江莹给她准备了一条红色裙子，很好看，准备烧给她。 夏锦有点感动，但是不多。哪有人烧这种大红色裙子，鬼片看得不够多是吧。 算了，两人都是不太有情商的那种。 只可惜了这裙子，因为她尝试过，什么也触碰不到。所以在鬼魂夏锦的眼里，这些仪式除开歌舞表演类，统统可以取消的，她一个也用不着。 / 灵魂与rou体绑定相随，骨灰大概也是。 成风坐车离开，她的灵魂也随着疾驰，不受控制。成风让助理回公司，要独自开车带她到南市。 总算解脱了。 要是有下辈子，自己一定感谢他，虽然他名声挺差的，但是对自己不赖。 夏锦知道她迟早会消散，身为鬼的直觉。身上颜色越来越淡，飘荡越来越不受控制。可她还没有看到花开呢，听说南市春天遍地花海，大朵大朵盛放，品种繁多。 车募地停下，夏锦终于可以消停，驻足眼前风景。 大片油菜花田，望不到边，有蓝天白云，明亮的黄色接连天际，风吹过激起千层金色的浪。 画面安宁又祥和。 如果旁边的男人不哭就好了，真吵阿，做鬼也不清净。 “别哭了，好吵阿。” 三十几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支烟，两只胳膊抖动地厉害，怎么也点不着打火机。男人神情委屈又倔强，泪珠大颗大颗顺着脸颊掉下来，吧嗒吧嗒落在衣服上。 “哭得吵死了，风这么大开窗肯定点不着，你XX别哭了行不行。”夏锦瞪着杏眼怒目而视，抱怨他打扰自己看风景 男人终于点着烟，长呼一口气，手渐渐平稳。泪还是吧嗒吧嗒掉，哭得眼眶通红。他看起来很疲倦，下巴长出淡淡的胡茬，给俊秀的脸平添几丝成熟男人的味道。 他长得实在好看，夏锦不忍心责怪。 于是小声嘟囔：“你还抽烟阿？看来压力不小嘛，果然混社会都不容易诶。” “回去还是要多休息，别糟蹋自己的脸。” “别哭了，对着我的骨灰哭什么阿。” “活着的时候你就会摆臭脸，死了就知道哭哭哭。” 她活着的时候，舔了好久才追到成风。 他实在不会哄女孩，夏锦忽然不想要了，又抛弃他。 没想到最后是他替自己完成心愿，学霸记性就是好阿，还记得她以前的戏言呢。 空气安静许久，沉默一路的男人开始自言自语：“对不起，阿锦。” 苍白的手松开烟头，搭在车窗上，男人望向窗外的花田，神情向往。烟头掉落，燃起丝丝烟火，几不可闻。 他望着春光，低声笑道：“我想自私一回。” 夏锦：“咋滴啦？诶，你车着火了，快下车阿。” 男人无法听见夏锦的声音，生死相隔本就如此。 他眼神迷蒙，还是自言自语：“去不了南市了，我可能没有力气了，阿锦。出来见见我吧，阿锦。” 夏锦叹气摇头：“唉~你再不下车，确实能见我了。” 她发现了，成风现在不太正常，看来得带他看医生，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在夏锦心里，成风一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当初沦落街头卖唱，也是一副拽得不行的样子，爷傲奈我何~钱爱给不给~ 虽然没有参与他的青年时期，应该也是人人艳羡的吧。 他怎么会生病呢？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也在受伤吗？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夏锦很害怕他轻生，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眼中都是星点火光。 成风终于发现火烧到座垫，用矿泉水扑灭了，除了手被烫到没有大碍。夏锦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继续看着窗外，也不看伤口，仿佛知道她在窗外飘着一般。 男人抱怨道：“好疼阿，阿锦。” 疼你不跑，变态啊。 / 成风没有找个地埋葬她，让她孤独长眠。仿佛知道她的灵魂存在一般，日日相伴。 可她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他买了许多夏锦少年时喜欢的东西，衣物首饰，摆在房间里，可惜她一样也穿不上。 他要工作就会放电视给自己看，是喜剧电影和歌曲MV。这些都是少女时期的爱好，他们好像好像回到十几年前。成风不忙的时候，会学炒菜炖汤，成色看着不错，可惜她吃不到。 他清楚的知道她不在，精神正常，因为他没放两幅碗筷^^ 他开车跑到各个地方，只为带她风景。有时是海边，有时是雪山。 即使装背包里。 为了不吓到路人，他们都在没人的地方待着。 他人还怪好嘞。 午后阳光照进客厅，打在室内盆栽上，显得明媚温暖。男人逆着阳光写信，他常常会在闲时给她写信，然后烧掉。明明从前是最不信鬼神的人。 【阿锦，我不知道rou体与意识能否剥离，可我总感到你在身边，朋友都建议我看医生，也许我真的有些不正常。但是还好，这些不影响正常生活，只是有些想你。新出的歌和电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去问你朋友，她们说你从前是喜欢的。十多年了，你的爱好还是这些......】 她的爱好没变，执拗性格也没变,做过的错事再也无法挽回。 她后悔了阿。夏锦仿佛感到心脏针扎一样疼，魂力渐渐消散，心里生出不甘来，想哭可是流不出泪，也只剩不甘了。 她真的错了。 她怎么会以为，离开他是为他好呢？就像母亲口中的为你好，为你考虑。她应该问问成风的，应该问问他过得快不快乐，哪怕一次，而不是一味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只给他带来拒绝和伤害。 她就像被困已久的小兽，因为挨过打，笼门大开也不敢走出去。 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明明走出笼就能获得解脱。 其实只要走出去，哪怕没有成风在外面，也是自由和幸福在等着自己吧？